“娘,哪裡瘦了,以前不也這麼重嘛。”摸摸臉,還是有肉的。李典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瘦了,他院試這幾天雖然辛苦,但一考完,他嬸嬸就每天弄些大葷,說要好好補補,吃了這麼些天,他現在都覺得自己快發福了。
他是這麼認爲,不過別人可不這麼想。
在這一點,徐氏是非常認同嫂子的,所以她和嫂子聯合起來道:“嫂子也覺得瘦了?你可不知道,典兒從考場出來,嚇了我一跳,摸着骨頭都咯人。我這麼些天,都燉大骨湯、燒肉,看起來才稍微長了些肉。”說骨頭咯人,當然是誇張的,但是那天從考場出來,確實下人,憔悴的不成樣子。
拉着李晨看了看,徐氏好像對自己這幾天的成果頗爲滿意,所以她繼續道:“大骨湯最滋補,我看,還得喝幾天。”
瞬間李典的臉就垮了,滿是苦瓜色,合手求饒道:“嬸孃,您就饒了我吧,真的不想再喝了。天天三頓,每次都是海碗裝的,油滋滋的、肉又特多,我都膩了!”湊過去,捏捏臉上的肉,道:“您瞧,都掐出油來了,不能喝了。不然胖的走不動,還不被人笑死?”
掐出油來當然不可能,但是確實臉上多了些肉,本來身子抽高而瘦削的臉,現在也頗爲有肉。不過他嬸子、娘卻都不這麼看,一個個都覺得還是很瘦,要好好補補,所以根本就無視了他的話,兩人把他晾在一邊,商量着怎麼滋補才最好。
敲門,李晨走了進來,對着弟弟招手:“李典,快,跟我來。”
外面來了很多有臉面的客人,都是過來見新出爐的秀才的。
看見大哥,李典如同遇了救星,“唰”的站了起來,迫不及待的過去。邊走邊嘴裡應道:“什麼事?去哪兒?咱們這就走。”心裡想着,管他去哪兒,反正只要離了這裡,就是好的。再待下去,恐怕日後得胖上幾斤了。
領着弟弟去見客人。
客廳,人頭攢動,里正和幾個地主互相聊着,見李典進來,都停下了交談,圍了過來。
十六的少年,一身寶石藍的長衫,芝樹月淨。
這樣的容貌,年紀又合適,再加上不錯的才學,是女婿的最佳選擇。
很多地主心裡都在盤算着,家裡的女兒、孫女,有幾個是適齡的,如果能夠和新秀才結親,豈不是很好?懷着這樣的打算,都一個個笑眯眯的,看着李典打招呼。
里正是這裡看的最清楚的,知道像李典這樣才能的人,是不可能娶這些地主家的女子。他家裡應該會在他中舉或順利的話,在中進士後,纔會給他安排親事,娶的應該是書香人家的小姐,這樣纔會是助力,而根本就不會娶這些連士紳都不算的地主。
說談一會兒,有個地主忍不住問道:“李賢侄,不知道家裡可給你安排親事?”得打探清楚,家裡孫女也不多,如果沒親事,可以許個過來,如果定了親,也就只能選個庶出不得寵的過來做妾室。
這話一出,全都不說話了,有着同樣心思的,都在盯着李典。
呵呵笑着,站起身,李典不好意思的道:“瞧伯父說的,我纔多大,家裡怎麼可能給安排了親事?我母親並不想給我定太早,說影響學業,想等我學業有成之際,再說。”
他這麼問,李典知道是爲了什麼,左不過是他的親事。但他一點也不想和這些人結親,並不是因爲覺得自己讀書人高一等,看不起他們。而是因爲,他們之中,有些人思想根本就是土老財,教育兒子也就那樣,至於女兒,就更加不行,他不可能娶個和自己不合拍的女子。
而還有的更是自身就存了問題,娶這樣的,還不如選清白人家的女子,家裡條件差也沒事兒,姑娘到底能夠持家。娶進門,教些字,懂得些禮,可不是這些地主家的能夠比擬。
爲什麼不滿意還要說出自己沒有定下,是因爲,一來這件事根本就無法欺瞞、說已經定了,二來嘛,他也相信,自己娘不會在他沒同意之前就應下親事。
之前妹妹不也被喊去詢問呢嗎?
這樣一說,他們也知道了大概,就避開不談了。
地主們還能顧些麪皮,扯了幾句就不再問了,但是他們媳婦、兒媳可就不同了。
這樣好的女婿人選,怎麼能夠放過,擦拳磨掌的,都要比劃比劃,想把這女婿給搶了過來。
爲此還戳競爭對手的底子。
“哼,劉家的,你還好意思在這說你女兒,我們在桌的,有幾個不知道你女兒長相都隨了你丈夫,渾圓的都無法比,活像三個球兒堆的!屠戶家你家可是常客,哪個月不要半頭豬啊!”氣的扇子也不扇了,居然敢說自己女兒破相,不就幾個美人痣,被誇大成了那樣,聽了這話,差點被氣暈過去。
當然,她也不是個受氣的主,女兒被說成這樣不堪,一定會加倍的還回去。所以,對方稍微胖了的姑娘,硬被說成了比豬都難看的人。
“你!”瞪圓了眼,氣急了,擼了袖子,一副要衝上去廝打。這可關乎到自己女兒的名聲,不能被這樣侮辱!以後還怎麼嫁人?
見鬧的不像話,王蓮直接上前攔在兩人當中,道:“好了,您二位消消氣,不過是玩笑話,都不必當真!”心裡猝道:哼,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野路子,虧的還是地主家的,對罵揭短的能耐不小,性子還不如市井人家來的規矩端正。
就這樣的,還想嫁入自己家,去她們春秋大夢,門都沒有!
對這些人一點好感都無的,除了出聲勸說的王蓮,李家其餘在場的人,也厭惡無比。其中李母最是難耐,她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男方還沒說什麼,女方母親就爲了嫁女兒在這爭執,再說了,這是自己兒子中秀才慶祝來做客的,又不是說有意要結親,憑的這般自降體面。
她也是有女兒的,看看她們處理方法,只要想想就不舒服。
李清戳戳在身旁的姐姐,見姐姐轉頭看她,李清湊過去笑呵呵的道:“姐,瞧二哥可真有本事,還沒要結親的意思,就有媳婦兒湊過來了!”
暗笑了聲,毫無人察的對着妹妹額頭拍下去,李婉不動聲色的道:“你這促狹鬼,你哥哥也是能夠打趣的?還有,小小年紀別媳婦放嘴上,被娘聽見了,小心她打你。”
摸了摸頭被拍的地方,李清自己也知道說這樣的話不妥,但:“誰讓她們在這兒嘰嘰喳喳,說來說去的在賣女兒似的,我厭惡死了。二哥沒中秀才的時候,一個個怎麼不上門?現在倒全來了,真想衝過去吼一句,讓她們都滾的遠遠的。”聲音很小,也知道不能被人聽見。
“好了,別再說了。你看不下去就先出去玩兒吧,或者在這兒忍着,反正這些人以後也不會成爲常客。不會再有機會礙着你的眼的。”李婉也不希望自己妹妹在這兒聽她們亂嚼詞,所以就打發妹妹離開。
反正她們又不是主角,而妹妹年紀又小,離開也,沒什麼。
李清點了點頭,瞅了個空,便出去了。她還是不習慣這樣的場面,客廳擠滿了人,歡聲笑語裡又夾雜着不少攻擊話語,一點也不融洽。
院子裡也滿是人,在不時有人打招呼裡,出了門,這才呼出一口濁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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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在鄉村小路,李清不時擡頭看夜空裡的那輪明月,心裡卻如沸騰的油鍋,奔騰着。她清楚的知道,往日裡那股和諧無狀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自從二哥中了秀才,她們家就開始轉變了,並且隨着二哥繼續學業,變化的也將越發的大。最終,她們全家都在這變化中蛻變,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嘿,李家女郎,怎麼這時候不在家裡待着慶祝,怎麼這時候出來了?”少女一身布衣,袖口和衣襟都打着補丁,不過卻漿洗的非常乾淨,配着幹練的精神,瞧着還挺不錯。注目一看,李清笑着打招呼:“原來是胡家姐姐,怎麼這麼晚了纔回來?”
少女是村子唯一一戶胡家的大女兒,家裡父親身體不好,田裡活都落在了胡燕和她母親身上,看她現在背上一捆柴貨,李清知道對方是從山裡剛出來的。
側頭看了眼紮實的柴,胡燕指着道:“今天去賣柴的時候,有家人讓明天帶五捆去,幹了田裡的活就去山裡砍了,已經送了幾趟家去了,現在這是最後一捆了。”平常只是砍兩三捆:“今天比往日多出兩捆,就耽誤了。”不過想想能夠多賺幾文錢,她就高興,晚些又怎麼樣,反正又不會太累。
“胡叔身體怎麼樣,我叔父今天來了,要不要請他過去瞧瞧?”李清很喜歡胡家,在村子裡也就和胡燕能夠說上話,雖然胡燕的年紀比她要大幾歲,但一些心裡話卻能訴說。她叔父也是個樂於助人的,對於困苦人家,也會出手醫治,實在沒錢的,還能賒欠藥費,當然也沒想過要。而胡父的病發作的時候,李清的叔父也看過幾次,並沒收錢。
很意動,不過想想還是搖頭:“不了,我爹身體這段時間還好,比較穩定。每天也吃些溫補的食物,沒太大問題,還是不麻煩了。”她爹確實挺穩定的這段時間,當然了,如果有大夫能夠診脈看看情況就更好了。但是她卻不想開口讓李清去請她叔父,因爲李清叔父這回過來是慶祝李典中秀才的,這麼喜慶的日子,還是不去打擾的好。
“說來還沒恭祝你哥中秀才呢!我們李家村這麼多年來,他可是獨一份!”胡燕笑呵呵的恭喜道。
李清很是驕傲:“我哥可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