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秉誠見月氏搖頭,就冷笑了一聲:“我是娶妻,不是納妾!”這話打擊得月氏半晌回不過神來,蘇秉誠這會兒卻是看到她也厭煩,直接開口道:“往後的事你也別管了,待回蘇家之後,你自個兒去西側院子養老罷,往後就是過年過節,你也不要再出院門了,若青河媳婦兒不想離開蘇家,往後也不用天天過去立規矩,隔個三五年見上一次便好了!”這話若是由華氏說來,便是大逆不道,可由蘇秉誠說來,卻是壓得月氏沒了反駁的機會。
不過見他這樣說,顯然心裡不是開玩笑的了,月氏一聽要將自己關進西側小院之中,豈不是說蘇秉誠要軟禁了自己,她頓時便着了急。西側小院荒蕪異常,而且那地方聽着便不吉利,平日連下人都不往那地方去的,她倒是藉着收拾華氏時當年讓她去住過幾回,可現在要自己去,而且不是住上幾天,蘇秉誠的意思是要讓自己長久的住在裡頭,月氏怎麼肯甘心?一想到這兒,月氏頓時着了急,連忙道:“我不去!府中大不了往後我少做些主便是,夫君,妾身今日錯了,不過是自家人鬧些彆扭,您又何必如此絕情?”月氏這會兒看得出來蘇秉誠動了真火,哪裡還敢想着要跟華氏母女算帳,連忙就開口認錯解釋,一邊道:“言姐兒是胡說八道的,妾身當年雖說曾侍候過元太夫人,但乃是她貼峰的……”
“好了!”蘇秉誠冷笑一聲打斷了她的話,月氏不要這樣急着解釋還好,一旦她這樣開了口,便越發讓他心裡不舒服:“陳年舊事,我也不欲追問太多,只是已所不欲,勿施於人!你自個兒都避之而唯恐不及的事情,偏偏要推到旁人身上,青河媳婦兒侍候你幾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頭,末了就換你一個想逼死人家的念頭!”蘇秉誠這話一說出口,月氏心中不舒服,下意識的就反駁道:“媳婦侍候婆婆,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那也要看你心裡將人家當做自己人,當做兒媳婦沒有!”蘇秉誠這會兒對她說話毫不客氣,沒等月氏接着往下說,便一下子打斷了她的話,絲毫沒有給她留任何的臉面。月氏頓時覺得臉上掛不住,嘴脣動了動,還想再說什麼,卻見丈夫看自己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冷,連帶着兒子眼中的神色也不像之前一般帶着全然的孝順與恭敬,更令她感到心驚的,則是兩個原本對她百依百順的孫子,這會兒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顯然心中已經生出齷齪來。
月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如今她爲了逼死華氏,可是卻將自己的丈夫兒孫都逼離了自己身邊,頓時她心裡不由生出一股惶惶不安之感,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般,一把扯了兒子的衣袖,有些慌:“青河,你是知道母親爲人的,並不是像你父親說的那般,你幫我說說。”
蘇青河看她慌亂成這樣,像是印象中從沒看過月氏這樣狼狽的表情般,蘇青河心下也有些不忍,但他就是因爲太知道月氏爲人了,才深知蘇秉誠所說的,只不及她本性千分之一而已,華氏吃過的苦頭,他心裡都清楚,可就正因爲月氏是他親生母親,血濃於水,他哪一回不是壓着華氏而站在了月氏身邊,若沒有自己和父親蘇秉誠的相助,月氏哪裡又會像現在一樣囂張?蘇青河這會兒明白了一些蘇秉誠的打算,恐怕就是因爲蘇秉誠的後院太乾淨了,月氏沒地方施展,纔將他的後院弄得一團亂,使得大兒子成婚以來過得不快樂,二十多快三十歲的人了,屋裡通房還沒半個,被朱氏壓得死死的,連帶着孫子至今也未曾抱上。
連這樣兒子的婚姻大事華氏都依了月氏折騰,還要怎麼樣討好你,我的母親,你纔會滿意?蘇青河心中生出一股股無奈來,任由月氏捉着他衣襟,也不躲避,只是嘆息了一聲:“母親,您年紀大了,是該歇歇了。”這話一說出口,別說月氏吃了一驚有些不敢置信,連帶着靠在蘇麗言懷中面若死灰的華氏也微微動了動,顯然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其中以月氏最爲吃驚,一向對她百依百順,那種維護程度不下於丈夫的兒子,此時竟然站在了別人的一邊,就因爲一個華氏,今兒事情竟然發生了這樣的變化!
也許是因爲太過吃驚,月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蘇青河低垂着頭,也沒有去看她的臉,輕聲道:“您也許是平日太過閒了,去西院中靜養也不錯,平日唸佛頌經,對您身體也好。父親一輩子對您情深一片,想來就算新人入門,也不會對您不敬。”他這樣說,顯然就是同意了蘇秉誠打算的意思,月氏吃驚之下想也不想便推了兒子一把,尖叫道:“你說什麼?”給兒子納妾時,受苦的不是她,便可以多多送些女人過去,只說要蘇家多子多福,可如今擱在她自個兒身上了,月氏才嚐出其中三味來,就是眼前說話的人是自己的兒子,也恨不能將他一腳踹開纔好,更何況若是別人?這會兒月氏是真有些後悔,但並不是後悔針對華氏,而是後悔自己沒有早日對華氏下手,以至於引來今日這樣的大禍,使得兒孫丈夫都跟自己離了心,還有蘇麗言那小賤人,害得自己落到這樣的田地來。
月氏面色變幻之下,心下也定了決心,突然間一下子坐起身來,朝着華氏方向竟然一下子跪在了牀上,大聲道:“我糊塗了,媳婦兒啊,你原諒我吧!”月氏人不傻,知道自己今日鬧的根源就在華氏,蘇秉誠這樣做,雖說有他自己也覺得心裡厭煩的原本,但追根究底,還是因爲華氏。月氏這樣一與她道歉,就算往後蘇秉誠不見得要對她像如今一般,可至少也不會再讓她關禁閉與納妾的。月氏深知蘇秉誠爲人,逼不得已之下做了這樣的事情,心中不由惡意的想着希望自己此舉折了華氏的福,也讓她惡名遠揚,要讓婆婆給她下跪,就算華氏往後回了蘇家,洗清了名聲,看她如何在世人面前擡得起頭來。
心裡打着惡毒主意的華氏一念及此,越發露出可憐狀,這會兒竟然哭了起來。華氏沒有反應過來不說了,蘇麗言卻是連忙拉着她往旁邊讓了一下。月氏果然是個難纏又不要臉皮的,這樣不顧自尊的法子也虧她想得出來,古人常說跪天跪地跪父母,一些爲奴爲婢的除了要跪主子之外,還沒聽說爲了這樣一個自己挑起的事兒,要給兒媳下跪認錯的,月氏這是還沒有死了心,不過她這樣一來好處卻也是立見的,蘇秉誠見她這模樣,恐怕少不得會心軟,更別提蘇青河了。
果不其然,那頭原本還一臉堅定之色的蘇青河見了月氏這動作時,愣了一下,面上露出複雜之色,親自要扶月氏起身,哪裡還見之前的怒火與疏離,一邊後着月氏道:“母親,您起來,哪裡有長輩給晚輩行禮的。”
“你甭管我!”月氏看了華氏一眼,自然也見到了兒子眼中的神色,心下冷笑了一聲,狠狠推了蘇青河一把:“今日老婆子說錯話,使媳婦兒傷了心,今兒我便跪着,她原諒我時,我才肯起來!”這話就像是在說華氏逼着她一般,實則誰逼着誰還不一定。華氏吃了這樣大的虧,恐怕今日蘇麗言沒有跟着過來,被月氏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偏偏這會兒她還自己惡人先告狀,把她自己擺得如同一個受害者似的。蘇麗言心下不恥,乾脆一下子拉着要死不活的華氏站起身來,直接道:“您已經是老人,我也常聽人說,老人走過的橋恐怕比我走的路還要多,想來您心中自有成算的,今日事情扯不清,我先將母親帶回我那邊住上幾日,待她心情平復下來再說罷!”說完,蘇麗言拉了華氏便要走。
一聽這話,蘇青河頓時有些着急,卻看華氏目光根本沒往他這邊看,又有些不是滋味兒,蘇秉誠愣了片刻,聽得出蘇麗言話中已經跟蘇家離了心,頓時不由感覺疲憊,原本纔對月氏生出的一丁點兒憐惜,此時又散了個乾淨,他也知道要讓蘇麗言重新對蘇家生出歸屬感不是一時半會兒便能做到的事情,因此也不強求於一時,勉強點了點頭:“你先帶你母親回去住上幾日,冷靜些天,我也在元家留得夠久,如今災難既已過去,我們也不耽擱了,過幾日將蘇府收拾好了,便先回去,也不給你添麻煩。”
蘇麗言點了點頭,拉了華氏便要出去。月氏一見她們不理睬自己,她剛剛纔說過華氏不原諒她便不起身的話,若是華氏一走,難不成她還要一直跪着?雖然說這樣一來容易給華氏臉上抹黑,可她自個兒卻要吃上不少的苦頭,月氏這些年嬌貴慣了,哪裡吃得了這樣的苦頭,便想也不想重新坐回牀上,一邊着急道:“你要將你母親帶到哪兒去?她是蘇家的人,如今蘇家還沒寫休書,她便不能走!更何況她爲人媳婦兒的,剛剛做錯了事,不知侍候婆婆,哪裡便有自己去享福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