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夫君,您饒了妾身,饒了妾身,看在元老相公的份兒上。”月氏這會兒跪在地上不住叩起頭來,哪裡還有之前高高在上的模樣,只哭得不住打嗝,一邊捉着蘇秉誠的衣裳便開始哀求了起來,老淚縱橫,她看到蘇秉誠的眼睛,那雙眼裡冷冰冰的,一絲溫度都沒有,看得她一股冷意從腳底直泛了起來竄到心裡,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腦袋都感覺有些木然了起來,只知道不住叩頭求饒,嘴裡只來來回回那幾句求饒的話:“夫君,饒了妾身罷,妾身以後不敢了,妾身不再也不敢了,以後妾身什麼事也不管,也不要孫媳婦侍疾,看在元老相公的份兒上,夫君饒妾身最後一回!”
謀害子嗣,罪大惡極,就算是家族將她處死,也沒人會說半個不字,月氏看到蘇秉誠眼中的冷意,這會兒是真的害怕了,相信蘇秉誠恐怕真有了想要殺自己的心思,原本蘇秉誠對她感情就不如之前好,如今就算是要殺她也不是多令人詫異的事情,月氏這會兒悔得腸子都青了,抱着蘇秉誠的大腿就哭了起來,看到他任自己抱着,卻高舉着雙手,遲遲沒有落下來,頓時心裡又涌出一股希望來,眨着一雙淚眼盯着蘇秉誠看.
屋檐外雨下得嘩啦啦的響,天空陰沉沉的一片,使得遠處的樹影都隱在一片墨綠裡,瞧不清楚後頭房舍院牆的模樣,樹梢上的葉子被雨水壓得不住往下彎,如同此刻蘇秉誠的心裡般,壓得沉甸甸的,讓他喘不過氣來。蘇秉誠回想起自己與月氏最開始時成婚的情景,以及兩人生下兒子時的欣喜。他對於月氏,既是有感恩,亦是有尊重,兩夫妻一路相伴多年,他知道月氏這些年有了變化,但都只她當年跟在自己身邊。吃了不少苦頭,如今又只得一個獨子,看得緊了些,纔對兒媳多有埋怨而已,對她不讓自己納妾的行爲一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蘇秉誠也沒想過要給她納妾來添堵,可爲什麼一個自己都沒有吃過丈夫納妾苦頭的女人,最後反倒要讓別人吃這樣的苦不說,而且還能對自己的後輩下這樣的重手?
華氏且不提了。如今葉氏可是她的孫媳婦,肚子裡懷的可是月氏自個兒的重孫子,她爲什麼能下得了手?蘇秉誠看着妻子,只覺得陌生之極,心裡也是一片冰冷,若是他肯大發雷霆還好,可偏偏他這樣沉默着不說話,月氏心裡更是忐忑了些。扯着蘇秉誠的衣襬便不住哭了起來。可是她這會兒再是後悔,已經晚了。大夫剛剛說的清楚,她在櫃子中全是聽得一清二楚的,葉氏肚子是保不住了,而且她往後恐怕還不能再生,月氏這會兒也只有祈禱葉氏肚子裡的那一個是個女兒,如此也好能讓自己的罪名減輕一些。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蘇秉誠任由月氏跪在地上扯着自己的衣裳。衆人大氣也不敢出,耳邊傳來月氏哭泣的聲音與雨滴打在地上的水窪時的響聲,華氏等人還從來沒有看過月氏如此狼狽的模樣,蘇青河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可是一想到剛剛月氏的行爲。以及這會兒躺在屋裡沒了聲息的兒媳婦,頓時心裡又是有些沉重,他已年過四十,心裡盼孫的願意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蘇家這樣家大業大,蘇秉誠當年放棄了書本自甘墜落當個商人,掙下這一份農業,若是往後沒有了傳承,才真正是惹人笑話。
“我,我,妾身是讓她過來,與她說些話的。”月氏這會兒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見蘇秉誠還願意與自己說話,連忙挪了兩下腳步,又離蘇秉誠近了些,幾乎快抱上他大腿了,一邊仰着臉,神情惶恐道:“妾身是想着如今她有了身孕,二郎身邊也不能沒個侍候的,男子家若是忍得久了,容易傷身,所以爲了二郎好,纔想將妾身,身邊,的,紅梅送給她做個伴,平日侍候二郎不說,也好服侍她!”月氏這話說得倒是好聽,但在場中人誰也不是個傻的,哪裡聽不出來月氏這話明義上是說送個人給葉氏當替她侍候丈夫的,但實際上卻是送個女人給蘇二郎暖牀的。
華氏當年就吃過這樣的苦,月氏這法子也是一般大戶人家裡婆母常用的手段,但一兩次便罷了,月氏每回如此,也實在令人心寒,如今華氏鬧甭了,她又將主意打到了葉氏身上,葉氏可是懷着蘇家頭一個嫡孫,情況不同,再加上葉氏可不是婆婆華氏那樣好欺負的,這些日子以來她也沒少仗着肚子給月氏添堵,月氏這是專門想了方法今日要治她的,認料她一說完自己以往百用百靈的方法,葉氏便激動了起來,登時翻臉不認不說,還與月氏爭吵了起來。月氏哪裡受得了這個氣,一下子便推了她一把,將她肚子正正撞到了桌角上,當下葉氏躺着便哭嚎了起來,月氏又怕這事兒在華氏沒來前被人知道蘇秉誠饒不了自己,因此與古嬤嬤一道捂了葉氏的嘴,將她擡到了牀上,又將丫頭婆子們趕了出去,衆人不明就裡,只聽到屋裡傳來了葉氏的聲音,可惜月氏不開門,衆人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月氏原本是想等兒媳華氏過來將這事兒嫁禍到她身上去的,誰料蘇秉誠今日竟然也跟着一道過來,才使她陰謀沒能得逞。
“這葉氏不止是忤逆妾身,還出言辱罵,妾身氣不過之下,便不欲與她爭執,誰料她自己摔了一跤,夫君,這不關妾身的事啊。”月氏眼睛一陣閃動,接着又是一陣哭嚎。可是在場中人沒有哪個不知道她性格的,又哪裡會相信她的話,光是她之前那句想要讓華氏替她頂罪,便已經使在場人不少對她心中厭惡無比了。
看她到這會兒還在不說真話,蘇秉誠哪裡會相信葉氏當真是自己摔的,就算她是自己摔的,月氏也不該不先讓人請大夫,而是想着要想找華氏脫罪,若不是她推的人,又何必這樣慌張?清者自清,她既然慌了神,便顯出心虛來。
這會兒屋裡的葉氏不知爲何又開始叫喚了起來,月氏被蘇秉誠令人先拉着下去關了,衆人全擠在屋外,天空中雨越下越大,這樣站在門口乾等着也不是辦法,蘇麗言乾脆讓衆人先去旁邊屋裡避避雨,一邊又讓人準備飯食等物過來,葉氏的哀嚎聲不斷傳進衆人耳朵,華氏臉色慘白,死死握着女兒的手不肯出聲,蘇秉誠面色疲憊,亦是望着外頭的天色,月氏的屋裡血水一盆盆的不住端了出來,那味道聞着令人直欲作嘔,葉氏的慘叫聲聽得人寒毛都豎了起來,催產藥端了上來,她喝下去又哀嚎了兩個多時辰,天色大黑時,屋裡纔有人捧了一個已經鱉得渾身青紫,早沒了氣息的女嬰出來。
蘇秉誠只看了一眼,便令人拿去埋了,蘇青河是不忍心去看的,那是他頭一個孫女兒,就這樣沒了。屋裡傳來葉氏細細的哭聲,接着又是一羣丫頭婆子們奔進奔出的身影,天色完全黑下來時,屋裡收拾乾淨了,那老大夫才進去與葉氏施了針,半個時辰之後出來時,這老大夫滿臉疲憊之色,衝蘇麗言拱了拱手:“夫人,那位蘇二少夫人已經止了血,不過這一來傷了身子,往後恐怕子嗣艱難,老夫再開些補藥,與她補補身子,多調養幾年,興許還有辦法!”
“勞煩您了,您就開張單子,我等下讓人去抓藥,您餓了這樣長時間,廚房裡已經準備了飯菜,我讓人送您出去,且歇一歇吧。”這會兒衆人都慌了神,唯有蘇麗言還鎮定,令元喜送了大夫出去,一邊回頭就與華氏等人進了隔壁房間。這兒原本是月氏的住所,但她被蘇秉誠拘了起來,外頭下着大雨,葉氏不能移動,自然便歇在了這兒,蘇秉誠父子是男子,自然不好隨意進去,唯有蘇二郎是丈夫,雖有忌諱,但這會兒情況不同,他也跟着華氏母女一併進去了。
葉氏面若死灰躺在牀上,原本高聳的肚皮這會兒已經焉了下去,只默默流着眼淚,臉色慘白,額頭跟被水泡過似的,大汗淋漓。她這會兒已經被丫頭們收拾梳洗過了,身上的衣裳也換了一套,這樣熱的天氣,雖然外頭下着雨但依舊屋裡並不冷,不過她渾身卻是哆嗦不已,身上蓋了兩三牀厚厚的被褥,嘴脣有些發青。聽到聲音時,葉氏有些艱難的轉過頭來,一下子就看到了華氏母女,頓時她眼睛裡露出厭惡與刻骨的怨恨之光來,嘴裡呵呵笑了幾聲,接着便朝華氏道:
“滾,滾,你們滾!”她神態狀若瘋狂,旁邊侍候的小丫頭聽到她說這話,既是害怕又是擔憂,揭起她的被子一看,剛換過的裙子這會兒又被血浸溼了,連忙身子抖得如同篩糠一般,‘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朝蘇麗言等人叩了幾個頭,嘴裡忙道:“求夫人恕罪,少夫人只是憂傷過度,這才說了不該說的話,夫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