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雲涌(二十)

不顧時永康的規勸,朱宣帶着尹勇領兵而去,時永康只能急命一隊人跟上去,又跟上去一千人。

廝殺聲到處都是,朱睿不見人影,朱宣也不聽勸阻,領中軍的時永康他得顧全大局,對着黑暗中的廝殺聲,立於這裡候着人去尋找朱睿。

混戰中就是火把都不多,憑着衣服來認人。幾十萬人都展開,方圓一百里都是人。朱睿格開面前一個敵將,再喊一聲:“胖倌兒,跟着我。”

身後傳來胖倌兒的回答聲:“我在這裡呢。”胖倌兒手舉長槍,一槍一個,從不含糊。這是胖倌兒第一仗,離這裡不遠的毅將軍看一看四弟,也覺得放心。

一叢煙火升起來,朱睿定睛看一看對胖倌兒道:“我們去救周將軍。”這煙火是周亦玉那裡點起來的。

從毅將軍前面過去,朱睿大聲道:“朱毅,明兒一早見。”毅將軍面前也有敵人,他格開以後再大聲道:“知道了。”看着大哥領一隊人已經離去,只是沒有揚旗。

敵人是宿敵,伊丹衝到毅將軍面前,兩個兒子打一個照面,一個陰沉憂鬱,一個笑聲朗朗,毅將軍遇到伊丹幾次,見一次罵一次:“沒能耐的小子,再來會會你。”

其木合坐在車上,這一次是伴在伊丹身邊。伊丹打一個手勢,命他去找南平王,混戰之中機會多多,達瑪家族要殺的就是南平王。其木合喊一聲:“哥哥,我去了。”帶着人離開。

毅將軍滿面笑嘻嘻,這兄弟兩個人是幾時好起來,想一想冰晶的糊塗心思,我要是和大哥爭鬥,眼前就是一個例子。

這裡伊丹和毅將軍戰在一起不分上下,兩個人都拼足了力。有火光一閃,遠處一個老將身影,毅將軍掃一眼過去,覺得酷似父親,隨即在心中笑自己,這個時候想父親,難道我不敵眼前這個不成?手下仍有餘力,毅將軍大喝一聲:“伊丹小兒,今天納命來吧。”

伊丹也是一眼掃過,那人酷似殺父之人,疑心一起隨即收斂,毅將軍突然加力,伊丹咬牙,我先殺了這一個再說。

兩個人都沒有看錯,遠處那人的確是朱宣。朱宣入戰場以前,先看了一看,大概明白朱睿是什麼意思,拼戰一夜,天亮以後睿兒是想包抄,不過他得有個誘餌才行。

最好的誘餌莫過於朱睿,南疆地形朱宣熟知在心中,附近小山頭都是睿兒就便利用之處,想來他不會忘記這個。只是此時,睿兒在哪裡呢?

心裡這樣猜測的朱宣又戰了一時,已經是中夜,覺得自己所猜不錯,那爲父提前到你需要接應之處候着你便是。

往地利之處去的朱宣先找到次子毅將軍,只是離的太遠,看一看他戰伊丹不分上下,朱宣先覺得放心。再想往前去就越難,老子準備給兒子當誘餌去,當然得領一個大的獵物過去,朱宣覺得自己此次上戰場,對着達瑪僅剩的兩個兒子是垂涎三尺。哪一個跟着我來都行。

第一個先看到朱宣的是其木合,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脣顫抖幾下,這才怒聲道:“南平王“這一聲驚動了朱睿和胖倌兒,看到木其合卻是對着別處而說。胖倌兒是歡呼一聲:”父親到了。“

朱睿則是一驚,看着跟隨自己的其木合舉手號令:“殺了南平王,爲老王爺報仇”潮水一樣的吐蕃兵奔着朱宣而去,朱宣哈哈一聲大笑,還沒有說話,耳邊一聲弓弦聲響,卻是兒子朱睿舉弓一箭射過去,再對着父親用力點點頭。

“我們走,”朱宣拍馬令人衝着兒子弓箭所射方向而去,胖倌兒和朱睿隨後跟來,毅將軍是最後趕去的,聽過回報也是震驚:“真的是父親,我們也快去。”

奔過半個時辰左右,行過一道樹林。聽到馬蹄聲奔過來,林內突然火起,殺出一隊人來,韋大昌帶馬在前,放過朱宣一行,只來得及馬上抱拳:“老王爺前行。”這一支伏兵擋住追兵去路,攔住了其木合。

殺紅了眼的其木合是一看到朱宣就紅了眼,喝命人道:“衝過去,今天不殺了你,我再無臉面見人。”一場混戰在這裡又擺開戰場。

近天明的時候喊殺聲才稍止,士兵們開始收拾戰場,送上其木合的人頭來,朱睿只看一看就命拿下去,只是催問人:“可找到老王爺了?”

“大哥,”毅將軍帶馬過來,讓他安心:“父親吉人天相,必不會有事。大哥以料理軍務爲重。小弟帶馬去找一找。”

朱睿猶豫,雖然此仗得勝,陷落父親於戰場上,怎麼回去見家人。我是長子理當我去找。正想開口命毅將軍料理,自己去找時,一小隊人奔了過來,這是胖倌兒派來回話的人。

“小王爺追着老王爺去了,怕王爺擔心,讓我們先來回話,讓他下午就和老王爺一起回來。”朱睿和朱毅這才略鬆一口氣,毅將軍還是不放心:“我去迎一迎。”當下命回來的人帶路,毅將軍也去了。

這裡打掃戰場,重新紮營,時永康過來請罪,備述遇到老王爺的事情:“請王爺治罪,末將沒有攔住老王爺一行。”

“不是你的錯,你也攔不住。”朱睿想想父親,就是自己在只怕也攔不住他:“起來吧,胖倌兒和毅將軍都去接父親了,最遲晚上就可以回來。”

一直到晚上,朱睿是迎門相望,候在營門樓上往四野裡看,大戰剛剛不久,亂兵仍在四周,在外面過夜危險不少,心懸起來的朱睿聽到野外馬蹄聲時,先是跳下門樓來,然後心還一沉,這蹄聲人數不多。

毅將軍、胖倌兒再加父親的人,應該是人數不少纔是。是不是敵兵還不知道,看一看守營士兵,都做好迎敵的準備。

蹄聲再近時,看清楚是毅將軍回來。“父親回來過了吧?無錯”毅將軍殺了一夜,又找了一天,面色疲憊先在營門口下面問,只想着大哥回一聲:“回來了。”卻看到大哥搖一搖頭,面色沉鬱:“胖倌兒也沒有回來。”

“我再去找,”毅將軍還要再走,被朱睿阻止住:“你進來歇一歇,我派別人去找。”當晚,兄弟兩個人坐在帳篷裡直到深夜,外面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要跳起來問一聲:“什麼事?”等來等去,月落星沉,黎明白光從帳簾縫隙處透進來,才聽到一個消息,而且不好。

出去找的人帶回來幾個俘虜,都是面色沉重地進帳篷裡來。朱睿側耳傾聽着俘虜說話:“我們敗走,就遇到一隊人,人數不多,不過都善戰矯勇。有一員老將軍,和一員小將軍,都使一杆長槍,我被他們從馬上挑下來,傷了腿,就一直留在那裡動不了。”

毅將軍跳起來就是一巴掌打過來:“他們人呢?”另一個俘虜不懷好意地笑幾聲:“我們人多,他們人少,被衝散了,這草原上有狼也有鷹,只怕也和我們一樣,做了別人俘虜。”

木然的朱睿對着眼前弟弟憤怒打人踢人全當看不到,只是擺一擺手:“推出去砍了。”毅將軍回身一步跳過來:“大哥,讓我再去找找。”

“朱毅,”朱睿淚水慢慢出來,對着弟弟焦急的臉道:“我不能再讓你也丟了。”打這一仗,丟了父親丟了弟弟,南平王朱睿告訴弟弟:“讓人去找,一天派十隊人去找,只是你今天不能再去了,你也一天兩夜沒有閤眼了。”

毅將軍在帳篷中暴跳:“不會,父親不會有事,胖倌兒也不會有事,肯定不會有事的。”朱睿只是木然,心裡感覺父親離自己很遠很遠,遠在哪裡他不知道。

每天十隊人去搜尋,最近的地方半個月纔回來,再也沒有看到朱宣和胖倌兒的身影,周亦玉營帳中也丟了胖妞兒。廝殺的時候,胖倌兒和朱睿來救,胖妞兒是跟在胖倌兒身後一起離開,這就也找不到了。

南平王朱睿眼睛熬的通紅,一閉上眼,眼前晃動的不是父親的面龐就是胖倌兒笑嘻嘻的一張面龐:“胖倌兒瘦了,給胖倌兒做點好吃的。”每每想到此,朱睿就恨自己,恨自己沒有找到父親,沒有照顧好幼弟。

面前是給母親的信,是模仿着父親的筆跡寫的:“。。。。。。在軍中安好,勿以我爲念。。。。。。”朱睿把這信封好,再把自己寫給母親的信也封好,裡面是:“。。。。。。胖倌兒總算胖了些,也懂事了些。。。。。。”

由秋到冬,朱睿和毅將軍再也沒有過笑臉,兄弟兩個人壓力重重,家中還有母親,軍中還有一堆人,還有南平王府的名聲。朱睿真想大病一場,也撐着不能病,實在勞累之時,就對着毅將軍說一句:“朱毅,你要在我身邊,你不能再離開我。”

“我會在你身邊。”毅將軍一聽大哥這樣說話,他就要落淚,朱睿哭不出來,看着弟弟落一會兒淚,兄弟兩個人這才分開。

草原又飛薄雪時,毅將軍再一次帶人出去找父親和弟弟,他一口咬定,他們都在。再找比方,就如大哥那一次陷在山裡,我知道你在,我心裡知道。

朱睿送弟弟出營門,與他約好每天要派人回來,再目送他遠去。良久,朱睿還站在這裡不動,旁邊的人也不敢催,每一次送毅將軍走,王爺就是這樣要站上半天。

默然站着的朱睿直到覺得寒浸手腳,正準備回帳篷去,突然瞪視着前方。營門樓上眺望的士兵也回話道:“王爺,有一隊人往這裡來了。”

然後是一行輕騎十幾人奔過來,朱睿心裡更難過,母親到了。果然這十幾人先行過來下馬稟道:“老王妃到了。”

再候上一盞茶時分,浩浩蕩蕩的車駕過了來。妙姐兒是起了疑心,她沒有想到朱宣失陷,兒子失陷,只是覺得那信不對。夫妻通信,朱睿可以模仿筆跡,卻不能模仿夫妻默契。妙姐兒看着那信總是感覺不對。只有一個想法,這信不是表哥寫的,表哥一準兒是忙着打仗去了,自己來不及回信,是哪一個幕僚寫的信。

這想法很是荒謬,朱宣從來也沒有假手於別人給妙姐兒寫過信,可是妙姐兒只能這樣想,而且心中時有不寧,這就坐車來了,準備來問一問,約法三章有沒有做到。

營門口只看到朱睿,妙姐兒先起了疑心,坐在馬車上先問道:“你父親呢,讓他來見我。”朱睿只是請母親進帳篷去:“請母親進去再容兒子回稟。”

“就在這裡說,他去了那裡,”妙姐兒心中不安越來越重,兒子面色憔悴,是從來沒有過的疲累,眼睛裡滿是傷痛,就是聲音也是嘶啞的:“請母親先進帳篷。”

妙姐兒驚一下,這就不再堅持。來到帳篷內,朱睿才雙膝跪倒,依然是流不出淚水:“兒子不孝,父親丟了,四弟也。。。。。。丟了。”

端坐着的妙姐兒一動不動,過了片刻象是才消化這句話。晴天霹靂這才重重地擊在她身上,手緊緊握着椅背的妙姐兒慢慢問一句:“毅將軍呢。”

“二弟帶人出去尋找,今天剛出去。”朱睿對着母親,只覺得羞愧難當。妙姐兒看着兒子,初聽時心中悲痛欲絕,此時稍有理智,睿兒眼中傷痛不會比自己少。

妙姐兒讓兒子起來:“什麼時候的事情,你說給我聽聽。”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已經哽咽。朱睿慢慢把話說完:“這是三個月前的事情了。”低垂着頭的朱睿不敢擡頭看母親。

“你父親還在,胖倌兒也在,”妙姐兒聽過以後,也是斬釘截鐵地這樣說,朱睿應聲道:“是,兒子再派人去找。”

草原茫茫開始積齊腰雪的時候,毅將軍空着手回來了。母子相見,抱頭痛哭。毅將軍伏在母親懷中自責:“是我沒有護好父親和弟弟,我和大哥約定半個月必回,明兒我再去找。”

妙姐兒肝腸寸斷:“我知道他在,可是這麼大的雪,你再出去有個閃失可怎麼辦。”妙姐兒對着兩個兒子看着,依然是堅定不移:“他還在,胖倌兒也在。”

徐從安不說話,與朱宣一生相伴,他心裡也是傷痛之極。妙姐兒一提起來朱宣,就是這一句:“他和兒子都在。”草原上寒冬,就是生還也不是好過的。如果生還爲什麼不回來?徐先生也是中夜推枕,夜不能眠。

大雪漫漫再無歸人,轉眼已到過年時,妙姐兒想起來與朱宣約法三章,讓他回來過年,每每念及就心如刀絞。

朱睿和毅將軍從後面走過來,對着營門前往外面看的母親道:“請母親進去吧。”每天母親必到營門口相望一時,只是茫茫雪地,寂靜總是無人。

扶着兒子進去的妙姐兒慢慢道:“要過年了,弄些好吃的給士兵們,你父親在的時候,”說到這裡,聲音一頓,再接着說下去:“他是愛兵如子的人。”

“是,”朱睿和毅將軍答應下來。把母親扶進帳篷,毅將軍看一看這大雪,有心再去尋找,母親和大哥都不讓再去了。

這一個年過的是強打精神,三十夜晚,妙姐兒提起來笑容與兒子守歲,到了巡營的時候也陪着一起去,朱睿和毅將軍都知道母親不過是想着再往營門外多看一眼。

母子三個人出了帳篷,朱睿爲母親緊一緊斗篷道:“母親仔細閃着風。”妙姐兒突然淚盈於睫,幾十年前爲自己緊斗篷的人如今哪裡去了,說什麼陪着過年,這答應的全然不算話。

低下頭來把淚水拭去,這才和兒子們一起往營門外走。風雪中突然傳來馬掛鸞鈴聲,清脆的鈴聲在風中聽起來格外清晰。

一行四人出現在營門口,朱睿和毅將軍瞪大眼睛,這是跟胖倌兒的人。妙姐兒雖然不知道胖倌兒軍中跟的士兵是誰,只看到兩個兒子大步往前跑去,也就明白過來,手拎着裙裾也往前面急步而去。

毅將軍慢下來回身扶着母親,一面歡天喜地告訴她:“胖倌兒有消息了。”豈止是胖倌兒有消息了,朱睿先奔過去,正在聽着那幾個人回話:“老王爺和小王爺明天趕回來,命我們先回來報信。”

大雪漫漫而下,雪地裡妙姐兒喜極而泣,毅將軍放聲歡呼:“我就知道還在。”朱睿滿面笑容繼續問:“父親可好,小王爺可好?”

回來的人笑嘻嘻:“好着呢,老王爺有句話兒帶回來,給他備快馬,他要趕回去陪老王妃過年。小王爺說,給他弄幾個好菜,小王爺瘦多了。”

朱睿也笑逐顏開起來,轉身來對母親道:“父親和四弟要回來了。”妙姐兒正在拭眼淚:“我聽到了,快做好吃的,候着他們明天回來。”

這一個三十夜晚,母子相對守歲,都是歡歡喜喜,聽着回來的人詳細地說這幾個月的近況:“先是被敗兵衝散,有一股子兵盯上了我們不讓我們回去,老王爺說,乾脆就吃了他們。他們人多,我們人少,周旋了一個月才把他們都打敗。跑的遠了,當時已經在草原腹地中,老王爺這纔想起來,說他有件要緊事情,十幾年前就應該辦的,已經來到這裡,正好去辦一辦。他把我們留下來,只挑了幾個會說吐蕃話的人,和小王爺一起走了半個月,再回來。”

說話的人說到這裡,就有些猶豫,下面的話就沒有再說。

妙姐兒母子三人一直聽了兩遍,先不管朱宣去辦的是什麼事情,只聽到“平安”二字就是欣喜若狂。

這一夜入睡,朱睿睡了一個安生覺,一早起來看着放過鞭炮,打發人去迎父親。毅將軍要去接,妙姐兒是候在營門口相望,風帽蓋着她的面龐,看起來還似巴掌大小,帽邊上的長毛遮住眉眼,也遮住她盼歸行人的心情。

朱睿再走出來陪母親,也是不錯眼睛地往外面看:“就要到了吧。”身後將軍們和幕僚們慢慢出來,一起陪在這裡。

先是幾撥人來報信到了哪裡,妙姐兒心情激動,再回身看一看衆人,也都是攢着頭往外面看。雪地上出現朱宣一行人時,妙姐兒扶着朱睿:“睿兒,我們也迎一迎去。”

沒有走上幾步,可以看清楚朱宣和他身後的人,一個紅衣的嫋娜身影在朱宣身後緊緊跟隨。妙姐兒愕然一下,朱睿愕然一下,身後的人也都愕然一下,只有徐從安是面容激動起來,日思夜想的身影,徐從安是一刻也不會忘記。

“母親,”朱睿提醒一下母親:“父母親何等恩愛。”就是有什麼,這裡也不是發作的地方,妙姐兒是沒有看到徐從安的神情,只是笑一笑道:“是,”人回來就最好。

朱睿笑容滿面扶着母親往前面走一走,毅將軍看着父親和胖倌兒打馬跑在前面,在母親身邊停下馬。

“母親,”胖倌兒跳下馬來,先抱着母親晃幾晃,再走過來抱着大哥,把腦袋往他懷裡拱過去,朱睿緊緊抱着弟弟,再扳着他面龐看:“果然是瘦了,給你做了不少好吃的,全是你愛吃的。”

朱宣下馬來,走到妙姐兒面前,把她攬在懷裡:“表哥說陪你過年,看看我這就回來了。”妙姐兒這才哭出來:“這不算,你要趕到家裡才行。”

“那明年吧,明年表哥肯定是陪你過年。”朱宣此時最怕的就是妙姐兒要說她的約法三章,當着人可不能聽她理論。

身旁又是激動地一聲:“夫人,”然後是一句同樣激動地聲音:“先生。”朱宣這纔想起來身後的人,一看到妻子,什麼都忘了。

攬着妻子轉身來看時,徐從安和馬上紅衣的身影互相凝視着,面上都有淚出來。徐先生也會落淚?妙姐兒認真看一看,果然是淚水,不是雪花飄融在面上。這就明白那紅衣身影是誰。看她高鼻子深眼窩,是一個異族美女,說是慕容夫人的親戚,看着只是輪廓相似。而且也老了。

徐先生也老了,這一位慕容夫人也老了,兩個相戀到老才得相聚。朱宣拉着妙姐兒往營中去:“打攪別人不好。”

前面是王爺一家人圍在一起,後面是徐先生深情領着慕容夫人,再不知道的人也可以看的明白,這一對是戀人。俱是老人這般脈脈,周亦玉先在後面笑一笑,就迎上許連翔不贊成的眼光,低聲道:“有情人終成眷屬,是樂事也。”

許連翔用這句話爲徐先生的戀情做了一個註腳,聽的周亦玉只是想笑,除了笑,她沒有別的想法。

朱宣一家人進帳篷去,後面的人都會意地留步,不打攪王爺一家人述一述這幾個月的離別情。

胖倌兒一進來就想歡騰一下:“給母親拜年,拿紅包來。”這就被母親的臉色嚇住了。

在外面沒怎麼擺臉色的妙姐兒一進到帳篷裡來,先是對着朱宣仔細端詳過,沒有一絲兒傷在身上,轉念就想起來的是自己擔心這麼久。這就拂袖進入內帳而去。

朱宣見到家人,內疚之心在營外已經是滿在心中,這一會兒妻子變了臉色走進去,趕快對着孩子們低聲道:“你們在這裡候着我纔是。”

揭簾進來,妙姐兒坐在裡面垂首拭淚,一向是個愛哭的女人,朱宣不用妙姐兒再說,也可以想的起來自己幾個月音信全無,妻子和兒子是什麼心情。

“妙姐兒,過年呢,你別哭了纔是。”朱宣走到跟前來,低聲陪不是:“是表哥的不是,忘了讓人給你及早送個信來,只是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了我過年回去?”

妙姐兒側個身子坐到另一邊去,還是繼續拭淚不理他。朱宣再轉過來陪不是:“兒子們都在外面呢,你總要給表哥留點兒顏面纔是,莫要哭了,好不好?”

“你不把我放在心上,給你留的是什麼顏面?”妙姐兒再側個身子重新轉過去,看着朱宣跟過來,開始數落他:“可記得你答應過我,不上戰場,可記得你答應過我,不可以任性。這幾個月我和兒子過的好苦。”

內疚愧疚的朱宣聽着妙姐兒重新開始哭:“你心裡幾曾有過我,爲我想想,也應該保重自己,家裡要是沒有了你,你讓我怎麼辦?”

“是,是,”朱宣候在妙姐兒面前:“表哥沒有了你,也是一樣不行。”妙姐兒哭哀哀,越哭越是傷心:“要爲家人想一想,一想到再不能見你,我和兒子們這幾個月都沒有過笑容,上了年紀怎麼還能如何任性?”

朱宣跟着妙姐兒轉來轉去,開始想主意讓她不生氣。回想一生自己固然是辛苦多多,妙姐兒相伴操持,何嘗不是爲着家人孩子。

兒子們在外面聽着哭聲,從帳簾那裡探出頭來,打着手勢讓父親出來。胖倌兒低聲:“父親說個笑話,也許母親就不會生氣了。我教父親說一個。”

毅將軍拍拍胖倌兒,讓他一邊兒去,對父親道:“母親這幾個月來,吃不好睡不下,口口聲聲父親還在,這才強撐着沒有倒下。依我說,父親下個聲氣,母親就會好了。”

朱睿也贊成:“父親求一求,把母親哄好,出來吃年飯纔是。”三個兒子一通指使,做老子的則看到妻子哭就頭暈。

下個聲氣?這主意也還行。朱宣重新進來,爲防兒子們看到,把帳簾拉緊。走過來對着妙姐兒深施一禮:“表哥給你陪不是,以後再不會這樣讓你擔心。”

妙姐兒不理不睬,避開這個禮,只是哭泣泣。咬牙堅持這些天都是暗中落淚,還要強顏歡笑陪着兒子們,這一會兒淚水開閘,一個勁兒就不停。

朱宣再跟來:“表哥給你陪不是,想一想孩子們都在外面,你別再生氣了。”妙姐兒再次避開。朱宣咬咬牙,看着妻子是真的傷心了。就爲着接慕容夫人,也不必幾個月不通音信。

“妙姐兒,表哥給你跪下來行不行。”朱宣說過這句話,妙姐兒這才移開掩面的衣袖,對着朱宣只是看着。朱宣撩起衣袍來:“你看好了。”既沒有人拉着,話也說出口。妻子一雙眼睛只是在看,朱宣這就單膝跪了下來。

妙姐兒還真沒有想到他會真跪,趕快拉他起來:“象什麼樣子,讓兒子看到會怎麼說。”朱宣站起來摟過妻子在身前:“再不要爲此事生氣,表哥心裡時時有着你。”

兒子們一起湊着頭在帳簾前,猛然間帳簾掀開,父母親一起走出來。三個兒子趕快退後幾步,嘿嘿笑幾聲。

毅將軍對胖倌兒使個眼色,胖倌兒繼續歡騰要紅包。看着父親扶着母親坐下來,母親猶有薄怒,對父親道:“表哥可是答應過的,當着兒子們在,讓我說一句話。”

朱宣千依百順:“你說就是,只要你不再生氣。”此時坐在軍帳中,朱睿坐在正中,父母親及兩個弟弟都坐在兩邊。妙姐兒喊一聲兒子:“睿兒,你過來。”

朱睿走過來,聽着母親開始數落:“問問你父親,他臨來的時候,答應過我什麼。”揹着兒子們賠禮的朱宣當着兒子的面,還是要打哈哈:“當着孩子們的面,說這些做什麼。”

妙姐兒只是不理他,歡騰的胖倌兒也停下來,和毅將軍一起看過來。拉着兒子的妙姐兒把臨來時的交待一一說出來。日夜思想的這些天裡,只要一提到朱宣和胖倌兒就是一句話:“都在。”其實自己心裡也沒有底。

此時妙姐兒重新傷心上來,對着朱睿等孩子們道:“你父親偌大年紀,還是年少時一般任性任爲,你們說說看,母親這約法三章是有理還是沒有理?”

母親又淚漣漣,兒子們當然說好。就是一路上與父親相伴的胖倌兒也附合着母親說一聲:“好。”朱宣今天威風掃地,一路賠禮:“讓你擔心,是表哥的不對,以後再不會如此。”

妙姐兒看着朱宣,功成於軍中,長伴在軍中,猶如猛虎常戀山林。以後攔着不讓他來上一些日子,總是悶在家裡也是不好,是以今天一定要弄出個道理來不可。

看着長子朱睿道:“你父親在家裡,就想着你們,怕他過於愁悶,才允他軍中來陪你們。我是攔不住他來,但是獨有一件事情要依着我才行。”

兒子們都是笑着先答應下來,此時老父先丟在一旁,以母親爲重纔是。胖倌兒對尷尬的父親道:“聽聽母親說的是什麼,父親在外面不是也說,母親在家裡一定是要擔心的。”

朱宣此時大勢已去,順着胖倌兒的話也接一句:“聽聽你母親說什麼。”

妙姐兒站起來走到朱睿的几案旁,從令箭筒內摯出一支令箭在手上,沉着臉道:“表哥再入軍中,只是王爺幕僚,要聽軍令要依軍規,不然的話,哼,”臉兒板着的妙姐兒看看父子兩個人,把令箭交給朱睿:“就軍法從事。”

“哎呀,妙姐兒,”上了年紀的朱宣跳起來的身子還是敏捷的,過來阻止道:“不可這樣,你這個孩子,”急忙來攔就沒有攔住,朱睿手快,已經把令箭接了過來,這就有了理,雄糾糾氣昂昂一般捧在手心裡。

妙姐兒對着走過來的朱宣怒目而視:“我說話不算嗎?”毅將軍摟着胖倌兒:“火盆裡添些炭去。”胖倌兒卻是瞪大眼睛看着父親在母親面前吃癟。毅將軍再伸出一隻手來,強把胖倌兒臉蛋擰過來,把他心思岔開來:“對我說說,胖妞兒怎麼也跟着你去了。”

南平王朱睿手裡捧着母親給的令箭,看着無奈的老父拿母親沒有辦法,就過來自己面前商議。朱宣滿面笑容:“兒子,你母親是生氣了,你我父子從長商議纔是。”

朱宣跟在兒子後面:“你我父子商議商議,勿聽你母親的話。”朱睿在前面走着,手捧着令箭不回頭:“這有什麼好商議的,這有什麼好商議的?”

父子在帳篷裡走上兩圈,看着的妙姐兒這才掩口,破泣而笑,胖倌兒又要看父親和大哥,又不得不同毅將軍在說胖妞兒:“她跟着我有什麼稀奇,那天混戰打亂了,她就跟着我了。”

朱睿與父親捉完迷藏,請父親坐下來:“今天是初一,酒菜齊備,一會兒我們陪着父母親痛飲幾杯纔是。”

拿妻子沒有辦法的朱宣決定拿兒子出氣:“一會兒我把你小子灌趴下。”話說出口,再看看妙姐兒又板起臉來:“你什麼年紀了知道不?”

胖倌兒再瞪大眼睛,覺得父母親更有可看性。毅將軍再次把他的面龐扳下來:“胖妞兒跟着你後面幫你擋了一箭,後來又如何?”

“後來好着呢,你剛纔沒看到她好着呢,射到她兵器上了。”胖倌兒被打攪不能看是屢屢不耐煩,毅將軍打攪弟弟其實自己也耳朵伸多長在聽,他一心二用不覺得苦,反而覺得自己伸着耳朵聽也有理,攪着不讓弟弟聽更有理。

軍中爲過年,備的有不少鞭炮煙花,吃過午飯,大白天的也拿出來放着取樂。妙姐兒不在身邊,朱宣纔對着朱睿道:“你過來,老子要揍你。”

朱睿對着父親笑眯眯:“父親要打,還是等母親不在面前再打,這樣您才痛快。”身邊是士兵們歡笑聲,朱宣和兒子站立於人後面壓低聲音在說話。

“你母親不在,我打給誰看。”朱宣剛過這一句,看到妙姐兒一身紅色披風從帳篷裡走出來看煙花,這就閉上嘴不說話。

妙姐兒走過狐疑:“你們不看花炮,在這裡說什麼?”伸出手對着朱宣的鬍鬚做一個手勢:“軍令還是表哥的軍令,這令箭發下去看誰敢改?”

放花炮也是毅將軍最喜歡的,他和胖倌兒也在放,看到大哥面帶微笑施施然走過來,眼睛尖的毅將軍問道:“父親對你說什麼?”

朱睿笑眯眯:“父親說令箭發下去,不得更改。朱毅,”朱睿伸出手在二弟頭上拍拍,有如拍胖倌兒一樣:“你要聽軍令纔是。”

“走遠些,我又不是四弟,”毅將軍對於哥哥這種陌生舉動,覺得從頭麻到腳底板兒,趕快表示我敬謝不敏。

士兵們歡笑聲比鞭炮聲還要響:“放那個大的,”朱宣聽着這樣的喧鬧聲,不時的要走一下神兒,妙姐兒也就跟着走神兒,把朱宣的心思拉回來:“別看,有情人總成眷屬,表哥好手段。”

得到這一句誇獎的朱宣自己樂一下:“這是當然,加上妙姐兒擔心,兒子擔心,表哥的手段,徐從安他也不出來謝我一下。”朱宣時不時的走一下神,看看徐先生怎麼還不從帳篷裡出來,至少對我道聲謝吧。

再響的鞭炮也動搖不了兩個有情人。徐從安和慕容夫人一對不算是雞皮,也有些許鶴髮的有情人相依在几案後。

玉手還是纖纖,除了這一時趕路受了凍傷,上面有幾個紅點以外,還是白晰柔萋。這柔荑握着一隻酒杯,在自己嘴裡啜飲一口,把那酒杯送到徐從安口中去。要是讓周亦玉看到此情此景,一定是她一輩子要笑的笑柄。

几案上鋪着一張紙,上面寫的有幾個字,全部都是一個“情”字,有正楷,有草書,徐先生寫一個,慕容夫人寫一個。

有水飲水可以飽,這兩個飲酒的人,也覺得除已兩人以外,再無它人可放在眼中。“原以爲此生遙寄相思足矣,不想夫人厚愛於我,”徐從安面龐是不再年青,一雙眼眸中的毅然睿智還是如初見之時。

悠悠伴幽幽的一聲嘆息,似乎在悠悠於此生得以爲伴,又似乎幽幽於自己拋下的一切。慕容夫人接過徐從安手中的字,落筆又是一個“情”字,疊落於下方,這才含笑回眸:“王爺相邀十數年,先生珍愛數十年,妾無以爲報,唯殘生相伴,每多一日,多知足一分。”

情字復情字,疊疊又復加。一張紙上大小不等,形態不一的情字象是徐從安一天覆一天的心情寫照,唯情字纔有歡娛,無情字等同枯柴廢柴。

徐從安心中閃現出朱宣的身影,他是震驚,他不知道朱宣打這主意有十數年。十幾年前的哪一年開始的,又是哪一天夫人收到這相邀,如何回話,徐先生半點兒也不知道。

“今天是我們漢人的風俗,一年的第一天,我得夫人如得雪蓮,與夫人把酒,品題舊事如何?”几案上有鳳首自斟壺,徐先生取過來倒滿酒,面上一絲笑意:“爲何不早來?”

雖然是皺紋在面上,不損慕容夫人的風姿,她歉意地道:“不爲阿堵物,只爲親與戚,幾位與我相厚的親戚們都不在了,都有恩情於我,當年我不能離開。”

然後慕容夫人是感嘆:“王爺十數年如一日,從無一次不相邀,我聽聞王爺就在吐蕃邊境時,先生,”慕容夫人是被朱宣所感動。這位南平王出現在吐蕃邊境上,他知道他的人頭值錢多少嗎?他竟然就來了,只爲着接自己。

更感動的是徐從安,王爺爲敗兵所衝,草原上週旋經月殺退敵兵後,理當趕快回來纔是,不想朱宣看看這地方離邊境不遠,他固然想妙姐兒,不過這一件大事,還是要及時地辦下來。

帳中慕容夫人的嬌音細語聲,她漢話說的相當好,而且聲音柔和動聽:“數十年在吐蕃朝中,我久已厭倦,時有厭世之意。王爺一直邀我前來,我也做好離開的準備。家資幾年前就換成金珠,俱已帶來。一片宅院已經起火,我在吐蕃已是身故之人。”

朱宣不間斷地堅持要慕容夫人前來,頻頻去信:“我護你周全,”有時候也調侃一下:“徐先生又相思了。”

這些信件都已毀在火中,慕容夫人口述給徐從安聽,兩個人相視而笑。徐從安是感慨萬端,他自己是相思連相思,不過慕容夫人來,也需要朱宣庇護一下。慕容夫人準備數年停當,徐從安幸福之極,覺得自己也是一個幸福的人。

青年相戀老來作伴,慕容夫人打趣道:“咫尺也有天涯,你我還要小心一些。”徐從安只是一笑,兩個人對外面鞭炮聲不聞不問,換一張空白紙張,繼續對酒在年初一寫他們的情字。

這一件事情當事人欣喜,朱宣是滿意,他對自己滿意之極。在軍中過完這個年,也得到了徐先生的道謝聲,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兒子那裡商議不通。

虎老雄心猶在,妙姐兒一個人離開了,丈夫和兒子們都留戀軍中,妙姐兒把他們都留下來,一個人回家去。這一次走的時候,這約法三章算是正式又正式。

目送妙姐兒馬車離去,朱宣佇立在山坡上看着,妻子知道自己的心,讓自己留下來;回頭看兒子們,是知道母親的心,對着母親再三保證。

此時想起來這些話,朱宣喊一聲朱睿:“要造反的東西,你母親不在了,這一會兒還有誰護着你?”

“父親在軍中當然是隨意,不過,兒子也有一條。”朱睿也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您得跟着我才行。”

雪還未化風仍寒冷,朱宣不覺得自己老,只想起來兒子們小時候跟在自己身後,如今是睿兒對着自己說出來:“父親跟着我。”

老有所養,小有所依,這就是南平王的一家子。。。。。。

一轉眼間又是兩年過去,朱宣一年中有半年在軍中,半年在家裡陪着妻子和孫子。只到朱閔成親這一年,朱睿奉着老父,帶上兩個弟弟一起回家裡來,定好的日子是後天進京。

書房中房屋沒有易主,房子多的是,朱睿願意同父親擠在一起,把父親外間同隔壁打通開來,裡面一間作爲自己的書房,有什麼事情也方便去請教父親。

大管家剛離開,說的是後天船隻備好,東西備好。朱睿聽過,讓他再去回父親一聲兒去,胖倌兒緊接着就走進來。

一進來神神秘秘的,房中本無人,還要再東張西望一下。這才走近小聲說一句:“我有事情求大哥。”

“說吧,”險些的一次生死分離,朱睿更把幼弟當成兒子一樣來看,看着他這樣鬼鬼祟祟,心裡不知道又揣着什麼主意:“你又瘦了?瘦些是好事情。朱恆,你長高了,應該瘦些了。”瘦是瘦了許多,身材魁梧,腰圓臂粗。只有兄弟兩張肖似乃父的面龐,看起來更是相似。

原本悠閒坐着的朱睿聽過弟弟的話就不悠閒了,想對他板着臉,那一張笑面讓人拉不下臉來;不對着他板起臉,胖倌兒的話讓朱睿不知道應該如何回?

朱恆將軍是這麼對大哥說的:“吏部裡調官兒呢,給胖妞兒父親升升官吧。”說過以後就嘿嘿嘿,就這麼嘿嘿。

“你對父親說過了嗎?”朱睿覺得此種事情可以推給父親。胖倌兒大驚失色:“大哥小聲些,”然後諂媚一下:“父親只要門當戶對的親家,給胖妞兒父親升個官,不就門當戶對了。”

朱睿對着弟弟瞪眼睛:“這主意虧你是怎麼想出來的,那位郭將軍肯升這種官,他成了什麼人?嫁女兒升官職,我們家裡沒有這種人。”

胖倌兒也來同哥哥商議商議:“大哥有什麼好主意,只要胖妞兒能同我門當戶對就成。”然後往椅子上面一坐,把身子拔高後,不再顯得肥乎乎的腦袋一聳拉:“我要娶胖妞兒。”

院外傳來孩童們的嘻笑聲,院門外三個孩子前後一排走進來,手裡都抱着一個錦墊,走在最前面的是福慧郡主,帶着兩個侄子到父親這裡來坐書案,每天同他玩一會兒。

“走慢些,”福慧郡主回身指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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