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四章,舔犢(四)

聽說是生母董姨娘來了,申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夫人房裡來的人微笑再道:“是申家的董姨娘到了。”再提醒一句:“太夫人說,請三夫人換過衣服快去纔是。”

“是,”申氏答應着,命香杏:“拿我的一個荷包給這丫頭,”這纔想起來丫頭的名字,微笑道:“雲芷,你在這裡候我一下,我去換衣服。”

香杏拿過荷包給雲芷,也跟進來幫着申氏打扮,也爲申氏喜滋滋:“夫人在這裡過的好,總算是姨娘也可以看一看,”再看着兩個丫頭手裡捧着的衣服道:“這兩件都不好,有一件新的沒有穿過的姜色紅色大花兒的衣服,拿那個來,”

然後再喜滋滋地給申氏挑首飾:“迎面戴這個大珠鳳,兩邊關上喜字兒簪子,這一件頭釵是王妃賞的,是宮裡出來的,就戴這個。。。。。。”

鏡臺前的申氏反而冷靜下來,太夫人特意讓人來說換過衣服快去,也是一片慈愛之心,家裡的人對自己的事情算是都知道,今天是有心好好打扮一下,可是太出挑了讓人笑話不穩重,申氏看一看丫頭們取來姜色紅色大花兒的衣服,就道:“不要這一件,這是準備家宴上穿的,倒是拿那件如意雲葵黃色的衣服來,”

再對香杏道:“不是節日,戴什麼大珠鳳,晚上有家宴接母親,再戴也不遲。”看着不明白的香杏,申氏輕聲道:“這是王府裡,總是要按着規矩來。”

香杏也明白過來了,趕快重新笑着道:“是我糊塗了。”這家裡其實很和氣,可是規矩半點兒不錯,董姨娘到底只是一個姨娘。二爺三爺現在都算是各有房頭兒,家裡擺家宴,孟姨娘和葉姨娘也是後面站着侍候,除的是親戚們一起來,姨娘們可以跟着親戚們坐在一起,也是略坐坐就去太夫人那裡侍候。

伴着換過衣服重新打扮過的申氏扶着香杏,讓人帶着兩位哥兒一起過去,在太夫人房外,看着這精雕畫棟的房子,院內鬱鬱蔥蔥的花木,申氏忽然內心突然很是期望,姨娘看到自己在這裡過日子,應該會覺得好纔是。

丫頭們回一聲:“三夫人來了,”高打起的門簾下,申氏款款走進來,在路上想的清楚,眼睛也沒有亂看,先是看到太夫人和申夫人,微笑一下過來行禮。

申夫人一直是格外的注意,此時是滿意的,這纔對着身後站着的董姨娘微笑,一派大方地道:“姨娘也給四姐兒來見個禮。”

得了這一聲,董姨娘就趕快走過來,對着女兒行禮,申氏讓生母起身來,母女兩個人都有些激動。

申氏看着董姨娘在面前含淚:“夫人的恩德,帶我這沒見過世面的人來看看天子腳下的排場,我也得來看一看姑奶奶纔是。”董姨娘依然是身子怯弱弱的樣子,或許是要見女兒,精神頭兒好。

董姨娘看着申氏,身上是閃金綴銀暗紋的衣料,比在家裡的時候要胖上好些,面龐兒白晰柔美,真的是出落了,再看看頭上的首飾,手上的鐲子就是兩副,董姨娘一時百感交集,眼含淚水看一眼申夫人,此時是非常的感激。

受到這樣感激目光的申夫人好人做到此時,不得不做一下惡人,讓王府的下人看着多沒有規矩,只是站着看,對着董姨娘使一個眼色兒,示意她可以結束了。

申氏和董姨娘一起收到申夫人的眼光,母女兩個人一起領會。申氏趕快讓學哥兒和習哥兒給申夫人行禮,董姨娘看着兩個白胖的小公子哥兒,都是頭上金燦燦的束髮簪子,身上俱是一件藍色羅袍,學哥兒已進學又大些,習哥兒小些。

聽着申夫人慢慢道:“這是四姐兒的兩個孩子,我看着外孫真喜歡,姨娘也來見個禮兒吧。”申氏看着生母是歡歡喜喜地過來對着自己的嫡親外孫子行禮,然後是送上東西來:“一點兒粗糙活計,請小爺們別嫌不好。”

學哥兒和習哥兒是謝過申夫人的賞,此時看一看呈上來的各是一雙鞋,命丫頭們收了,再看着申夫人給的各是一個白玉環。

此時董姨娘給自己的女兒和外孫俱行過禮,站在申夫人身上心裡歡喜的要跳出來,在家裡聽說四姐兒過的好,夫人也漸客氣,董姨娘心中日夜掛念,總算是母女分別十幾年,這纔算是見到了。

太夫人繼續和申夫人在說話,董姨娘只是趁着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多看一眼女兒和外孫,越看心裡越高興。房外又進來一個丫頭,是妙姐兒身邊的:“王妃聽說親家太太來了,讓奴婢來回太夫人,家宴擺在前面廳裡,那裡菊花多,不知道太夫人要擺在哪一處?”

“就是那裡吧,”太夫人對着申夫人笑呵呵道:“我雖然不管事,親家太太來了,當然是我陪着,剛纔說要見王妃,她有身子不方便呢,一會兒廳上見就是。”

再回丫頭們:“親家太太是住在哪一處,快安排了來,親家太太路上想來是勞累的,早安排來也有個歇的地方兒不是。”

房外又進來一個人回過地方,董姨娘是聽不明白,申夫人也忘了這裡哪裡,只有申氏和香杏都微笑了,這地方離申氏住的地方很近,想來是王妃聽說董姨娘到了,特意這樣安排。

申夫人就要去換換衣服洗一洗,這就辭出來帶着來的人往住的地方去,董姨娘和兩個來的親家小姑娘都是歡歡喜喜,兩個小姑娘一左一右走在申夫人身邊,笑語伶俐:“這院子真大,過了小橋過了林子還沒有到嗎?”

再就是“要是看個人,倒是走不少路。”聽得前面帶路的人也是微笑,申夫人走到院外,這才明白過來,對着帶路的人道:“前面就是四姐兒住的地方不是?”就在不遠處的眼前。

董姨娘趕快目不轉睛地看着那處院落,青磚的院落,雖然是秋深,牆頭上依然是蔓藤青綠,院子前面小小臺階兩邊,兩個小小石獅子,董姨娘心裡一陣激動,還沒有忘了隨着申夫人進去,進到房裡,王府裡帶路的人出去,董姨娘這纔對着申夫人跪下來行禮:“多謝夫人大恩大德。”

看着跪在面前涕淚交流的董姨娘,申夫人此時才覺得很是得意,讓董姨娘起來,再略帶猶豫地道:“一會兒家宴。。。。。。”董姨娘趕快回話道:“我留在房裡,給夫人收拾一下牀鋪,夫人回來好休息。”

申夫人也就是這個意思,一聽之下就微笑道:“我們要住幾天呢,有合適的機會,你和四姐兒有見面的時候呢。”再叫起來帶來的兩個小姑娘,重新再交待一下:“看到新奇沒有見過的,不許再學那沒有見過世面的人,隨便就說出來。。。。。。”又重新交待一番,再去換過衣服。

心裡肯定是不放心的申夫人對董姨娘道:“四姐兒一定要見你,你別忘了給咱們家的姑娘說說好話兒,這親事你也看到了,四姐兒的穿戴在咱們那小城裡,沒有人能比得過,就是哥兒們攀親事,四姐兒既然有心寫信來,當然是要成全咱們自己人。”

董姨娘當然說:“是,”一時換過衣服,就有人來請去家宴,看着申夫人帶着兩位小姑娘去了,董姨娘這才得以痛快地哭上一會兒,心裡太高興要發泄一下,哭過重勻脂粉,再出來看招待人的這院子,就不是家裡的上房可以比的,想想四姐兒住的一定是更好纔是。

午後申夫人高興而回,董姨娘看她那和顏悅色的表情,也知道這家宴一定隆重,能見到女兒和外孫就滿足的董姨娘倒不去羨慕,看着申夫人有酒,過來服侍她睡下來,就有一個王府裡的小丫頭過來悄聲道:“姨娘隨我來。”

心裡明白的董姨娘隨着小丫頭出去,一直來到申氏的院子裡,上午在外面看只是一座青磚院落,進來以後纔看到是二進的院子,外面一進是花池子大樹,裡面一進是花架子梅樹桂樹都有,看着很是繁榮。

門上是錦簾,兩個穿花着綠的丫頭迎出來行過禮,高打起門簾略提高聲音道:“親家姨奶奶來了。”外面秋風不斷,錦簾一打起來,先是聞到房裡一陣暖香撲鼻,住在這裡冬天一定不會凍到,董姨娘先放了心,四姐兒身子也是柔弱的不是。

房裡除了申氏和香杏還有一位秋香色錦衣的爺們在,香杏趕快道:“這是三爺,”董姨娘先是不錯眼睛地看一看朱輝,看着和氣之極的一個人,長身玉立面容英俊,是自己見過的人中間最爲英俊的一個,董姨娘見來見去,不過就見過申家的親戚。

朱輝和氣地讓行禮的董姨娘起來,再對着申氏道:“聽說姨奶奶身子不好,倒是多保養的好。”就這麼一句話說過,這就要出去:“我外面去。”然後就出來了。

房裡只有母女和香杏在,申氏才紅了眼睛:“想着姨娘一定要看,特意請三爺留了一會兒。”董姨娘也開始哭:“這一次見到,再也沒有遺憾,看着你過的好,就是我的福氣。”

倒是香杏要勸着:“夫人和姨奶奶都用哭,眼睛腫了晚上家宴可怎麼見人?”申夫人至少是不會高興。

申氏和董姨娘都勉強收淚,這淚水不是一下子能收起來的,香杏讓人打水來給兩個人洗一洗。小丫頭們手捧着大銅盆在董姨娘面前跪下來,把手裡的大銅盆高高的舉起來,董姨娘又要流淚了,一直是服侍人,今兒輪到別人服侍自己。

洗過以後用的是申氏勻面的東西,董姨娘又高興一回:“你這個好,又香又能勻得乾淨。”申氏不得不誇一下太夫人和大嫂:“先是太夫人管家也是一樣的好,現在大嫂管家,更是我和二嫂可以隨意。”

正說這裡,外面來了方氏,方氏倒是特意來的,家裡王妃不在的時候,只有方氏和申氏做伴,妯娌們之間也有互相猜忌的時候,總的來說是好的。方氏雖然不知道此時董姨娘來,只是來看一看。

進來一看果然是在,看着董姨娘行過禮,方氏取出見面禮來,是一個金鐲子,倒是不輕,申氏掩口笑着道:“二嫂的私房也拿出來了,”方氏聽着這取笑就道:“我倒是好心來提醒你的,怕你不知道這個點兒會姨娘的好,中午招待親家太太,不是我多勸了兩杯酒。”

申氏這才感激,原來中午家宴上那麼殷勤,倒是這個意思。方氏是特意來提醒申氏,申夫人有酒又上年紀一定是下午必睡的,這個鐘點兒,正是申氏會董姨娘的時候,就是大嫂,不是也把住處安排的這麼近,也是有這樣的意思在纔是。

妯娌們都來幫忙,申氏忙站起來,對着方氏好好的行了個禮道:“倒是感激二嫂纔是。”方氏又皺眉:“大嫂那裡定是沒有見過,怎生去見一見纔好?”說過以後就站起來要走:“我還有事情,你們說話兒纔是。”

母女十幾年才相見,再坐下去象是不懂事理的人。走出申氏院子的方氏心裡只是好笑,妯娌是容易的嗎?是幾時一位姨娘走親戚,我也要來見一見,還要準備一份厚重的見面禮兒纔是。方氏爲着申氏,不得不來走一遭。

房裡這親生的母女兩個人才重新得以說話,董姨娘又放一層心,對女兒道:“這是二夫人,看着真是爽快好處,只是不知道王妃是怎樣?”

申氏趕快道:“大嫂更好,”自己想上一想有些爲難道:“只是平白不好引着姨娘往大嫂房裡去,”董姨娘趕快擺手道:“王妃我也不敢見,在家裡聽說過,她還殺人呢。”

“那是該殺的人,”申氏只是笑:“大嫂是最和氣不過的人,”從董姨娘來到現在,纔開始說正經事情:“兩位親家姑娘都是母親的親戚,”都是申夫人孃家的親戚,申夫人一向就是心眼兒偏,這一次更是偏。

董姨娘也是笑:“快別說了,一接到你的信,是下午的時候,全家人都慌了手腳,這邊兒剛念過信,就開始收拾路菜,準備往京裡來,”申氏和香杏一起笑,不然哪裡能來得這樣快,只想着快馬加鞭,不想是這樣的快法。

“未時以後收到的信,到晚上戌時小姑娘們先就接到了家,行李倒是不全,只說是第二天一早走的時候再送來,”董姨娘想想那一天的亂就想笑:“你的那信寫的只是催,老爺夫人聽過就開始着急,擔心來晚了,哥兒們訂下親事。”

申氏掩口笑,還擔心家裡看不懂,看來是人人明白,丫頭們換上熱茶來,董姨娘看看手裡的杯子,一個彩繪的瓷杯子,先說杯子:“這杯子真是招人愛,”再繼續道:“我看着亂,快東西不齊備來了不好,我纔去說一句,東西要齊備,王府裡看着才象是親家的體面。這纔算是老爺夫人靜下心來一樣一樣的收拾。

又忙上一個時辰,快到子時的時候,夫人才對我說,一起來的好,讓我來照看小姑娘們。”房中三人都聽明白了,董姨娘能成行不過是申夫人一時興起,也擔心自己慌亂着起程,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讓申氏幫着彌補,也是想着自己帶去的小姑娘能雀屏中選。

雖然是申夫人的一時興起,董姨娘用手撫一下頭髮對申氏道:“我感激她,我只想着再見你一面,就可以安心,只是你嫁的這麼遠,不能象旁的姑奶奶一樣歸寧,現在看到了,我心眼兒都是樂的,你又過的這樣體面尊貴,我感激夫人。”

申氏也覺得感激,總算是有一時興起,話說了這一會兒,又對香杏道:“昨天大嫂賞下來的宮裡的點心,分一半給哥兒去,再拿些這裡來。”

然後告訴董姨娘:“學哥兒要上學呢,習哥兒雖然小,也跟着去坐半天聽一聽,這下午半天兒竟然不得閒兒再見一見。”

“我都見過了,學哥兒長的象你小時候,”董姨娘心滿意足,看一看沙漏對申氏道:“倒是麻煩一位小姑娘去看一看夫人醒了,我還是回去的好。既帶了我來,總不能讓她不高興。”

申氏道:“不妨事的,已經有人去看過了,”趁着這個空兒,自己站起來走到房裡拿出自己的私房來給董姨娘:“這個姨娘先收着吧。”

“你留給哥兒們吧,”董姨娘只是不要道:“自你有了哥兒,我在家裡也好的多,看看這裡一大家子人,一定不是好相處的,哪裡不用錢,你自己留着吧。”

申氏還是把銀票塞給董姨娘,才慢慢含笑告訴她:“我們家裡人是多,比咱們家裡要清靜的多。我平時或去太夫人那裡,或去二嫂那裡坐一坐就回來,這二門裡面外男不入,就是王爺和二爺三爺小王爺們在,大嫂治家嚴謹,閒話兒都少。”

董姨娘聽着女兒的安樂日子,眼睛裡看着她的房子,錦榻高几一室花香,又坐着一會兒,約摸着申夫人要醒,這纔回去。

連着三天皆是如此,下午的時候申夫人回來就是要睡上一會兒,董姨娘就跟着引路的小丫頭去會申氏,到第三天上頭,大家都明白了,這是申夫人有意爲之,可能是人老了,不如好事作到底去。

第二天是南平王府裡請客的日子,這一次恰好也是秋風不多,而且日頭高照的一天。在園子裡菊花多的地方鋪陳下來棋坪,吃食,各樣玩意兒,又是兩班小戲子搭起來兩個戲臺,要看戲的要取樂的各自隨意。

申夫人是伴着太夫人一起過來,董姨娘也得以隨在身後。在小花廳上坐下來,這裡可以看到外面草地上,菊花叢裡的小孩子們歡快的身影兒,方氏看着申夫人帶來的兩個小姑娘,紫影,月影恭恭敬敬地過來給太夫人行禮,只是微笑。

不想三弟妹這一次做的好,先把她家裡親戚弄進京裡來,方氏是剛剛去信家裡,心裡只怪自己沒有想起來,這個主意兒是方氏出的,可是方氏只想着素日來巴結的親戚們,再就是眼熱小王爺們小郡主親事訂的都好,也想找一個官員做親戚。獨把自己家裡忘了。

愛熱鬧的太夫人是笑呵呵和申夫人說話,申夫人在太夫人房裡享受着親家太太的待遇,對於董姨娘偷偷去申氏房裡只是做看不到,再去又如何,親家太太的榮耀只是我在享受着。

對着一院子菊花說王妃:“昨兒說今天必出來的,想來是這一回子有事情了。”來了這幾天,申夫人在妙姐兒房裡也坐過半天,同她說些女人生孩子的話。此時同太夫人在說着,再往外面不時看着。

廳外面是小孩子衆多,紫影與月影都是心癢難搔想出去玩,只爲着申夫人交待過:“我問過王妃明兒也出來,要見過王妃再去玩,”只能眼睛不時往外面看着別人掐花兒弄朵。

人人盼着要見的妙姐兒此時在房裡只是倚着小桌子讓人去催問朱宣:“王爺幾時回來,說客人們都到了。”妙姐兒在候着朱宣回來一起去,南平王夫妻今天都要見一見才行。

端慧郡主伴着母親,一直候到朱宣進院門,趕快對母親道:“父親回來了。”扶着母親這就出門,在廊下迎上朱宣,朱宣自己扶着妙姐兒另一隻手道:“你又催上了,我不是就到了。”

“兒子們在哪裡?”妙姐兒只是往院門外看兒子,再讓朱宣看自己:“我是不是很胖?”身上是一件寶藍色繡花的衣服,妙姐兒自己看着皺眉:“一定是不中看的。”外面院子裡一堆兒小花骨朵,跟孕婦比起來更嫩更水靈。

朱宣當做沒有聽到,扶着妙姐兒往外面走,出了這院子才低聲道:“又不是我選人,”胖與不胖有什麼相干。

“表哥你這人,真真是不解人心,”妙姐兒飛紅面龐還要抱怨:“跟表哥出去,不能不打扮打扮。”真是不理解人,妙姐兒人是胖了,明珠一樣的眼眸依然是春水盈盈,看着朱宣道:“你倒不明白?”

朱宣失笑:“我是不明白,我一聽你計較你胖了老子,我只想給你一頓我心裡才舒服。”有雙身子的人不胖的嗎?南平王只是扶着妙姐兒往園子裡走,裝出一副不想聽妙姐兒說話的樣子。

再走上兩步,兩個兒子從樹下過來,妙姐兒看看胖兒子,跟哥哥一樣都是青色長衫,腦袋不再顯得那麼大,只是兩邊臉蛋兒上還是肥乎乎。朱閔是不用看了,隨便一眼看過去,比那水邊綠樹還要讓人心曠神怡,再來看看身邊的朱宣,妙姐兒輕輕地嘆一口氣,表哥根本就不老,身板兒挺直,隨便一件衣衫穿在身上也是不減當年。

“你晚上一定挨一頓,”朱宣對着妙姐兒低聲道,看看那眼神,左看右看再看看自己臃腫的身子,南平王決定晚上給妙姐兒小屁股上來兩巴掌。

夫妻兩個人並肩膀走進園子,秋風不多日頭更盛,一地菊花香氣滿園,再看看兩邊不時有行下玩耍行禮的孩子們,妙姐兒這才露出笑容,看一看小姑娘們都是錦繡衣裳,比花兒還要多彩。

“媽,你看,”端慧郡主“撲哧”一聲就悄笑出來,附在母親耳邊上道:“是您的胖媳婦不?”一片紅菊花叢裡,一個小胖妞正在掐花兒,身上是一件大紅色的衣裳更顯得人胖,看起來跟胖倌兒是有得一拼。

妙姐兒也笑起來,對端慧道:“你這個孩子,”說歸說,還是忍不住多看那胖妞兩眼,再看看朱宣也在看,朱宣對妙姐兒道:“這是金吾衛郭將軍家的女兒,”下面就記不大住了,轉身來問身後的朱壽:“他們家的貼子是你順路去送的吧?”

“是郭將軍的庶女,郭將軍前年死了老婆,還沒有填房,這是他們家裡唯一的女兒,是姨娘生的。”朱壽回答得清楚,最後也忍不住說一句:“這小姑娘胖的,沒有人上門來提親,請她來我也覺得納罕呢,郭將軍只是瞞着,我是上門後纔打聽出來的。”

朱宣與妙姐兒都笑起來,這樣胖是沒有人來提親,夫妻兩個人再來看自己的寶貝女兒端慧,身子多苗條,這纔是個姑娘家。

夫妻一路走來,對着兩邊行禮的孩子們致意,先來到花廳上給太夫人行禮,太夫人今天很高興:“以後這樣的事情多辦幾件,看看這些玩着的孩子們,我就喜歡。”這才問妙姐兒:“有沒有再鬧騰你?”

“昨兒晚上踢得歡着呢,”妙姐兒對母親道,坐下來看自己,身子更龐大了,然後眼睛順便就瞄到朱宣身上去看一看他,朱宣決定今天晚上一定不同妙姐兒干休,說句話兒就又要看看她自己胖。

董姨娘直到今天才算是看到王爺和王妃,看過朱輝覺得是眼中見過的最英俊的人,再看看王爺,這纔是儀表不凡的人,再看看隨在後面的小王爺們,一個太胖,虎頭虎腦,另一個則是讓人觀之忘俗,這一家子真是生得好。沈王妃更象是一個仙女兒,姿容秀麗可親,一路行來扶着王爺的手慢慢上到廳上來,一看就是一個日子過得舒服的人。

沒有說過兩句話,妙姐兒把明眸放到董姨娘身上去,微微一笑道:“這就是姨娘了?”董姨娘趕快出來給王爺王妃行過禮,接了賞的一件首飾退回來,拿在手裡看,又是一件赤金點翠的頭釵,看着也是十分的名貴。來這王府一次,象是賺了不少錢。

年紀不是俏青春的董姨娘屢屢接的都是這種不合時宜的賞,不是一個賞封兒而是一件不錯的首飾,讓董姨娘在心裡十分的思量,全是金首飾。是想自己打扮上更爲體面,還是知道申氏節約私房給自己,金首飾絞一塊兒下來就可以用。

只有申氏高興,她當然希望生母在人前打扮的更爲體面,一個姨娘打扮出格當然是不好,可是王妃賞下來的,想來申夫人也不好意思就拿走吧。就是回家去,有過年過節的,董姨娘穿戴出來,讓人知道是進京裡來一趟,申氏想想親戚們一定是豔羨的,心裡就高興。

紫影月影得以單獨來見過王妃,沈王妃一人賞了一個戒指,就比董姨娘的要差的太遠,可是紫影月影是高興的,有東西來還可以出去玩。

出來外面掐了幾枝子花,對着那郭家胖姑娘笑上一會子,再看佈置得好的小亭子上面,坐着的卻是一個架勢十足的小姑娘,身邊是幾個少年佳公子在陪伴。康寧郡主一來就雄踞在最舒服的地方,聽着身邊的這幾個少年佳公子在哄着自己高興。

幾個少年難有今天的機會在這裡陪着小郡主並且得以看小姑娘,是因爲他們是朱閔的跟從人,清一色的翩翩佳公子,外表上都是愛打扮愛清雅的人。

再清雅的人沒有小王爺的家勢,也得考慮一下自己的前程,康寧郡主一向是他們爭奪的對象,而朱閔是樂意這樣做,閔小王爺只跟着母親不出來。

“胖倌兒,胖倌兒,”眼睛骨碌碌轉着的康寧郡主,不是在找朱閔就是在找胖倌兒,眼前被人哄得舒服,又不願意到廳上去找,只要一去找,朱伯母一定會說:“閔將軍陪一陪。”朱伯母從來不說:“胖倌兒陪一陪。”

看到胖倌出來的康寧郡主跑過來,很是樂呵呵:“你不扎馬了嗎?我看到一個比你要胖的姑娘,你們站一起才叫好看?”然後想起來朱閔:“讓閔將軍畫這個畫兒去,一對胖子。”

這就丟下來胖倌兒去找朱閔,沒有走兩步突然回身讓胖倌兒看:“比你還胖吧?”胖妞兒郭姑娘水靈正往這邊走過來,看到胖倌兒倒愣一下,然後瞪胖倌兒一眼,轉身不過來了。身後跟着的郭家一個丫頭趕快提醒:“前面是小王爺,姑娘倒是去的好。”

這不知道是哪一個幕僚乾的事情,沒有打聽清楚,郭家又多方隱瞞女兒的胖,這貼子就誤打誤撞地下了,郭水靈沒好氣:“看他那麼胖,倒象是打趣我。這園子裡的姑娘們都笑我胖,不跟我玩,我也不想理他。”

丫頭只能嘆氣,這是一趟體面的邀請,所以來的早,不想到處被人嘲笑。郭水靈偏找人少的地方去玩,走着走着看到前面的院子里門大開着,先看到有小小的石鎖,這個熟悉,這是父親在家裡經常會玩的,郭水靈走進院子裡去,院子裡的丫頭也不認識她,剛笑着過來問:“姑娘請外面玩去吧,這是小王爺的院子呢。”

“我只玩一玩那個,”郭水靈手已經放到小石鎖上,一用力把小石鎖晃動了,丫頭們都是驚笑:“姑娘有力氣,跟我們胖倌兒小王爺一樣。”然後擡頭笑着看花池子後面扎馬的胖倌兒:“小王爺也看看不是,這姑娘真是有力氣。”這是朱閔的院子,小石鎖就是胖倌兒平時玩的。

家裡有客人,胖倌兒扎馬才往花池子後面站着,怕被人打擾,看到這個胖丫頭也能晃動,只是看着不說話,繼續扎自己,郭水靈對着胖倌兒上下一通看,撇一撇嘴兒就出去了。

出去就遇到拉着朱閔過來的康寧郡主:“快看快看,兩個胖子,就畫這個,畫成大阿福,”然後就對着閔小王爺笑眯眯:“曹子建才高九鬥,康寧比落shen生的美。”最後一句最實在:“朱伯母讓你畫。”

朱閔滿面笑容地陪着康寧郡主進房裡去,讓人收拾畫碟子和畫筆來,康寧郡主樂顛顛在旁邊看着作畫,一直畫到中午,房外丫頭們進來:“王爺王妃請閔將軍陪着郡主去用午飯。”眼睛看一看畫面,突然就“撲哧”一笑,趕快又收起笑容出來。

畫面上一對大阿福,胖乎乎笑呵呵,任是誰一看,也可以看得出來是康寧郡主,朱閔畫得很來勁兒,看看衣服沒有潤色完,丟下畫筆來:“下午再來畫。”

兩個人一高一矮過來吃飯,廳上是一片嘻笑聲,朱宣也是掌不住在笑,妙姐兒是無奈地笑,這實在是太可笑。胖倌兒和郭家的小姑娘在比着吃肉。

一桌子上來一盤子紅燒蹄膀,肯定是小姑娘們是不吃的,爲胖倌兒才上這一道菜。廚子這一道菜是拿手的,入口即化,就是妙姐兒也會吃一小塊,現在飯廳上只有胖倌兒和郭家的小姑娘在吃。

別的人都不吃飯只是看着笑,兩張大圓桌子離得本不遠,是有人尖聲驚呼一聲:“水靈姑娘,你敢吃這個?”不知道是誠心還是有意的,這一聲驚呼,人人眼睛都看着郭家的胖姑娘,正在大口大口地吃着這一盤子別人不碰的菜。

幾斤重的這一道菜,胖倌兒是毫不費力就可以吃下去一多半兒,今天看着有人比拼,更是吃得來勁兒。

朱宣用手在妙姐兒肩頭上撫摸一下:“你吃你的,不要管他。”妙姐兒促眉看着胖倌兒把這一盤子都吃下去,端慧郡主正在吩咐人備茶:“泡消食的茶來。”然後再幫着人勸康寧:“這個你別吃了。”

郭水靈姑娘在今天的飯廳上出了一會風頭,不比胖倌兒小王爺吃的少,朱閔悠哉悠哉地看着康寧郡主只努力地吃下去四分之一肉皮就再也不肯吃了,噙着眼淚對着蹄膀要掉淚:“怎麼她們都能吃完。”

丫頭們收拾盤子最後下去送到廚房裡,廚子看着空盤子只是樂:“我就說我這蹄膀燒得一準兒人愛吃,果然今天下去的都多,看看每一桌子都吃得不少。”

暮色西沉以後的京裡,長街上一長串的燈籠引着一輛馬車在街上走過,行人看到那燈籠上的公主府的字樣都是趨避,馬車在高陽公主府門前停下來,裡面走出來不少人來接着,這是康寧郡主回家來了。

廳上坐着兩個人,一個是鄭太后,一個是高陽公主,母女兩個人正在說話,太后出宮只會到高陽公主這裡來,聽到外面人回話:“小郡主回府。”鄭太后先露出笑容來,看着蹦蹦跳跳的康寧郡主走進來,手裡還拿着一幅畫兒,進來先行過禮才撲到太后懷裡來:“我回來了。”

然後皺眉頭:“今兒吃得飽,那肥肉皮子象是也不難吃,讓人再做了來,我在家裡吃幾回,要比胖倌兒吃的多才行。”

鄭太后笑着哼一聲:“胖倌兒長胖倌兒短,那個小胖子,我是不喜歡,配不上我們康寧。”再對高陽公主道:“你要小心纔是,這樣小時候走動着玩,以後真的訂他們親事不成。”

看着母親總是對這件事情有意見,深爲了解的高陽公主只是笑:“不然母后說可訂誰家的好,世勳之家也有幾家,只是好婆婆就不容易找了,康寧都是母后慣的,我想想她以後成了親還是這樣,真是爲她煩憂。”

“你倒煩憂上來,”鄭太后重提舊事:“你就是成過親事也是讓人熬神費心思,你都忘了不成。”再看看康寧手裡的畫卷兒道:“這又是個什麼,巴巴兒的帶回來,不是畫一隻雀兒就是畫兩叢竹子,你帶回來裱着自己房裡收着,就有這麼好?”

康寧郡主告訴鄭太后:“是兩個康寧,”打開來給太后看,畫面上一左一右兩個大阿福,面龐兒胖乎乎,鼻子眼睛是康寧,鄭太后忍俊不禁:“南平王的這個兒子,倒象是個風流人才是,卻是不風流,我只是奇怪。”

“母親幫我裱起來我自己收着,”康寧郡主這才把畫卷兒給母親高陽公主,再倚在鄭太后懷裡告訴她:“兩個胖倌兒,一個男的一個女的,比着吃肉,我吃不過她們,下次再比去。”

鄭太后趕快阻攔下來:“那是什麼好的,比着吃肉,這不好不斯文,”然後再繼續抱怨高陽:“就沒有別的家讓康寧去玩半天,”

高陽公主也對母親語句略帶上抱怨,面龐是笑容滿面:“這不是母后慣的她,您金口許過她愛跟誰玩兒就跟誰玩兒,”再把手裡的畫卷兒對着母后亮一亮:“她喜歡什麼,就指使閔將軍畫什麼,拿回來所以要裱起來自己玩夠了再換一個新的,又去找閔將軍,”這才喊人進來,把手裡的畫卷兒她:“送去裱起來。”

“我來還要對你說康寧的親事,”鄭太后勞累的時候,會喜歡上高陽公主這裡坐一坐,覺得這裡坐着比在深宮裡要安寧的多,看一看康寧郡主也有幾歲,對高陽公主道:“也到挑的時候了,再不宮中擺宴,我看着好就行。”

鄭太后的面容在牛油蠟燭下看着只是在尋思:“我宮中擺宴,倒象是讓南平王的兒子出風頭一樣,我再也不做這樣的事情。”

微笑的高陽公主心想,可不是讓他兒子出風頭,一去就是四個,一人一個樣子。聽着鄭太后還在回想:“世子現在是成人了,我就看着第二的那個,笑起來嬉皮,”這是說毅將軍,再說閔將軍:“第三個站在竹子根前面,從後面看,倒象哪一家的姑娘身段兒,”

母女兩個人一起笑起來,最後是胖倌兒,鄭太后對着康寧郡主只是皺眉:“跟他玩一會兒就哭,你還去作什麼?”康寧郡主很開心:“現在可以欺負他,可以拿東西扔他,捅他鼻子拉他衣服,他扎馬呢,不理人,隨便怎樣也不動。”

鄭太后一聽就呵呵笑起來,對高陽公主道:“我只爲南平王發愁這個小子不成材兒,不想也上進了,”高陽公主對女兒只是皺眉,再對太后重新換過笑臉來道:“太后您看,康寧這象我不?我那時候哪有這樣過?”拿東西扔人,捅人鼻子拉人衣服,高陽公主對着母親不得不時時要說一下:“這樣的孩子誰家肯訂親?”

“要訂的多呢,”鄭太后拍一拍康寧:“回去換換衣服去再來吧。”把康寧郡主打發出去,聽着她站在廊上猶在吩咐人:“我的畫兒快送了來,讓那裱畫的師傅候着,明兒再裱兩個胖子。”這纔回房去。

鄭太后和高陽公主坐在一起,只是說事情:“刑部的錢一清,哼,也想着跟你攀親事呢,當我不知道,他也是背地裡讓我還政,我對皇帝說,我現在是在幫他清君側,他不要以爲我是在同他爭權力,想我也並沒有學當年呂后,只封我家的人不是。”

“這樣的人要多少有多少,”高陽公主對鄭太后道:“從康寧三歲起,就年年有人說親事,母親看我,象是會看中這樣人嗎?”

鄭太后取笑道:“我看你只會挑南平王的兒子做女婿,我偏就是不喜歡,不喜歡的就是你這一點兒,你倒是被南平王妃那個柔弱樣子給迷了去,獨我看她是一個有心思的人,好人全都是她在做。”

母女說到這裡就會有分歧,鄭太后大權獨攬,認爲一切人等都是來巴結的,高陽公主與妙姐兒相處這些年,當然是不贊成母親的看法,只是不明說不對。此時就把話題轉開,高陽公主道:“楊廣明的勸諫書,母親這樣輕輕擱起,兒臣看來是對的,前吏部尚書章大人的孫子此次還京,不如借他,在朝中重新清一清官員纔是。”

“章家爲官幾十年,長孫改姓還京,總是有原由兒的,”高陽公主促眉想一想對太后道:“或是爲着葉落歸根,也或是爲着這十年來總有白眼刻薄相待,要出上一口氣兒纔是,母后大可看着他,再要做出什麼來。”

鄭太后微眯起眼睛,冷笑一聲:“他能做什麼,京裡沒有寶藏等着他,不過是爲着重新回京裡來,想着出人頭地,想着出出被黜的一口氣兒吧,我正是和你想的一樣,我看着他能做什麼,他討厭的人要是我也討厭的,就由着他折騰,反正是他做事情,並不是我。這些官兒們。。。。。。”

對着母親欽佩一笑的高陽公主心裡總是很佩服,滿朝高喊:“太后還政”,可是滿朝官員們皆有千絲萬縷的矛盾,算是錯綜複雜,鄭太后一直穩穩把着大權,就是利用這些人自身的矛盾,一個小小的官吏楊廣明苦心費力地留在京裡,不爲出一出當年的一口惡氣,爲着何來?

“我聽說他去會過南平王,就知道這兩個人都是聰明人,”鄭太后再想想南平王巧舌如簧,說什麼太后不還政,皇帝孝名蒙塵,鄭太后就想笑,這是什麼樣的一張嘴,這麼老了還這麼會說話,難怪年青的時候風流迷倒一干人。

看一看外面夜色,鄭太后遂對高陽公主道:“我要回去了,倒是在你這裡坐一會兒還算是一個安靜地兒,等我回宮去看到那些狐媚子,我個個不喜歡。皇帝有孝名,皇后有賢名,聽起來個個都是好人,”

高陽公主扶着母親往外面去,聽着她繼續絮叨:“我對皇后說,這六宮裡你是把總兒,你總得管管事情不是,她只會滿口稱是,皇帝去哪裡,她倒是不管。”

含笑的高陽公主看一看母親,這六宮裡把總兒的,不也是您老人家嗎?扶着太后一直送到門外的馬車上,看着車行過街口不見,高陽公主這纔回來,想一想今天太后說的話:“爲皇帝清君側,”這話明兒就要去告訴皇帝纔是,這總是母親的好意。

再想想皇帝最近一段時間也突然是真心孝敬,背地裡叮囑自己:“政事以母親之念爲念,”這樣做女兒做妹妹的高陽公主也覺得行事從容的多,外面爲太后說話也覺得不會再讓皇帝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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