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吃羊蠍子火鍋?還要吃涼拌小黃瓜?”展懷看看自己面前的炕桌,一雙大眼睛瞪成了銅鈴。
炕桌上是他的晚飯,紫銅鍋子咕嚕嚕冒着泡泡,大塊的羊蠍子已經入了味兒,發出動人的香味;
裝在甜白瓷碟子裡的四道小菜,其中一道綠纓纓的,就是沒有去皮的涼拌小黃瓜。
他指指桌上的鍋子和那碟小黃瓜,問一旁服侍的阿有:“這些是莊子裡的?”
這座莊子是霍大娘子的,此時正是農閒,莊子裡的人都調去了別處,只留下幾個老實可靠的料理雜務。展懷住在京城的國公府時,是司空大娘親自給他下廚,如今他來到莊子裡,司空大娘不能跟着,便讓自己的乾女兒姚黃跟過來,姚黃手腳麻利,拿手的是京城的北方菜,不過她跟着司空大娘,也能燒福建口味的菜式,只是比不上司空大娘而已,展懷在軍營裡歷練了幾年,並不挑食,對口味不挑剔,只要煮飯的人可靠就行了。
阿有自是也不知道,見他說不上來,展懷揮揮手:“讓姚黃過來。”
姚黃很快就過來了,她三十出頭,用塊碎花巾子包住頭髮,乾淨利索。
“回五爺的話,今天剛宰了一頭活羊,是霍九爺派人送來的陝北榆林羊,和北直隸的羊肉不一樣,據說是從小餵食百里香,煮時不用加調料,一根蔥一把鹽,就能煮得清香四溢。以前京城裡偶爾也能見到榆林羊肉,可自從榮王反了,就連根羊毛也看不到了,也不知道霍九爺是用的什麼法子,能從榆林運了整隻的活羊過來的。”
“這小黃瓜是莊子裡的管事昨天送來的,說是附近就有暖棚種菜的,前幾天安海來時囑咐過,讓他們隔三差五就買了新鮮菜蔬過來。”
展懷點點頭,這羊蠍子和小黃瓜是從哪裡來的,他也纔剛剛知曉,在晚飯沒有擺上來之前,他甚至不知道今晚會有羊蠍子和小黃瓜。
他不知道的事,被軟禁在小院子裡的霍輕舟當然更不知道了。
所以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只是這也太巧合了。
或者只有一個可能,這兩樣東西原本就是霍輕舟平素裡愛吃的。
可展懷還是覺得不對勁,但如果說他身邊有人給霍輕舟通風報信,也不會是他吃什麼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展家在福建已有百餘年,生活習慣潛移默化,到了展懷這一代,早已是徹徹底底的福建人。在遇到霍柔風之前,展懷甚至沒有吃過幾回羊肉,牛肉倒是常吃,可也不是北方的吃法。他對羊肉談不上喜歡,只是因爲霍柔風喜歡,他纔跟着吃的。姚黃以前沒有服侍過他的飲食,見霍家送來活羊,便做了羊蠍子鍋子。
展懷對阿有道:“就按霍輕舟說的,把他要的送過去,讓小夜留神看着。”
一個時辰後,阿有來見展懷:“小夜說霍公子只吃了幾口,就斷定這是陝北榆林羊,他把羊蠍子全都撈出來吃了,並且還嫌棄羊湯煮得不夠清。”
展懷皺眉:“羊湯要清的嗎?”
阿有抓抓頭髮:“小的也不懂啊,這次來到京城,小的纔是第一次吃羊肉,以前在咱們府裡,小的都不記得吃過羊肉。”
展懷嗯了一聲,喃喃道:“這個霍輕舟看來是個懂行的,所以他一定很喜歡吃羊肉了。”
他從福建一路北上來到京城,見過的北方人不少,可是愛吃羊肉的,也只有小九一個。
小九愛吃肉夾饃,愛吃牛羊肉,尤其是愛吃羊肉,早上總讓人去買老滄州的羊腸子,到了冬天,他每次和小九一起吃飯,除非是在國公府,否則桌上定然會有羊蠍子鍋子。
沒想到眼前又遇到一個也同樣愛吃羊肉的。
展懷笑着搖搖頭。
次日,霍輕舟就吵着要見展懷,展懷走進那座小院子時,看到霍輕舟正在院子裡仰頭望天,聽到他進門的聲音,霍輕舟依然揚着頭,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展懷好奇,也擡頭看向小院上方那一方天空。
天色有點兒陰,看不到雲,幾隻麻雀飛過,唧唧喳喳地落到牆頭上。
“你在看什麼?”展懷不解地問道。
“你看不到?”霍輕舟反問。
展懷搖搖頭:“沒看到有何值得去看的。”
霍輕舟輕聲笑了出來:“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蠢貨全都看不到。”
展懷眉頭動了動:“你說的蠢貨是我?”
“你覺得是那就是,若你覺得不是,那便不是。”霍輕舟反剪雙手,往屋裡走去。
展懷揚揚眉毛,這人是有病吧,見縫插針也要諷刺他幾句。
“和霍兄相比,我的確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沒辦法,若是想把人打得從了,就要四肢發達。”展懷邊說邊跟上,也進了屋子。
小夜捧了香茶進來,在兩人面前放下茶盞,便悄聲走了出去,把那扇紅木雕花的木門輕輕掩上。
展懷看向門口,對霍輕舟道:“小夜用着可還順手?”
霍輕舟好端端的頭忽然就有點疼,他不認爲自己是病了,任誰的身邊有個一刀致命的俏丫頭,想不頭疼都難。
“好,人美,聲音美,連手也美,哪裡都美,能不好嗎?”霍輕舟說完,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怨婦,就是那種身邊站着一堆花容月貌的小妾,可自己又管不住的怨婦。
展懷哈哈大笑,似乎是聽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他甚至笑得彎下了腰。
霍輕舟把臉扭向一旁,有這麼好笑嗎?笑得像個傻子。
展懷笑夠了,對霍輕舟道:“你居然說小夜人美,聲音美,連手也美。她一定沒有告訴過你,她的那雙手是練飛刀的,一刀致命。”
霍輕舟沒有說話,廢話,他能不知道嗎?小夜一早就告訴他了。
展懷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我娘原本是要把她給我當丫頭的,我一聽嚇得從窗子裡竄了出去,太嚇人了,你想啊,身邊有個時時刻刻就要來一刀的丫頭,那多磣人啊,這樣的丫頭,我可不敢要,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