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俊一個做帳先生,卻甘願扮成貨郎到弄堂裡打探消息,這一定是太平會的命令,太平會看中他是生面孔,沒有江湖氣,又會討大姑娘小媳婦歡心。
可是太平會打聽左嬤嬤是爲了什麼?當然不會是真的要找左嬤嬤攀親戚,他們是要在左嬤嬤那裡打聽霍九爺的事情吧。
當初霍柔風得知有人找左嬤嬤時,還以爲是霍二老爺和霍三的手筆,卻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太平會!
霍柔風在屋子裡轉圈圈,她知道謝思成沒有再去河南,自從正月回來,直到現在都在京城。
她很想去找謝思成問個清楚,可是轉瞬,她便想起一件事來。
當初得知有貨郎在弄堂裡打聽左嬤嬤時,她還不認識謝思成,那時她沒有去寧波,沒有扭到腳,沒有被謝思成在小船裡醫治。
亦就是說,在她與謝思成見面之前,太平會就已在打聽她的事情了。
因此,這件事或許不是謝思成做的。
霍柔風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先不去問謝思成了。
正在這時,寶墨歡天喜地跑了進來:“九爺九爺,霍小狀元來了,這會兒在前院呢。”
春闈,霍輕舟高中會元,又在殿試時被欽點狀元,成爲本朝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狀元郎,槐樹衚衕的霍家從此父子雙狀元,一時被傳爲佳話,爲了區分,民間便稱霍江爲霍老狀元,霍炎爲霍小狀元。
其實霍江也才四十出頭,離這個“老”字還早。
皇帝疏於朝政,郭詠死後,內閣便由次輔賈徵主持,四月,賈徵正式出任首輔,次輔便落到趙旭頭上。
賈徵是太后的人,趙旭則是郭詠一手提拔,算是皇帝的人。
雖然看似平衡,其實明眼人都知道,不論展懷是無意之中闖入局中,還是太后有意爲之,這一局都是皇帝落了下風,折了一個郭詠,還丟了首輔之職。
而霍江昔年也得太后提攜,後來他不知何故退出內閣,但是太后對他一直青眼有加,如今霍炎入仕,賈徵自是想要拉攏。霍炎本應到翰林院觀政,賈徵便以父子不可同在翰林院爲由,把霍炎安置在督察院。
這是沒有先例的,但是又讓人說不出什麼,畢竟霍江身爲翰林院掌院是事實。
前陣子,霍炎以御史身份跟隨新任戶部侍郎景緻中去了安徽,霍柔風還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看寶墨高興的樣子,肯定是從霍輕舟那裡得了賞賜。
還沒有走到前院,霍柔風便知道了,霍輕舟帶來很多安徽特產,霍柔風身邊的丫鬟小廝,人人有份。
寶墨只有八歲,得了一個木雕的小牌子,上面有霍輕舟親筆的一個舟字,不知道是誰告訴他的,說霍小狀元的墨寶能當傳家寶,寶墨高興得不成,把那個小木牌當寶貝一樣。
霍輕舟離開京城已經三個月了,比起三個月前,他看上去沒有變化,長途勞頓,他甚至看不出一絲風霜之色,一看就不辛苦。
看到霍輕舟,霍柔風便想起張青俊的事來,她不會忘記,在沒有高中狀元之前,霍輕舟和謝思成走得很近,她問霍輕舟時,他還曾經說過他想加入太平會。
見霍輕舟一身官服,霍柔風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霍輕舟大言不慚:“昨晚在城外宿了一夜,今天一早進城,和督察院交了差,便來你這裡了。”
也就是說,他還沒有回自己家,就跑到雙井衚衕蹭吃蹭喝了。
“你怎麼不回自己家裡?”霍柔風沒好氣地問道。
“我讓如煙把箱籠送回去了,我又不累,串串門兒再回去也無妨。”
和霍柔風江南口音的官話不同,霍輕舟一口京片子,尤其是說“串串門兒”的時候特別好聽,剛好前院的丫頭端茶上來,眼睛瞟了一眼霍輕舟,臉蛋就紅了。
霍柔風衝那丫頭皺皺鼻子,九爺天天在你們面前晃悠,你們可沒有一個臉紅的。
想到臉紅,她就想起了展懷。
這些日子,她迷上看詞話本子,她發誓下次再看到展懷臉紅,她不會再問他了。
“剛纔聽說采芹要嫁人了?真不容易,你那個丫頭嘴巴那麼碎叨,居然也能嫁出去,替我給她隨四十兩的份子錢,一定別忘了啊。”霍輕舟說道。
霍柔風歪着腦袋看着他,這人這麼不要臉,居然一點兒都不臉紅。
她把手掌伸到霍輕舟面前:“四十兩呢?拿來,我替你給她,再給你寫到禮單上。”
霍輕舟道:“你先替我給她,發了官俸我就還給你。”
霍柔風都想啐他了,她道:“九爺是從七品,你是七品,九爺的俸銀都懶得去領,你能比我多幾兩?四十兩足夠你存半年了,你拿什麼還給我?”
霍輕舟道:“你都知道我沒錢了,還要讓我給,不瞞你說,我現在不方便賺錢,快要窮死了,就等着讓你接濟我了。”
見他一臉苦相,霍柔風懶得搭理他,揮手屏退了屋裡服侍的,把采芹娘帶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訴了霍輕舟。
聽她說完,霍輕舟的眉頭就擰在了一起,他道:“你說那個時候你還不認識謝思成,那你認識展五嗎?”
霍柔風搖頭:“都不認識,初時我還以爲是本家的人要給我使絆子呢。”
霍輕舟深深地看她一眼,問道:“本家?霍家本家?他們給你使什麼絆子?”
其實這事在杭州是衆人皆知的,但是到了京城,也就沒有幾個人知道了,本身也不是秘密,再說長房的霍子興如今也被整得很慘,霍柔風沒有瞞着霍輕舟,便把從小到大,長房編排她是野種,想把霍十一過繼到二房的事情說了一遍。
霍輕舟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冷,他還以爲霍九是在蜜罐裡泡大的小孩,現在聽來,分明就是除了霍老爺和霍大娘子以外,沒人待見,江南文風鼎盛,霍九出身商賈,又頂着野|種之名,可想而知,在杭州時不會有人想和她結交,甚至就連自家親戚,也對她避而遠之。
難怪他總覺得霍九有些乖張,還以爲她是被寵壞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