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帷帳內,慶王正用雪白的絲帕仔細擦拭着一把短刀,聽到他的腳步聲,慶王沒有擡頭,問道:“霍九和你說些什麼?”
蘇淺老老實實地回答:“霍九說城西有家羊湯館子,讓我要找他時,便給他捎個信,到那家羊湯館子裡等他便是。”
“羊湯館子?”慶王的目光終於從那把短刀上移開,疑惑地看着蘇淺,“什麼羊湯館子?霍家的?”
蘇淺苦笑:“我剛纔進來的時候打聽了,今天早上霍九和黃顯俊在這家叫老滄州的羊湯館子用了早飯,霍九很喜歡那家的羊腸子,沒有吃夠。”
慶王怔了怔,隨即哈哈大笑,笑夠了,又對蘇淺道:“據無錫傳來的消息,這個霍九在無錫的時候,可不是個省油的燈,趙家的事,他也參與了,而且在那件事上,得到最大好處的,就是霍家。”
無錫的那件事,不過就是從梅花嶺的幾個村民引起的,誰又能想到,不過就是幾個命如草芥的村民而已,卻牽出了趙家,把無錫米市攪成了一鍋沸水,也斷了慶王的財路。
那件事上,最終只有霍家得了好處。梅花嶺的村民把霍家當成了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又因爲趙家出事之後,又牽扯出宋家和另外兩家米商,沒有了中間的分成,霍家成了無錫米市上笑到最後的人。
不但如此,霍家還暗中出面,把蘇離調到了無錫。
慶王笑道:“聽說就是霍九親自出面,去的無錫商會。”
蘇淺道:“我與蘇離是同族的從兄弟,蘇離是庶出,又只是同進士出身,他能走到如今這一步已是強孥之末,王爺不必爲此等小事掛懷。”
慶王哼了一聲,道:“可就是這麼一個沒有出身的同進士,霍家卻能給他謀了個肥缺,你不覺得此事另有蹊蹺,單憑區區無錫商會的引薦又怎可成事?”
蘇淺一怔,是啊,不要小看蘇離現在的官職,當初幾路人都在爭這個缺兒,可誰又能想到,居然落到蘇離頭上?
“王爺,霍家背後還有人?不可能的,若是霍家姐弟還有依靠,彭城伯府的案子,也不會輕易找到他們頭上。”蘇淺說道。
慶王嘆了口氣:“這就是本王想不通的地方,無錫的那件事鬧得那麼大,如果只是個小小的霍家,又怎能攪起那麼大的風浪?就連無錫衛也出手了,呵呵。”
就因爲那件事是無錫衛出手,所以慶王才無從可查。
若不是趙清泰死得及時,禍水就要引到他的身上了。
......
霍柔風回到石亭裡時,衆人已經吃飽喝足,石桌上的紫銅鍋子已經收起來了,蘆瑜正在剔牙,看到霍柔風便笑道:“霍九,你來晚了,我們都吃飽了。”
霍柔風白他一眼,大咧咧在石凳上坐下,張亭和張軒無聲無息地跟了進來,在她身後站好。
黃顯俊把個裝着瓜子的荷包遞給她,問道:“長公主找你什麼事?”
霍柔風嘆了口氣:“我去的慢了,長公主已經先走了,讓我在那裡吹了半天山風,內侍才讓我回來。”
她說得委屈巴巴的,明明聽着不像是真的,可是看她的樣子,卻又不得不信。
黃顯俊道:“算了算了,長公主既然只讓你吹吹山風,那就沒有別的事了,也不會怪罪你,對了,你給那內侍打點了嗎?”
霍柔風扁扁小嘴,她還真把這事給忘了。
黃顯俊直搖頭:“以後你再出來,在身上帶幾個封紅,就像我這樣。”
說着,他從懷裡順手一摸,便摸出兩個封紅:“早知道你沒帶着,我就給你幾個,讓你先用着了,唉。”
李燁瞪大了眼睛,問黃顯俊道:“黃大頭,你每天都在身上帶這麼多封紅啊?”
黃顯俊撓撓頭:“你們學着點就行了。”
說完,他又不好意思地看向謝思成:“謝大哥,你別笑話我啊。”
謝思成微笑:“無妨,我也是做生意的。”
黃顯俊笑得見牙不見眼:“你是開書鋪的,和我們不一樣。”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黃顯俊身上,一時也就沒有人再追問霍柔風了。
但是因爲有了這麼一出,幾個人也沒有心思再賞景了,便下山打道回府。
霍柔風沒帶馬車,像來時一樣,還是要坐着黃顯俊的馬車回去,蘆瑜也還是坐李燁的馬車,謝思成也帶了馬車來,他對霍柔風道:“我剛好要經過雙井衚衕,你不如坐我的馬車吧。”
黃家離雙井衚衕還遠,確實不如謝思成順路,霍柔風便和衆人告辭,上了謝思成的馬車。
她還是頭一回和謝思成一起坐在馬車上,車廂裡光線昏暗,謝思成從懷裡掏出一顆珠子,周圍頓時明亮起來。
霍柔風笑道:“謝大哥,你隨身還帶着這個?”
謝思成道:“偶爾會走夜路,這比火摺子更方便。”
他一個體面公子,哪裡用的上火摺子,這分明是江湖人常有的事。
霍柔風知道,謝思成是故意這樣說的,是爲了讓她清楚,他在她面前不會掩飾他是江湖人的身份。
“謝大哥,你來京城總不會就是爲了那兩間鋪子吧?”霍柔風問道。
謝思成的聲音輕柔得如同細雨微風:“當然不是爲了那兩間鋪子,如今西北戰亂,太平會要做的事情很多。”
霍柔風沒有想到,謝思成竟然坦言承認,太平會要參與西北戰事!
她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
車廂內一片沉默。
半晌,謝思成的聲音再次響起:“今天你去見的人,不是長公主,而是慶王吧。”
霍柔風沒有說話,謝思成溫柔的聲音讓她不想說謊,可是她又不想實話實說,所以索性閉口不言。
謝思成笑了,道:“你不說話,那看來我沒有猜錯。”
霍柔風張張嘴,又閉上,然後又張嘴,再閉上。
她忽然懷念起展懷來了,展懷喜歡東拉西扯,她和展懷說話時稍不留神,就被他帶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