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門前發生的事情,霍柔風很快便知曉了。
“是郎青帶着村民們去的?那麼萬華寺的和尚呢?也和展,不對,和楊公子有關係?”霍柔風問道。
張昇平搖搖頭:“我之前真沒有想到,這件事會把萬華寺牽扯進來,以往萬華寺從不參與這等俗事,當年老爺......”
他說到這裡時,忽然意識到不應再提,便止住了話頭。
霍柔風蹙眉:“我爹認識萬華寺的人?”
張昇平道:“老爺在世時,每年都給萬華寺送銀子,有一年便是我去送的。”
“你說我們家每年向萬華寺佈施銀子,咦,我怎麼不知道,我來的時候,姐姐也沒有說過啊。”霍家是杭州靈隱寺的大香客,這不是秘密,杭州人都知曉,可是萬華寺遠在江蘇,偶爾佈施一筆香火錢也就罷了,爲何還要每年都讓人專程送過來呢?
張昇平道:“這個我也不清楚,先前是老爺身邊的顧頭兒來送的,後來顧頭兒回鄉養老,老爺便讓我來了,可也只有那一次。”
他說到這裡,語氣裡來了一絲悲涼。
顧頭兒是霍老爺身邊的護衛,前幾年患了眼病,雖然沒有大礙,但卻不能再做護衛了,霍老爺給了他二百畝良田,讓他回鄉養老。
霍柔風記起來了,顧頭兒走後的第二年,父親便過世了。
也就是說,張昇平是在父親去世之前去萬華寺的,之後並非是換了人,而是父親不在了。
“我爹讓你給萬華寺送了多少銀子?”霍柔風問道。
張昇平:“我記得很清楚,二百兩一張的銀票,足足五十張,共計一萬兩。”
一萬兩?霍柔風眉頭動了動,一萬兩銀子雖然對於霍家是九牛一毛,但是卻是會一定登記上帳的,姐姐接手生意後,即使以前不知道有這筆開銷,帳房和管事們也會告訴她,帳簿上也會記錄得清清楚楚。
依着姐姐的性子,對於給寺院捐銀子的事,她一定是會按照父親在時的先例,繼續讓人去辦的。
可是姐姐沒有,霍柔風也沒有聽人提起過。
莫非連帳房也不知道?
“我爹讓你來萬華寺時,你是到哪裡領的銀子?和你同來的還有誰?”霍柔風問道。
這件事雖然過去了三四年,但是張昇平記得很清楚,他道:“霍老爺是讓褚慶和我一起來的,先前顧頭兒來的時候,也是褚慶跟着。銀子不是去領的,是霍老爺親手交給褚慶和我的。”
褚慶原是霍老爺的長隨,後來霍家的商隊想與雲南的馬幫合作,霍老爺派了褚慶去雲南考察。褚慶走後不久,霍老爺便去了陝西,客死異鄉。
這些年來,褚慶一直在雲南,霍柔風最後一次見到褚慶,還是他回來奔喪的時候。
“你是說,這一萬兩銀子是我爹親手交給你的?”霍柔風問道。
張昇平點點頭:“是啊,我記得很清楚,當時還有些感動,霍老爺擔心我是第一次辦這樣的差事,怕帳上爲難我,親自拿了銀子交給我。”
站在張昇平的角度,他是會這樣想的。
但是霍柔風卻不這樣認爲。
這筆銀子沒在帳上,帳房的人也不知道,張昇平拿到的銀子,並非是霍老爺從帳房拿出來的,而是本來就是霍老爺的私己銀子。
難怪姐姐不知道,原來父親給萬華寺的香火錢,竟然是自己的私己。
父親掌管着整個霍家二房,掌管着永豐號,他是人稱江南活財神的霍沛然霍老爺。
他想從帳上拿多少銀子就能拿多少銀子,他想把這些銀子給誰就能給誰。
可他爲何要動用自己的私己,還要做得悄沒聲息呢?
霍柔風一頭霧水,她開始對萬華寺產生了興趣。
“那和尚既然說,明天請知縣大人前往萬華寺,那你去準備一下,明天爺要到萬華寺上香。”
張昇平道:“九爺,那和尚說了,被邀請前去的都是送過帖子的,您這樣貿然而去,恐怕也只能在寺裡上上香了。”
也就是說,關於梅樹嶺的事,是不會讓他們看到的。
霍柔風揮揮手:“我不管,你去想辦法,即使爺拿不到帖子,也要讓有帖子的人帶着一起去。”
好吧,張昇平領會了九爺的意圖。
九爺所謂的“我不管,你去想辦法”,當然就是花錢了。
霍大娘子常常說,只要是能用銀子擺平的事,那就都不是大事。
張昇平找了林文盛,林文盛又陪着他去找了崔大掌櫃,到了晚上,張昇平風塵僕僕從城裡趕回來時,已經把這件事辦得妥妥當當。
無論是文人雅士,還是致仕官宦,總會有缺銀子的,而且這些人素負盛名,在外面還要擺出一副不缺錢的樣子,因此,生財有道這種事,和他們不沾邊,大多數人都是坐吃山空,即使收點潤筆銀子,也要偷偷摸摸。
崔大掌櫃在無錫幾十年,對各家的情況瞭如指掌,因此不到半日,張昇平便用五百兩銀子的價格,拿到了張舉人手裡的那份請帖。
張舉人要準備明年的會試,無暇瑣事,讓一位素來仰慕他詩文的小友,代他前來。
至於這位小友有多麼仰慕他的詩文,張舉人懶得多想,那五百兩可並非銀票,而是白花花的現銀。
有了這五百兩,明年進京應考的花用就足夠了。
霍柔風對於張昇平的辦事能力越來越滿意了,區區五百兩,太便宜了,太划算了。
次日天還沒有亮,她便被采芹叫起來了,迷迷糊糊地被丫鬟們服侍着洗臉梳頭換衣裳,又被喂着吃了半碗素餡餛飩,便上了馬車,跟着衆人上路了。
走出十多裡,她醒過盹來,才發現她靠着睡覺的迎枕是采芹的肩膀。
“采芹,你怎麼跟着一起來了?”她問道。
采芹哼了一聲:“奴婢聽張昇平說了,那個楊公子可能也要去,奴婢就是要去盯着他的,他沒安好心。”
“嗝”,霍柔風打個嗝兒,衝着采芹豎起大拇指,“采芹,這都讓你看出來了,你真是高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