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長明趕到時,夜雨忽至。
躺在廢墟之中的墨軻奄奄一息,身上的鮮血無論是乾涸了的還是新鮮流出來的,全被雨水沖刷了乾淨。
墨長明將他帶回去時,他大抵是糊塗了,一直念着鳳三的名字。
墨長明恨不得砸開他的腦袋,把他腦子裡有關鳳三的記憶全都放出來再給他合上,怎麼一個兩個的,就像中了毒一樣赴死呢?
死,本來是可怕的東西啊!
好像像洗淨這座城市的罪孽一般,大雨下一整夜,直到凌晨方歇。
東方微曦,檐上雨水半晌不成串,樹葉上傳來啪嗒啪嗒遲緩的滴水聲。
好不容易把墨軻一條小命拉回來的墨長明走出臥室,將將鬆一口氣,正打算去看看同樣身負重傷的夏雪,管家慌慌張張跑來。
墨家的人除了幾個無法無天的少爺,幾乎都很注意自己的儀表,但此時管家卻像受到了驚嚇,驚恐着疾跳而來,墨長明怕他吵到墨軻,手一伸就把人拖到了屋外。
管家臉皮子神經質的顫抖着,按說這麼大年紀了,什麼風風雨雨都見過了,但他此時卻露出了少見的恐懼。
墨長明意識到嚴重,忙問:“什麼事這麼驚慌?”
管家道:“昨天夜裡,以盛凌寒爲首的百餘修煉者,在墓名河,全部被殺!”
墨長明瞬間想到墨離:“他做的麼?”
管家不明白這個‘他’指是誰,便聽墨長明又問:“是墨離做的?”
管家沉重的點頭。
墨長明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又似乎壓着半口,不抱希望的問:“找到了鳳三麼?”
“還沒有。”管家欲言又止,像是對什麼東西諱莫如深。
墨長明本就心煩意亂,見他躊躇,煩燥的喝道:“說!”
“墨離說,如果盛家不交出鳳三,他就屠了盛家;如果修煉界容不下一個鳳三,他就屠了整個修煉界……”雖只是聽說,但一起到那人,管家莫名的感到心中發涼。
等他回神,後背已被汗浸溼,而面前的墨長明,似怔忡般望着地面,臉上是他從沒在這位大長老臉上見過的神情。
像一個赴死的戰士,帶着背水一戰的決絕與激動。
墨長明問:“風雨,修煉界延續之至,早已經是腐朽的老樹,裡頭長滿了蛀蟲。恐怕現在,已經大洗牌的時候,依你看,我們應該如何選擇?”
墨風雨比墨長明小十來歲,但墨長明因爲過於操勞,看起來要比墨風雨大很多。
他們本是堂兄弟,墨長明在修煉上有天賦,所以墨家大事抉擇向來由他負責,內事由管家執掌,分工明確,素不相關。
眼下,墨長明問的認真,岑寂了幾十年的那張臉上,讓管家看到了年輕時候的墨長明,也曾少年熱血過,可最終,被消磨在陰謀算計之中,成了人人忌憚的老狐狸。
管家朝他欠了欠身,墨長明在墨家地位極高,這一禮,他拜的誠摯,墨長明受的坦然。
當管家再度直起腰時,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再溫溫吞吞:“堂兄,你在問我如何選擇的時候,能不能告訴我,你與鳳三決裂的真正的意圖是什麼?我不是墨軻那小子,輕而易舉定你的罪,我們做了幾十年的兄弟,我比他要了解你,你從來就不是貪生怕死的小人。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墨長明嘆了口氣,說:“是墨離讓我這樣做的。”
管家沒有驚訝,沉思片刻,道:“眼下的局勢,是最不利於選擇,也是最好選擇的時機。修煉界已是爛透,各大世家爭相追逐自己的利益,早已經失去了存在意義。修煉者的存在,本應除魔降妖,給人間界一個太平,但近些年前,爲了一己之私作惡多端製造罪業的人大有人在,衛道夫們已經無力管理,只能任其腐爛下去。”
“這一次,無非兩個立場,一個,是繼續腐爛,一個,是絕地重生。”管家笑了笑,“我認爲,我們墨家本就走到了窮途末路,拼一拼,未嘗不會是一次重生。”
墨長明久久沒有迴應。
管家離開後,他一個人到了墨家後方的林子裡。
這裡是墨家祖墳,幾百年前,埋葬着墨家族人。然而一眼望去,千千萬萬的祖墳,在族長那一支的位置上,卻零稀則蕭瑟。
墨長明想,墨長揹負的枷鎖,的確是太沉重了。
沉重的讓人邁不開步伐。
逼的墨家新一代的子孫死的死,逃的逃……
是時候改變了。
回到墨家之後,墨長明做了一個決定。
這個決定,很快傳遍各方:
墨家,勢與族長共存亡!
墨家的族長,正是揚言要屠掉整個修煉界的墨離。
一時間,所有人都覺得墨長明瘋了!
覺得墨家瘋了!
墨離一夜之間屠殺數百人,鮮血染紅了墓名河,到現在還有很多碎屍飄浮在河面上,死者的親人或族人們,正四處尋找墨離報仇。
卻在這時,墨家這樣一個消息炸出來,直接把人給炸懵了。
隨後鳳家又崩出一個消息,不啻於又一道驚雷把修煉界炸的天翻地覆!
鳳三是鳳家三小姐,誰敢動她,就是與鳳家全族爲敵!
鳳家先前雖被襲,但因爲鳳流雲有先見之名,老宅雖被毀掉,但傷亡不大,只是聽說鳳家族長下落不明,鳳家便低調了許多。
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鳳家再怎麼不濟,也曾是四大家族之一,實力不可小覷!
然而在這當頭表態,分明是自己往火坑裡跳!
一個墨離,一個鳳三,如今正好,是整個修煉界欲除之而後快的妖邪之物!
鳳墨兩家此舉,無異於挑釁整個修煉界!
然而這一切,都與墨離無關。
墓名河的血還沒有澄清,緊接着,墨離在盛家大開殺戒的消息便傳遍了每個角落!
那是發生在太陽初升時候的事情,距離墓名河屠殺,不過短短三個小時。
許多修煉者第一時間趕到盛家助援,他們本以爲會看到一個殺人如麻的怪物,可是到了盛家之後,他們只看到一個紅衣紅髮俊美絕倫的男人,坐在盛家大門外百米處的牌坊頂上。
秋風裡,夾着了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