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丹青迷迷糊糊間，似乎感覺到有人在撫摸自己。
那手很粗糙，撫在臉上有點刺痛感。
她想睜開眼，眼皮子重若千鈞，怎麼也擡不起來。
徐天……
是你嗎？
那手輕輕的在臉上撫過，似乎像是怕碰疼了她，格外的小心翼翼。
身邊隱約有說話聲，有鳳三的，鳳流雲的，有徐天的……
他們在說什麼？
爲什麼她一個字都聽不清？
她像身中水中，時沉時浮，身體毫無着力感，彷彿飄在空中，想抓住點東西停下來，渾身卻不能移動。
過了不知道多久，眼前開始能夠感受到光亮，隨後手指微微能動彈了，那些說話聲漸漸從很遠的地方飄來，逐漸灌進耳朵裡。
鳳流雲問：“以後她沒事了吧？”
鳳三說，“嗯，沒事了。”
“她醒來怎麼和她說？”
“我來說。”
一陣悉悉率率的聲音響起，隨後有腳步聲遠去，關門聲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身邊還有人！
她意識到這一點時，鳳三說話了：“徐天死了。”
鳳丹青心頭巨震！
“騙你的。”鳳三惡劣的笑，“你是不是特別怕聽到我這麼說？”
鳳丹青想拿鞭子抽她！
可她最多隻能稍稍動一動手指頭，連眼皮子都睜不開。
鳳三有些肆無忌憚，嗯，她一直這麼肆無忌憚，鳳丹青想。
“當初呢，我問過你，如果你變成普通人，會失去很多東西，我問你能不能承擔後果，你說你能。”鳳三笑，“你能承擔後果，爲什麼徐天不見了，你這麼傷心？”
什麼？
鳳丹青大驚，卻是有口不能張，這一刻她忽然體會到徐天的痛苦了，心裡千言萬語，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急的滿頭大汗，但對方卻不明白。
鳳三道：“你知道你是怎麼活過來的麼？妖狗的食月鏡上，你可能沒看見，那麼我來告訴你好了。”
“你的殘魂長期受他靈魂的溫養，卻因爲太過虛弱，又曾因爲他被妖化，你的殘魂經歷過二次受創，所以沒辦法用另外的身體，徐天就用你原本的肉骨和他自己的精血，做了一具人偶的身體給你，可是人偶是沒有心的，他就把自己的給你了。如果沒有他精血的餵養，你身體裡的那顆心就會枯竭，身體會腐爛，殘魂也會離散。”
“你爲什麼每天容易感到累？那是因爲你的身體撐不起你的修爲，你喝他的精血，就是在自我修復。”
“你想做普通人，代價就是以命換命。你說你想做普通人，不想再依靠他活着，徐天就把自己的內丹給了你，這樣，他就只剩下一個空殼子了。沒有了內丹的妖，要麼變回原形，要麼死。”
有眼淚滑落鳳丹青眼角，被鳳三伸手抹去，“他沒死。”
“可是他不想見你。”
鳳三離開很久之後，鳳丹青才醒過來。
她無力的在牀上躺了一陣，緩緩下牀，緩緩走出屋子。
才發現自己身在那半山腰的別墅。
屋後的菜園子已經一片青蔥，鳳三坐在一棵樹下，正曬着太陽。
見她出來，她扭頭看了她一眼，道：“你這片菜園子挺大的。”
鳳丹青走過去，眼底一片血絲，狠狠的瞪着她。
鳳三睨了她一眼，“你瞪我幹什麼？我欠你的？”
鳳丹青深吸了一口氣，說：“他在哪兒？”
鳳三不答。
鳳丹青一把揪住她衣服，惡狠狠的怒喝：“他在哪裡？”
鳳三擡了擡眼皮子，不錯眼神的與她對亮着。
鳳丹青看到她眼睛裡，倒映出她自己的臉，和身邊那株枝繁葉茂的槐樹。
她記得，原本這屋後，是沒有槐樹的。
忽地想到鳳三說，
沒有內丹的妖，怎麼變回原型，要麼死。
鳳三說，他沒死。
沒死……
鳳丹青松開鳳三，踉蹌了兩步，背靠着身後冰冷的樹杆，擡頭望去，枝葉遮住了刺目的陽光，有光點從罅隙間擠下來，星星點點的落在她臉上、身上。
有風吹過，樹枝沙沙的晌。
他沒死，但是變成了原型。
鳳三走了，帶順走了園子裡一堆菜苗，說是回去給家裡添點綠色。
鳳丹青靠着樹杆坐下，自言自語般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和你弟弟站在一起，他很老實，你很鬧騰，讓人見一次就忘不了。”
“你還笑我是個不會笑的洋娃娃。”
在她沒有看到的地方，她靠着的那棵樹裡，有道人影似隱似現。
她輕聲地，像是對着空氣說話，有點傻傻的，“你太貪玩，總是不好好修煉，你弟弟天賦不及你，卻比你刻苦許多。父親選你當他的護衛時，我問他爲什麼。他說，因爲你心中有正氣。”
“我當時就在想，爲什麼你這麼個又賤又貪玩的人，心中會有正氣？肯定是他弄錯了。他還說要把我嫁給你，我說我不喜歡你，你也不會喜歡我，父親他非讓我藏起來，想聽聽你的相法。”
鳳丹青笑，“你這人狡猾的很，知道他想說什麼，他只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你就說你一輩子不結婚，打消了他想替我和你作媒的念頭。”
她說着說着，停了下來。
良久，她說：“爲什麼你那時候說你不結婚？你現在還不想結嗎？”
樹葉無風自動，抖落一地金光。
鳳丹青緩緩起身，道：“徐天，你不說話，我就和別人結婚去了。”
四周寂靜無聲。
鳳丹青默了默，轉身進屋。
不一會兒，她又跑了出來，懷裡抱着一堆酒，全往樹杆上潑。
“你不說話我就燒死你，把你燒死我爲你殉情！”
她氣得眼睛發紅，狠狠抹了把眼，擡手施了個御火術，剛燃起點火苗，一根樹枝陡然伸了過來，像人的手，輕輕勾住她的手腕。
指尖火苗倏滅。
那樹枝緩緩鬆開，光禿禿的枝尖伸到她面前。
鳳丹青不知其意，但下意識把手指伸了過去，和那枝尖碰到一處。
腦海裡，徐天的聲音響起，“因爲二小姐你說過，要一輩子守護家族，我那時，想一輩子守護着你。”
鳳丹青輕笑，眼淚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