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晴固執的時候,要是肯聽我的話,母豬都會上樹了。
那雙穿着繡鞋的腳,在黑暗中白皙的叫就跟會發光一樣白亮白亮的。宋晴就跟脫繮的野馬一樣追上去,嘴裡還在不停的叫罵着,“你給我回來,我抓住你了,一定要把你大卸八塊。就剩兩隻腳了,還給我作妖!”
我實在沒辦法,只能拜託張靈川,“靈川,能不能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宋晴。她雖然是師父的孫女,卻還沒有對付惡鬼的經驗。你負責把她拉回來就行了……”
“好,我這就去。”
張靈川本來就是一個很樂於助人的人,他聽完我的話。從自己的揹包裡抽出了銅錢劍和羅盤,衝着宋晴的背影就衝過去了,他嘴裡也喊着,“宋學姐,等等我,讓我跟你一起去追。”
我的本意是讓張靈川把宋晴拉回來,沒想到他喊的卻是要和宋晴一起去追那兩隻在黑夜中跳舞的腳。
我總覺得,它突然出現,會是一個陷阱。
紅色的繡鞋慢慢的就消失在我們,走的時候就跟妖異的火焰一樣,在空氣中來了一個旋轉,舞姿曼妙輕盈。
很快,張靈川和宋晴兩個人也跟着消失在黑暗裡。
我算是服了他們兩個的本事了,明明知道很有可能是陷阱卻非要跟上去。不過,我要不是因爲我寶寶在房間裡,我可能也會跟着過去。
因爲錯過了這一次,以後再想抓這雙來無影去無蹤的腳,恐怕是難上加難了。
那間房間幽森一片,時不時還傳出嬰兒的啼哭聲,冷風嗖嗖的從裡面吹出來。慢慢的我的寶寶和那兩個孩子玩起來了,大概是同齡人之間,真的有那種說不出的默契和表達。
所以那兩個被焚化爐燒死的孩子,並沒有排斥我的寶寶。
隨着哭聲漸漸的消弭殆盡,偶爾還能聽見裡頭傳出來悅耳的銀鈴一樣的笑聲。我寶寶其實很聰明,他從一開始進去,就只是跟那兩個孩子玩。
並沒有做躲過的,讓人起疑,或者問一些勾起他們傷心往事的話。
反倒是和他們一切玩,慢慢的走進這三個人的內心。
那個白道兒的一直陪在我身邊,他坐在門口附近的水泥地上,手裡抓着煙,眼神有些渙散。
他大概是實在等的無聊了,纔跟我搭話:“你那個鬼娃兒在感化他們?”
“恩。”我輕輕嗯了一聲。
我不想傷害或者超度這三隻厲鬼,我寶寶又喜歡交朋友,不如先讓寶寶進去和他們說說話。
反正,他們剛剛成爲厲鬼,力量非常渺小。
也根本不是我寶寶的對手。
“你不怕你的鬼娃兒被他們害了?裡的頭的可都是厲鬼!”他顯得比我還要激動,似乎要譴責我這個當媽的不負責任。
但是,我在這裡看着,其實就是爲了保護我的寶寶。
既然我的寶寶想救這三隻厲鬼,他自然要慢慢學着獨當一面,以自己額力量去面對一些事情。
雖然他還小,但他和別的孩子還是有一些不一樣的。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做出這樣一個決定,總覺得這樣讓他自己去決定自己的要做的事情,是對他最好的。
想了想,我才說:“裡面的厲鬼才剛成形,傷不到他。如果,感化了他們,還能給你們減少不少的麻煩。”
“感化了他們,就讓鬼差帶走啊,可千萬別留在我這個地方。”那白道兒抽了一口煙,有些憂鬱的看着黑暗的蒼穹。
我皺着眉頭,心想這三個厲鬼都成這樣了,未必能去幽都。
大概也只有張靈川這樣的陰陽代理人,才能把他們帶回去,但是前提是他們不會變成煞之類比較難搞的鬼魂。
而且,這三隻鬼魂現在只是沒明白過來,自己爲什麼受了那麼多苦。爲什麼會有烈焰焚身的痛苦,那種被活活燒死的感覺,絕對是世間對殘酷的一道刑罰。
沒有之一!
會讓人活生生的感受到肌膚被燒灼,身上的焦糊味嗆到肺裡,高溫不斷的融化着身體。靈魂在已經焚燬的身體裡,不斷的感受到烈焰焚燒。
這種苦痛化成怨氣,那絕對是要成爲煞。
成爲了煞之後,他們一開始只是仇恨,等他們明白過來,想起來一些讓他們無法忘記的仇恨和記憶,自然不會留在火葬場。
我想,如果今天沒有我們的介入,他們也應該會離開火葬場去找高家人復仇。
不過這些話,我都沒和這個白道兒說。
他在火葬場工作的年頭比我久,遇到的事兒也不少,自然是沒有我班門弄斧的機會。
我只是回答他:“這些鬼魂肯定不會在火葬場太久,不然鬼魂都留在火葬場,你們這些工作人員,豈不是每天都要倒黴?”
我說完,他好像表示認同了,點了點頭,沒說話。
大概是晚上又安靜,又沒事情做。
那個白道兒又覺得無聊了,低聲跟我嘆道:“能走就好啊……火葬場其實事兒不多,鬼魂其實還挺聰明的,知道這地兒只是燒他們的地方。埋,還得往下邊蓮花峰那頭陵園裡……”
我沒說話,我知道他是心裡空,就想多說說話。
換了是以前的我,哪兒能這麼淡定,肯定也是這麼一直說話讓自己心裡保持一種平衡。
就聽他又說:“夜路走多了,也會見着鬼不是。其實,幹我們這行的,說事兒少吧,平時也不出事。但是,發生的概率肯定是比其他地方高,那麼多屍運來,總有不明白事理,覺得我們燒它們是欠它們的。這對母女,對了,他們是龍鳳胎,還有個兒子。其實,他們並不是第一個在這裡變成厲鬼的了。”
“平時反正這種事,你們怎麼處理?”我當做是隨口一問,其實心裡頭是想套這個白道兒的話。
雖然江城姓高的很多,可我就覺得這三隻厲鬼,就是和那個高家有關。
這種直覺也許在很多人看來不是很準,也是無稽之談,但是從我經歷到現在。很多事情都是直接針對高家的,我覺這次的事情絕非巧合。
“無非……就是把骨灰盒往深裡埋,或者讓家屬趕緊帶回去。這樣厲鬼,也會跟着走了……”白道兒一根菸抽完,扔在地上,突然笑了一下,“當然,我們這行裡,也是死過人的。那都是命不夠硬的,大概是我們遇到的比較多,都免疫了,很少鬼魂會真的殺我們玩。”
“你們不殺鬼嗎?白派的陰陽道人,想必也有令人敬佩的絕學,自保才能一直幹這行……”我覺得我有點像採訪特殊工作者的記者了,但是我確實只是出於好奇心的問他。
那個白道兒又是自嘲的笑了,“殺鬼也要有真材實料,可有真材實料的,能來乾白派的活兒?當然,我們這邊有很多規矩,這些規矩是祖輩傳下來的,很多時候是能保命的。也有自己個兒的秘術,相對而言,不是很危險。”
“什麼秘術?墨斗陣嗎?”我掃了一眼這個男人的手指頭,他的手指頭上纏了一根紅線。我想,他肯定會死會墨斗陣。
老爺子就跟我講過一種白道兒的獨門的絕學,門檻很低,幾乎人人都會。
就是在以墨斗線作爲陣法,在一個空間裡不斷拉出陣法的線條來。再往線上繫上銅鈴,陣法的威力不能說特別大,但是普通的鬼都能對付。
他見我識破了,憨笑了一下,順手就把握着紅線的手塞進口袋裡了,“不愧是陰派傳人,被你一眼就看穿了。你們陰派還真是奇特,把鬼娃娃養在自己肚子裡,我也是第一次聽聞……”
我看着個有些五大三粗的男人,總覺得他是粗中有細,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無能。否則,也不會和張靈川關係那麼好。
張靈川結交的人,不應該是不會半點道術的普通人。
“這個傳出不好,能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嗎?”我笑着問他,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
這個人是個明白人,我相信他不會無聊到把這個說出去。
但是,我還是怕我寶寶會變成了靈體的事情被人說出去,最後影響到他未來的成長。
他點了點頭,“幹我們這行最重要的就是保密工作,不然那些達官顯貴送來燒的屍出了問題,隨便一個都是大新聞。”
“所以,你剛纔說的高家,是那個高家對嗎?”我凝神看他,表情有些凝重。
這人臉上的笑僵住了,慢慢的才吐了一口氣,“被你猜出來了!哎,也真是作孽啊,高家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我沒插話,等着這個人把話繼續說完。
大概要說出高家的事情,還是有一些心裡障礙的,畢竟是我市的權貴。
白道兒沉默了很久才說道:“你如果非要打聽,上我這兒,估計問不出什麼。我只知道,這個女人好容易進入高家,就被邪祟附身了,搞得腦死亡……”
說實話,高家的是如果不是和我息息相關,我都不想打聽。
聽到白道兒說到這裡,我立刻就明白過來了,房間裡頭的那個女人多半是被附身幹了很多事情,而自己本身卻不知情。
高家的人感到了害怕,纔會不顧腹中胎兒的死活,叫人先燒了身體。
也許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真的腦死,而是被鬼魂附身了,導致大腦被別的東西控制。醫學上纔會誤判,判斷出了腦死的結果。
那白道兒說話,就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聽着就是打發時間。
他突然語氣變得深沉,又說:“我聽說南宮家的道士,在高家那邊,都死好幾個……”
“噓,先別說話。”
我側耳傾聽,是能夠聽見房間裡我寶寶奶聲奶氣的聲音的,“阿姨,你們……爲什麼會在這裡啊?”
他開始嘗試和那個女人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