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龐芷靜努力眨眼再去看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緒了,只剩下平靜無波瀾。
蕭厚繼續道,“母親從小就喜歡喝任婆釀的酒,任婆主要是爲了釀酒給我母妃送進宮。”
“那時候你母親受到那麼多苦難,能夠和自己的奶孃重逢,一定會高興。”龐芷靜輕輕說道。
“是啊,”蕭厚的聲音,忽然有些低,“只可惜當年母親身份太低,酒水很少能夠送到她手中。那時候,果子酒便成了我母妃唯一的消遣,她平日省着喝,有時候就拿出來聞聞酒香而已。”
龐芷靜呆愣住了,如果當年洛貴人的日子過得那麼艱辛,可想而知,他童年日子是什麼樣的,能夠長大已經是萬幸了。
她忽然能夠明白,爲什麼他會變成現在這樣子了,都是當年環境所迫。
蕭厚說完,才驚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將埋藏在心裡的話給說出來了,這麼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對別人講述關於母親的那些過往。
自從母親去世後,有關於她的事情,都成了他記憶裡的禁忌,不再輕易提起。
也許是今日在這裡,聞着空氣中熟悉的酒香,他便有些忘乎所以了吧。
他擡頭,正好對上她那雙盛滿着難以言說的濃濃的心疼,他的心微微一頓,似乎有些意外。
然而他忽然笑了,“你這是什麼眼神?在同情我嗎?”
“我沒有。”龐芷靜立即搖頭,心想是不是自己表現太明顯傷到他的自尊心了,一般在那種環境長大的孩子,都很敏感。
而就在這時候,大門傳來“咯吱”響,好像有人從外面推進來,龐芷靜嚇了一跳,立即往他那邊挪,“有人進來了?”
蕭厚很淡定,“可能是王叔回來了。”
“今日賣了好幾個糖人,生意比前幾天好多了……”一道蒼老的聲音由遠及近,可以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好像是負着重,有些吃力,但是掩蓋不住那欣然的語氣,以及那哼着歌的曲調。
有東西被重重放下,然後腳步聲近了。
“老婆子啊,今晚……”話還沒說完,那老者一進門看到蕭厚,頓時一喜,“殿下,您來了!”
蕭厚頓時冷下臉,“王叔,您又這麼晚回來了?不是跟您說了,我會給你們生活的銀兩,就不用出去遭罪了。”
龐芷靜第一次看到蕭厚關心別人的樣子,竟然一點都不違和,反倒是讓人感覺到可愛,還有真實。
王叔嘿嘿一笑,捶了捶肩膀道,“我們過日子哪需要多少錢,弄點小生意也可以鍛鍊鍛鍊身體,您沒看,我這老頭子的身子骨又健朗了不少。”
蕭厚拿他沒辦法,只能作罷。
王叔掃了眼桌子,然後轉身進入了另一個房子,“你等着,老夫給你拿酒去,今日難得來一趟,咱們不醉不歸!”
王婆聽到聲音出來,對衆人道,“你們再等一會,菜很快就上來了,待會讓老頭子陪你們喝一杯。”
王婆說完又立即進去了。
王叔將酒壺拿了出來擱在桌子上,剛想說什麼,一擡頭便看到安靜坐在蕭厚身邊的龐芷靜,不由眯起眼睛湊近一看,“哪裡來的女娃子?”
龐芷靜立即往蕭厚身邊縮,這是哪裡來的老爺爺?
蕭厚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別怕,這是王婆的丈夫,以前也是在我母親府上當管事的。”
說完他纔對王叔道,“這是龐芷靜,你們叫她芷靜就可以了。”
“王叔好。”這裡都是他剩下不多的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人,龐芷靜一掃方纔的害怕,嘴巴甜甜地問好。
“好好好,這女娃子長得真俊,殿下好福氣,來,嚐嚐老婆子釀的女兒紅。”說着王叔就給兩人倒酒。
蕭厚拿過她的杯子道,“王叔,您給她拿果子酒吧!”
王叔拍了下腦門,“對,給忘了,果子酒更適合她們女子喝,老頭子這就給你們拿去。”
這時候王婆已經端着菜出來了。
龐芷靜看着桌面上那一道道簡單的菜色,不是炒青菜,就是燜豆腐,一點油水都沒有,她倒是不挑食,只是不知道蕭厚能不能吃得慣。
然而事實證明,她想多了。
蕭厚自然而然就夾起來吃了,一點猶豫難色都沒有。
說話間,房子裡熱鬧極了,有了有煙火的氣息。
飯桌上,王叔和王婆一直在給他夾菜,他這個渾身潔癖的人居然也一點都沒有嫌棄,來者不拒。
龐芷靜覺得十分的稀奇,但是此時她只好將這些疑問擱進肚子裡,等什麼時候有機會了,再去向他問個明白。
不過果子酒確實很好喝,她的注意力都被它吸引過去了。
“這果子酒偏酸苦,沒有想到芷靜姑娘也喜歡這味道。”可能是熟悉起來了,王婆沒有一開始的拘謹,多了幾分的親切。
龐芷靜喝了幾杯酒後,整個人也放開了,她笑眯眯地道,“我小時候就喜歡吃一些酸甜酸澀的東西,所以這酒十分地對我的胃口。”
“方纔殿下也說了是帶你來拿酒,等要走的時候,老婆子給你挑幾罐讓你帶走。”王婆笑呵呵地說道。
“那就麻煩您了。”龐芷靜連忙謝道。
王婆擺擺手,一點也不介意地道,“別客氣,這酒老婆子也是釀着自己喝,殿下他也不喜歡喝。”
“是嗎?”龐芷靜下意識看向身側陪王叔喝酒的人,明明那****還看到他在墳前喝了不少。
這時候王婆恰好爲她解惑道,“殿下不喜歡這個味道,但是每年小姐忌日的時候,他都會陪小姐喝幾杯,其餘時間,他是基本不碰的。”
龐芷靜才恍然,原來如此。
而就在這時候,外頭狂風大作,好像又要下雨的樣子。
“老頭子,你先別喝了,跟我出去把那些鹹菜收一收,今日曬着忘了拿進來了。”王婆立即招呼着王叔出去。
王叔立即擱下酒杯跟她出去了。
房間裡就只剩下兩人。
龐芷靜正抱着果子酒喝得滿足,耳邊響起了蕭厚淡淡的聲音。
“你知道這次南蒼派誰來賀禮?”
龐芷靜眨了眨眼,她怎麼可能知道?
蕭厚也沒想等她回答,直接道,“尤清溪。”
這個名字似乎有點耳熟。
蕭厚已經順帶解說了,“你以前明戀未遂的丞相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