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車,東子將車駛離了村口。
那身影越來越遠,直到變成兩個模糊的圓點,我收回視線,看向兩旁層巒疊嶂的山峰,來的時候,我們都帶着自傲以及對那地方的好奇,可回去的時候,卻是對那地方深到骨子裡的恐懼。
“小哥,快到青銅峽了。”
陳老九盯着那前面,輕聲提醒道。
我下意識看去,發現那地方竟變了模樣,之前看它很普通,可此刻看去,發現它像極了一口倒着放的棺槨,棺口朝左,那黑漆漆的豁口更像一張大口,吞噬着所有貪婪的人。
兩個小時後。
車子停在陳老九的賓館門口,他下了車,朝裡面吼,老闆娘快速出來,看到我們幾個風塵僕僕嚇了一跳。
昌叔我們送到了當地的醫院,因爲傷口發炎,昌叔得多住些時日,原本我想留下來,可昌叔說不用,讓我們找地方歇腳去去晦氣。
我知道昌叔的脾氣,便和東子瑤瑤出了醫院,瑤瑤不放心昌叔,選擇留了下來,陳老九要回自個家,我們便和他一起回去,反正老闆娘是熟人,不用再找地方落腳。
因爲好幾天沒洗澡,身上都臭的不行,老闆娘準備好熱水,我們洗了澡,換上乾淨衣服下了樓。
老闆娘正在炒菜。
看到我們下來,便招呼着吃飯,東子一見桌子上的菜,立馬拉開凳子坐了下來,陳老九拿了兩瓶燒刀子放桌子上:“小哥,東爺,今天我們就敞開了肚皮兒喝,酒管夠。”
“陳爬子,你他孃的終於爺們了一回。”
東子一看桌上的燒刀子,心裡頓時癢癢了,這十來天沒喝酒,他這渾身難受,今天一定要好好喝一頓。
陳老九尷尬地笑了笑:“東爺,不嫌棄就行,我還怕這酒不夠檔次。”
“只要是酒就成,管上不上檔次,再說了,我要茅臺,你狗東西拿得出來麼?”東子擰開蓋子,倒了一杯一口悶了,然後睨着眼睛看向陳老九笑道。
陳老九不服氣:“怎麼拿不出來,你等着,我現在就給你拿去,今晚我還就不信了撂不到你們……”
東子朝我擠了擠眼睛。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小子早就惦記着茅臺,不過礙於昌叔在不敢喝,現在昌叔在醫院躺着,這算是取了這小子頭上的緊箍咒,終於可以好好喝一頓。
老闆娘炒了四個川菜,還有一碟花生米,陳老九拿了兩瓶茅臺,拆開後,給我和東子各倒了一杯,然後纔給自己滿上。
“小哥,東爺,今個這酒我陳老九敬你們二位,要不是你們兩位,我陳老九估計也出不了那黑窟窿眼,這杯我先悶了。”說着便仰頭悶了酒,這酒後勁很大,這狗東西嘖了一聲,抄起筷子吃了兩口菜。
我和東子也悶了酒。
東子喝得帶勁,胖臉上滿是紅光:“陳爬子,你小子這回倒大方了,看來這趟黑窯沒白下,不錯,不錯。”
“東爺提攜的好。”
陳老九碰了東子的酒杯憨憨道。
東子微眯着眼睛:“陳爬子,你給爺說句敞亮話,你小子去那黑窯到底爲什麼,別拿糊弄寶爺的那話糊弄我,我知道,你小子心裡精得很,不可能在黑窯裡迷了路。”
“東爺,我確實是迷路了……”
“嘖嘖嘖,陳爬子,你當爺是三歲的娃娃,沒腦子不成,你迷路?你狗東西若能迷路,那我也不用在北京城混了。”東子悶了一盅酒,瞥向陳老九板臉道。
陳老九知道瞞不過去,這才一五一十解釋,東子一聽就火了,一巴掌呼了上去,可被老闆娘看見,那老闆娘是個辣妹子,一見東子欺負她男人,頓時抄起菜刀衝了出來。我趕緊說好話,說他們喝酒喝大了,老闆娘怒瞪了一眼東子,這纔回到廚房繼續炒菜。
東子還要罵,被我踢了一腳。
喝了有三個鐘頭。
兩瓶茅臺和兩瓶燒刀子被我們掏空了,東子喝得舌頭有些大,拿着空酒瓶子亂揮,陳老九早就趴下了,老闆娘埋怨地瞪了我們一眼,這才扶着自家男人上樓。
我披了一件衣服,出了賓館。
小縣城晚上挺熱鬧的,我去了夜市,要了一瓶啤酒和羊肉串,人很多,熙熙攘攘,有不少光着膀子的大漢喝高了,嘴裡一個勁罵罵咧咧,我看着那些人覺得好笑。
“哎,你個白麪笑啥子笑?”
那人見我笑,抄着空酒瓶子就過來。
我拿起酒瓶灌了一口,漫不經心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笑了……”
“嘿,你小子給虎哥整事是吧,兄弟們,抄傢伙,教訓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白麪娃子,讓他長長記性。”那人面露兇光,三角眼,一看就不是善茬。
我也不想惹事,本想說兩句軟話就打道回府,可這人太不識相,竟掀了我桌上的盤子,那肉串落在地上,沾了土。
“小子,還有功夫吃肉呢,你說你個白麪見到我們虎哥不說敬話,還他媽的坐在這吃吃喝喝,誰給你的膽子啊?”旁邊的小跟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那囂張地模樣讓我心裡很不爽,特不爽。
想我潘家園一個爺,竟然被這地頭蛇壓在這,要是不露兩手,特麼地還以爲爺真是個白麪娃子好欺負?
我喝完最後一口酒,拿起空酒瓶子往桌子一砸,那酒瓶子破了個底,鋒利的刀茬子明晃晃的擺在眼前,我踢開凳子冷笑道:“說敬話,你他媽配嗎?”
“嗬,挺囂張?”
那帶着粗金鍊子的光頭嗤鼻。
我盯着他,手裡的酒瓶子攥得很緊:“虎哥是吧,這年頭是個人掛串狗鏈子,剃個光頭就充黑老大,真以爲這裡是梁山泊,當他媽的梁山英雄了。”
“你敢罵虎哥是狗,活膩了!”
那被稱虎哥的人沒動彈,可旁邊的小跟班便跳了出來,我看着這個老鼠屎,一個橫掃腿這小跟班就倒地上。
那個虎哥咬了腮幫,其他人衝了過來,看到人衝了過來,我擡腳踹在其中一個人的心窩,又扭着另一個的胳膊,兩個人疼得哭爹喊娘,手裡的酒瓶子不能用,萬一紮了人可就麻煩了。
“小子,看刀。”
最後的那個人抄着刀衝了過來。
老闆一看架勢要出人命,趕緊拿着手機打110,號還沒撥出去,刀落在他的褲襠旁邊,老闆嚇得尿失禁。
我拍了拍身上的土,看向面前鼻青臉腫的三個人,那個虎哥捱了我兩巴掌,臉上有兩個明顯的紅印,他捂着臉怒道:“小子,你給虎哥等着,等着。”
“爺就在這等着。”
我搬來一個凳子坐下。
那虎哥帶着兄弟扭頭就跑了,那光頭被我打出一個紅包,看起來賊顯眼,比他媽的燈泡還亮。
我用紙擦了擦手,這剛剛一動身,肚子又空了,我看了一眼地上的肉串,心裡一通火,媽的,老子的肉被那狗東西糟蹋了。
“老闆,再給我來二十串。”
沒有人反應,我起身走到燒烤攤。
老闆嚇了一跳:“怎……怎麼了?”
“再給我來二十串,剛剛那肉被那幫狗東西糟蹋了,你再給來二十串,再來一盤毛豆……”我話還沒說完,老闆便推着我往外走:“小夥子,你快跑吧,要是被他們抓住,那可是要出人命的,他們可是這有名的地頭蛇,招惹不起。”
跑,我爲啥子要跑?
老闆急了:“你這個小夥子咋不聽人勸呢,那虎哥是這裡的小霸王,得罪了他,那不死也得殘廢,再說了,你在我這,一會他找了人過來,我這攤還要不要了?”
“老闆,你放心……”
“來……來了!”
老闆看到街角出現的一幫人,嚇得趕緊溜了,我轉身就看到那虎哥帶着一幫子人朝這邊走了過來,手裡還拿着傢伙什,我一看這人數,心裡有些發怵。
奶奶的,竟給爺來陰的。
正想着招,那虎哥便走了過來,指着我便向一旁的人罵罵咧咧道:“大哥,就是這小子,他不僅打了我兄弟,而且還罵兄弟我是狗。”
我靠,這他孃的是打小報告了。
那虎哥的大哥淡淡瞥了我一眼,然後反手呼了虎哥一巴掌,虎哥捂着頭,不明白大哥爲啥子打他。
那大哥忍不住大罵道:“軟爬子,一個白麪娃子你都對付不了,還被打成這幅狗模樣,你特麼太給老子丟臉了。”
“大哥,訓得是。”
虎哥不敢反駁,點頭受訓。
那大哥擡起眼皮,看向我冷聲道:“小兄弟,哪條道上,這憑空打人可不道德,今個你給哥幾個賠個罪,那這事就揭過去,若不賠,那就別怪我史耀斌以多欺少,不講江湖道義。”
“要我賠罪可以,那先讓虎哥給我賠罪……”
“嘿,你小子活膩歪了……”
虎哥一聽頓時火了,可被一旁的史耀斌一把按住,他緊盯着我,眼珠子轉了轉然後笑了:“小兄弟,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我給了你面兒,你也得給我個面兒,這空落子我勸你還是別耍。”
“斌哥,這事你得問問你兄弟,到底是我耍空落子,還是他欺人太甚?”我拿來一個凳子坐在上面。
史耀斌看向虎哥:“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就是這小子嘴巴不乾淨,我讓兄弟們教訓教訓,可沒想到他耍陰,拿刀子扎我……”
我一聽這話頓時笑了。
這狗東西睜眼說瞎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