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婆子得了許姨娘示意,打發丫頭婆子些出去候着,又掩了門窗才侍立在一旁。
許姨娘與林清喜隔着小桌几分別坐在軟榻兩邊,林清月端坐在小杌子上靜靜的觀察姨娘的神情。
許姨娘連啜了三口茶,像是要用茶水壓制又要衝出的火氣,嘆了口氣,真是不知從何說起。
難道自己許多年前就着了道?
林清喜不曾見過許姨娘如此唉聲嘆氣的沮喪模樣,“娘究竟如何了,火氣大也就罷了,還如此沒精打采的?”
“她今天給我擺了鴻門宴。”
她自然是說太太了。
“太太那個性子?”林清喜道。
她一直覺得太太李氏就是個泥人,姨娘想怎麼揉捏都可以的,現在是要反了?
說話的丫頭心思她哪裡不知,道:“你以爲太太真的好拿捏?”
她以前可不是好相與的,直到現下,自己不也沒有如願。
難道不是?清喜暗想。
林清月想,今天太太究竟放了什麼招兒?
劉婆子一路同許姨娘走過來的,太太先前還是有些手段的,只是後來大姑娘夭折,七姑娘出來又是個“災星”,後來還滑了胎,據說還是個男胎。
這樣想來,咦?
劉婆子心裡隱隱有些明瞭。
許姨娘見幾人都像是悶嘴葫蘆一樣不吭聲,接着道:“你們散去後,她拉着我說了好多貼心窩子的話,差點就信了,不過……”
世間之事,大凡出在“不過”二字上。
“不過什麼?”
許姨娘捏起拳頭狠狠捶了一下身旁的實木小几,那聲響,聽着就生疼。
只見她急忙提起拳頭,哈了幾口氣,清喜漲紅了臉,現下又不敢笑出來。
“她又說起清喜你親事。”
說起這個,林清喜嫩白的小臉即刻染了紅暈,頭埋得更低。
少女的情懷,總是詩!羞怯又想探索,偏偏又描不出那人的模樣!
劉婆子這才送了口氣,道:“咱們姑娘是到了說親的年紀了,可有說相中的是哪家公子?”
許姨娘道:“老爺是提過一個劉姓後生,祖上世代從商,讓我給推了,我的喜兒哪能入粗鄙的商戶人家。”
林清喜聽父親給自己相看的是商家子,頓覺委屈,“爹爹怎會?”
以前爹爹明明最喜歡她的,自從南邊接了林清淺回來,自己就諸事不順!
“有什麼會不會的?娘在呢!”
“不過她今天提了嘴,說是姑娘們大了,讓我清點公中還有多少銀錢可用作爲你們置辦嫁妝!”
想起就來氣!
林清月覺得算不得大事,怎的姨娘就氣成這樣呢!
“太太如此並無不妥,怎惹得姨娘動怒?”
自己生的女兒怎麼就如此愚鈍,怒道:“你們是沒有聽到,那賤人的意思就是你們的嫁妝只有公中的那份,她的陪嫁是不拿出來的。”
許姨娘早就打上人家陪嫁的主意,此時得知竹籃打水一場空,叫她如何不氣?
她感覺自己還有理了?
林清喜道:“公中就公中出,誰希罕!”她不認爲一個商戶女能有多少上得了檯面的東西,哪能配上自己的夫家,沒的還折了自己臉面。
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什麼身份?
“你懂什麼?公中能有幾個銀子!”
林清喜狐疑道:“怎麼會沒有?”。
“哎,分府時本就沒有多少家產,老爺俸祿只夠養活着一家子,多年來府裡吃的用的都是極好的,單是那成羣人僕婦花銷也不小,哪裡還能有多少盈餘。”
她是不會承認自己拿府裡的錢去放印子錢被騙了。
難道是太太發現什麼了,看着又不像。
林清喜急道:“那娘你有多少嫁妝?”
要是眼前這個不是自己的女兒,真想撕爛她的嘴,自己能有多少嫁妝。
一個庶出的小姐,還是給別人做妾,在怎麼得寵,嫁妝也不會多到哪裡去,還別說當時嫡母處處壓制。
那時老爺官品還低,家資又少,爲着管家掙表現,時不時就拿點出來貼補家用,活瓢舀死水的,自己還得留點體己不是。
這樣算來以前太太當家的時候,老爺的情況更糟。
想起種種,她方覺自己當家,或許是上了李氏的當,她又不想承認自己傻了這麼多年。
而現在自己又不能交出管家權。
許姨娘的家底劉婆子是知曉的,道:“三姑娘別急,幾個姑娘你年長,說了個好人家,老爺會緊着你的。”
此話倒是安慰到母女兩人,許姨娘想着或許老爺還有些傢俬也說不清,但願是自己沒有摸清府裡的底。
林清月卻不大信劉婆子的話,以姨娘的做派,府裡犄角旮旯裡肯定都是摸清的,除非有她手伸不到的地方。
許姨娘想起自己兩個姑娘至今婆家還沒有定數,打起靜安侯府注意,又覺得不甚妥當。
就想起孃家哥哥。
許家老太爺之後,只有大兒子官至五品,在工部擔員外郎一職,其餘兩個兒子都不大中用,家中幾個小姑娘也是到了說親的年紀。
該趁着老太爺才致仕,茶還沒有涼的時候,給家裡姑娘張羅張羅親事纔是,可以順帶着兩個女兒一道相看。
不由得又怨懟起太太來,合該自家張羅的,還要自己去巴着孃家人。
先前太太自己沒有女兒的身邊,現在有個女兒又是年紀最小的,她當然不着急。
林清淺沒有回桃源居,而是直接跟着林清歡去的,那些小玩意做得不多,做出來的模樣與她想得差不多。
用了些糕點,也沒有多做逗留,拎着那些布偶娃娃徑自回去,她想着下午出去看看行情的。
回去的路才走到一半,遠遠就看見青黛風風火火的跑了過來。
這個時辰想來也沒有啥重要的事,讓她多運動,減減肥!
她看見了也沒有出聲,還躲在假山後面,把那丫頭嚇得花容失色。
丫頭緩了一下道:“太太讓姑娘去趟!”
自己才從哪裡離開不久呢,問道:“可知是爲何事?”
“彩萍姐姐提了一句,說是郡主來了,我也不知道哪個郡主。”青黛喘着粗氣道。
“你怎麼不一口氣兒說完,要問才說?”
林清淺知道的郡主就那麼一位,並不難猜,她來能有什麼事?
青黛現在可算是完全緩了過來,道:“女婢那口氣兒還沒有喘完,姑娘你就又問了。”
林清淺無力望天,丫頭的氣兒能壓縮一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