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石碑上那血紅的字,我認得,這是我自己寫的。那天我把凌梟的畫不小心毀了,然後我黯然神傷地離開了。
也就是那個時候,我有過萬念俱灰的念頭。
但此時這石碑杵在這裡做什麼?它是怎麼冒出來的?
我回頭看了眼中大叔,他的眼神驚愕而惶恐,手指着石碑不斷哆嗦,“這,這不就是七星陣的陣石嗎?”
“什麼?”
我一下子呆住了,這是陣石?
我忽然想起了在西平路的時候,我也看到過一塊一模一樣的石頭,難不成,這無字巨碑真的就是陣石?
怎麼會這樣?
紅樓裡面依然在不斷塌陷,如果我們再不逃就都可能死在這裡了。我召出了靈符,準備上天遁地,卻發現在這節骨眼上,我的道符失靈了。
“靈符,遁地!”我一次又一次地召喚靈符,但不行,任憑我用盡辦法都不行。
“九啊,咱們這輩子是不是就在這裡交代了?我才四十二啊,我現在正是一枝花的時候啊。”
中大叔拉着我的道袍急道,一臉不甘心的樣子。我回頭抑鬱地瞥了他一眼,微微蹙了蹙眉。
“中大叔,你就算是朵花,那也是喇叭花啊,我這朵千嬌百媚的花骨朵不是在這陪你麼?你淡定點,用你們家那奇門遁甲之術找一找這裡的生門。我覺得,這既然是個陣法,佈陣的人肯定考慮過離開的問題。”
這個紅樓是凌梟安排玉家的先祖修建的,他是個仁慈的帝王,不可能讓他們都死在這裡的,所以那些人修建的時候必然有留通道離開。
這就像古墓一樣,造墓人在裡面完成了各種機關設定,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逃出來嘛。
中大叔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九啊,我發現你關鍵時刻腦子還是清醒的,之前太小看你了。”
“快找生路吧,我暫時就不跟你計較那些品德問題了,回頭咱們聊聊。”
事不宜遲,中大叔轉身就在紅樓裡面尋找出路,而我則戒備地跟在他身後,把鎖魂鞭召了出來,以備不時之需。
整棟紅樓顫得厲害,地面上的縫隙越來越大,強烈的陰風不斷從地縫冒出來,隱約還能聽到鬼哭狼嚎的聲音。
我們卻根本出不去,我感覺這裡像是有道結界封死了一樣,我無論如何也召不出靈符。
我瞧着中大叔認真仔細地在逃生的地方,心裡卻是暗自嘆息,我覺得,我們有可能真的要交代在這地方了。
“按理說,這個地方應該是生門,但爲何透着如此兇險的預兆?”
中大叔走到吧檯的地方時,盯着一道小門喃喃自語。我跟了過去,瞥了兩眼,覺得這可能是個儲藏室,於是揚鞭一甩,捲住了上面的門把。
“中大叔,我們要不要拉開看看?”我遲疑地問中大叔。
“要不就拉一下看看,萬一是生門呢?”他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道,眸色恐懼地盯着小門。
“別怕,人死了還能變成鬼的,如果在陰間混得好的話,也是能當公務員的。”我寬慰他道,手忽然一用力,把小門整個拉扯了下來。
“嗚……哇!”
頓然,一股透着
戾氣的陰風如排山倒海似得洶涌而出,直接把我和中大叔給吹到半空中了。
周遭的椅子桌子什麼的也被吹到了空中,沒幾下就被卷得四分五裂了,這烈風,怎麼跟颶風似得?
一隻只面目猙獰的厲鬼從小門潮涌而出,其中不乏鬼妖鬼將級別的。非但如此,還有不少就剩了個腦袋或者胳膊的鬼,也爭先恐後地擠了出來,真不知道他們這模樣在陰間會不會被排擠。
“啊……”
他們嘶吼着朝我們撲來,密密麻麻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我想召出至陽之火,但整個人被吹得東倒西歪的,連落腳點都沒有,根本召不出來。
我揚起鞭子想要打死他們,還沒扔過去鞭子就捲到了柱頭上,那厲鬼們直接就撲向了我。
“中大叔,你真是個半吊子……”
我怒不可歇地衝中大叔吼了句,眼睜睜看着厲鬼張着血盆大口鎖定了我的腦袋,我竟無法抵抗。
可憐我這五重鎖魂師,竟然……
“退下!”
忽然一個威嚴冷冽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惶恐的心頓時平靜了下來。我轉過頭,看到凌梟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身後,一身皇袍盡顯他帝王的霸氣。
門口還站着秦風,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們,估計他依然在鄙視我。他一直覺得我配不上凌梟,或者說,三百年前的事情,令他一直耿耿於懷。
凌梟袖袍一揮,厲鬼們又灰溜溜地從小門退了回去,周遭狂烈的陰風也消停下來。空中的桌子椅子嘩啦啦地落了一地,其中還包括中大叔,被摔得呲牙咧嘴的。
我當然是不會摔下去,因爲凌梟抱着我吶。無人知道在他摟住我的那一刻,我內心是何等的洶涌澎湃,什麼怨,什麼沮喪都煙消雲散。
他始終,還是放不下我的。
“不是讓你在家裡呆着嗎?爲什麼又跑出來了?”他擰着眉,但還是不忍大聲呵斥我。我把頭埋在他懷中幸福地笑着,一句話都不說。
中大叔推開椅子從木板下爬出來,滿眼惶恐地望着我,或者是望着我身邊的凌梟,他竟然看得到他?
“九,九九,你擺的那什麼姿勢?怎麼感覺你在跟誰搔首弄姿呢?”
搔首弄姿?
他竟然用這個詞,我看起來有那麼浪嗎?
我一下子尷尬了,訕訕地收起了笑容。凌梟抱着我緩緩落地,若有所思地瞥了中大叔一眼,走到了他跟前。
“你便是七曜相師的後人?”
“你,你,你是誰啊?”中大叔驚恐地張望了一下左右,抱緊了雙臂,“先祖的確是相師,但據說他平生不與人結怨,你,你……”
他嚇得語無倫次了,以爲凌梟要滅了他。我果然是猜到了,中大叔的祖先和凌梟想必是認識,看他的樣子,似乎頗爲尊重那位七曜相師。
能以七曜爲尊號的人,想必也不是個凡人了。
所謂的七曜,就是日、月、火、水、木、金、土七大行星的一個統稱。他以七曜爲號,自然也對這七大行星有所研究了。這在三百年前的環境下,這絕對是奇葩的存在。
“我與你先祖尚且有些交情,你先回去吧。秦風,送這位七曜相師的後人回去。
”
“那個,那個同志,你和先祖有些交情?你,你也是鬼啊?那能不能麻煩你幫我給老祖先帶個口信,就說他重孫和重孫媽被鬼巫抓了,能不能讓他老人家顯靈救一救?”
“聒噪,帶走!”
凌梟不耐地蹙了蹙眉,揮袍就把中大叔給扇沒影了,但我還聽到了他的聲音,“九啊,別忘記給我救老婆孩子啊。”
紅樓頓時安靜了下來,這裡只有我和凌梟,看到他那絕世無雙的樣子,我又忍不住心波盪漾。
我果然還是逃不開他的魔咒,我看到他就亂了方寸。
“爲什麼不聽話?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他走過來把我臉上一縷木屑給捻去,輕輕抱住了我,“九兒對不起,是我把所有劫數都帶給你了,我不應該讓這一切開始的。”
“我不怕!”
誰讓你給了我無法比擬的溫柔,勾走了我所有的真愛,讓我如飛蛾撲火般無法自拔,想逃都逃不了。
如果你對我狠一點,我可能很快就把你忘記到九霄雲外了,可偏偏不是。
其實,我也很希望這一切都沒有開始,我依然是那個懵懵懂懂的,風雨無阻送盒飯的醜丫頭。
但現在我回不去了,一切都變得那麼快,我甚至都來不及後退。
我根本已經完全脫離了現實世界,跟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扯上了聯繫。我想要抽身,但是誰能放過我?
“我送你回家吧,這裡很危險。”
許久,凌梟才放開我,低頭吻了吻我的眉心。我感覺到他似乎有沉重的心事,是因爲鬼巫嗎?還是那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他”?
“我不走,我要去找你餘下的殘肢。”我能爲他做的就是這些了,我已經染上了血獸之血,恐怕也沒多少日子了。
“傻瓜,那些地方不是你這個凡人身體能夠過去的,不用找了,我自有辦法來阻止這一切。”
“你的辦法就是用身體去封印陣眼對嗎?”
“……誰跟你說的?”凌梟愣了一下,眸色有些沉重。
“然後你是不是就灰飛煙滅了?塵兒,杜影他們是不是也跟着沒了?你把我的人生攪得亂七八糟過後就忽然間走了?”
“九兒,對不起。”
“那你一開始爲什麼要讓我愛你?既然你把我當成九玄的替身,又爲何要那麼溫柔?你只要對我狠一點,嫌棄一點,我都不可能會愛上你的。”
“我說了這個世上九兒只有一個,她是你,你是她,從來就沒有替身之說。”
“可分明是,你愛的是九玄,是九玄!”
“你怎麼這麼笨!”
他眸色一沉,忽然一把抱着我吻了過來,還用力咬了一下我的脣瓣。脣齒間淡淡地血腥味傳來,我忽然間淚流滿面了。
是我太固執?還是凌梟自己沒有分清楚?我和九玄真的是同一個人嗎?那爲何我那麼嫉妒她?
“我爲你重塑肉身,爲你找回被打散的三魂七魄,爲你安排輪迴轉世,守護你三百年,你就是那個刻在我心裡永不磨滅的女人。若你硬要找理由來把你自己剖成兩半,那隻能說明你三百年前愛的不是我,找不回自己的執念。”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