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泰祥三十八年,一月先帝駕崩。遺詔冊封四殿下趙梓懿爲新帝,改國號爲慶元。
而在新帝登基不久,皇后安氏便有了身孕。
說來,這也是大玥國極其大的喜事。
安皇后自一年前嫁給趙梓懿成爲四王妃,便過的十分不如意,自己的相公性情冷漠不說,且不論是待下人還是她都不假辭色,每月除了老祖宗規定的那兩日會出現之外,旁的時候,卻是全然見不到的。雖說四殿下的後宅除了兩個上不了檯面的侍妾之外,旁的都沒有。這表面上看着,到好似極寵她,可唯有安氏自己知道,自己是如何度過那些孤寂的深夜。然也算是安氏命好,卻是在這般情況,居然也有了身孕,且還是在冊封后位之後。
如此,這樣的情況好似是上天註定一般,讓她覺得自己當真是有皇后之命。
然而,隨着這件喜事的發生,邊關告急的消息也接踵而至,一時間,本當歡喜的宮廷卻是瞬間冷卻。
安皇后很是不快,此時她已經有了我五個月的身孕,可是這卻並不知道她喜悅。自從邊關告急之後,皇上已經有三個月未曾入過後宮半步。
她今年也不過十六歲,正是青春年華,可爲何陛下對於自己如此呢?
安皇后心中有些難受,心想娘當年說的果然是真的,後宮的情意最是淺薄,唯有子嗣,纔是其唯一的依靠。
想到這些,安皇后這纔算是稍微好過一些。
而就在安皇后在深宮後院嘆息的時候,連灩熙卻是神色淡然的看着眼前出現的幾個連府家僕。
“咱們連府舉家搬至上京,這可是聖上的旨意,也是咱們侯府的無上榮耀啊。”
慶元一年。初夏,連灩熙一身青色布衫,烏墨般的長髮只用一根布帶束上,她雖然依舊年幼稚嫩,可眉眼的神態卻極其淡然從容,本來明媚姣好的面容此刻瞧着卻是孤寂似一潭死,水手裡捏着一串兒紫玉髓佛珠,時不時的就要撥動一番。
她沒有開口,而是轉頭看向一旁秋水正抱着的澔哥兒。
才兩歲的澔哥兒生的是粉雕玉砌,脖子上帶着一純銀的長命鎖。上面拴着兩個小鈴鐺,他這小腦袋一晃,那鈴鐺也隨着晃動。此刻他癡癡的笑着,拍着小手,奶聲奶氣的說道:“啊啊!咯咯~”
那連府家僕,自是也聽說了這個癡傻的小少爺,此刻瞧這小少爺長的這般可人。想到這居然是個到現在都不會說話的傻子,不免嘆氣只道可惜。
“這事我知道了,母親說的也是在理,這若是我直接回到府中再行出發,少不得又是一番折騰,不若我在此等候。等母親路過的時候,直接跟着也就罷了,也省的一番波折。”連灩熙自然是知道李氏的心思。對於李氏來說,自己在連府基本上就等於不存在,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存心過去給人尋不快?
連灩熙雖然憎惡李氏,可卻從來沒想過在這時候做些什麼。
待到那連府家僕離開後。連灩熙就囑咐着幾個丫鬟一同收拾行李。
“姑娘,太太這究竟是什麼意思?您和小少爺。這兩年除了過年之外,旁的時間可都不曾回府,這眼看着都要從莫城去上京。爲何太太還不准你回去?”碧月很是不服氣的嘟囔着。
連灩熙微微挑眉,卻是默然不語。李氏這樣做,自然是有原因的。
雖說方氏已經被擡成貴妾,可是至今都沒有入族譜,不僅如此,就是連灩熙和澔哥兒都沒有入族譜。
而李氏一直不想讓他們回去,可不就是因爲這個?
“好了,這明明長了年歲,怎麼還是這般口無遮攔?”連灩熙不悅的說。
碧月吐了吐舌頭,俏皮的說道:“奴婢這也不過是在姑娘面前說說,若是在外面,自然不會亂說的。”
秋水將澔哥兒交給奶媽,對碧月說道:“你也莫要在這裡胡鬧了,咱們這兒事情多着去呢,就你還有閒心在這裡說事。”
碧月吐了吐舌頭,卻是和秋水一道兒去拾到東西了。
連灩熙看向還在一旁吐泡泡的澔哥兒,招招手,說:“澔哥兒,來姐姐這兒。”
澔哥兒並不知道姐姐是什麼意思,他憨憨的笑着,就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撲倒在連灩熙的懷中,將嘴巴上的泡泡通通蹭在了連灩熙的衣服上。
“哎呦喂,小少爺您可不能這般。”奶孃上前連忙要拉開給澔哥兒擦嘴,卻是被連灩熙阻止了。
“我沒事,你且退下幫忙吧,這兒我看着。”連灩熙今年也不過十一歲,許是這兩年吃素的原因,個子長的不多,依舊是瘦瘦小小的樣子。
而與之相反,澔哥兒卻養的白白胖胖,好似那年畫裡的胖娃娃一般……
連家在這一年要去上京的事情,連灩熙是知道的,與連府那些喜氣洋洋覺得到了上京就有好日子過的人相比,她卻並不覺得這是什麼樣的好事。
前世的自己養在深閨,很多事情並不瞭解,然這輩子常常聽古奇說起外面的事情後,卻是越發的覺得這其中有些蹊蹺。
當年,自己爲何要淪落到成爲別人的侍妾?
榮欣侯府,這樣的人家,就算是庶女,也不應當會有這樣的姻緣啊。
此刻連灩熙想去,最多的便是那幾年連珏和李氏的神色都不算十分好。
而糾結是從何時開始呢?好似,就是去上京以後吧……
記憶之中,總是有些模糊的地方。
“小灩灩,你以後可不能再在尼姑庵這樣的鬼地方待下去了。你看看你現在這神態樣子,和那些入定的老尼姑有啥區別。”古奇突然冒出來,忿忿不平的說道。
連灩熙聰耳不聞,只低頭逗弄澔哥兒。心裡卻對於古奇的說法並不贊同,蓮月庵有什麼不好?這兒除了熟悉的奴僕之外,就是尼姑和鬼魂,比那連府,可不知道要叫人舒坦多少倍呢。
此刻她一想到以後又要回到那樣的地方,心裡就感到無奈。
很多事情對於自己來說,都是無可奈何,她做不得其他,只能如此罷了。
一切收拾妥帖,將行李都安放到連府派來的馬車之後,連灩熙便像緣慧庵主告別。
“多謝庵主這兩年的招撫。”連灩熙跪在蒲團上,手指夾着一枚黑子,淡然從容的落在棋盤之上。
緣慧庵主沉靜的看着棋盤,良久之後,才擡頭說道:“連施主聰慧機敏,這一局,又是貧尼輸了。”
連灩熙微微一笑,擡手開始收拾棋盤。
棋盤之上,黑白棋子相互錯落,好似蜘蛛網一般。
“施主心思縝密,然,心思過多,卻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緣慧庵主說道。
連灩熙淡笑,帶着些許的無奈,道:“好與不好,原也不是我能說的算。只不過,有些事情,卻是不得不爲之,我也是無可奈何的。”
“貧尼還記得第一次見施主時的樣子,說來,這原也是機緣。”
“以後,灩熙不知還能否回到這裡再見庵主,我這,是一些閒暇時候製作的佛珠,還望庵主能夠笑納。”
那佛珠上面是螺鈿鑲嵌的蓮花,雖說佛珠精小,可做工卻十分精細,看着便知此乃佳品。
緣慧庵主依舊是淡然的神態,她只是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道了謝,就收下了那些佛珠。只不過在最後,卻是說起了一件事情:“說來貧尼在十多年前,也曾去過上京,我師妹靜慧,便是在那兒遇到的。”
緣慧庵主果然知道靜慧師太的身世!連灩熙心中一陣,表面上卻是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淡淡笑着,道:“靜慧師太既是離世,想來也不願與塵世再打教導。庵主且放心,到了上京,我定然不會說與您或者靜慧師太相熟的事情。”
緣慧庵主滿意的點頭,“施主聰慧,有些物件,也是不該公佈於世的,還望您能切記。”
這指的是那枚貔貅的簪子,連灩熙肯定的點頭,“自當如此。”
榮欣侯府舉家搬遷,去上京的實際上只有連大爺、連二老爺,這兩家嫡支。至於其他的旁系宗族,卻是並未曾一同前去。
連灩熙對於二房的瞭解只限於兩年前和前世的記憶。
這次一同去上京,卻是遇上了幾位這輩子都未曾見過的兄長。
“六妹妹,好些年不見了啊,你怎麼還這般瘦弱?”連菏熙拉着連灩熙的小手,感慨的說道。
這時,一旁走來位眼眸狹長身量瘦高的男子走了過來:“四妹妹,這便是你以前曾說過的六妹妹?”
對於這個男子,連灩熙有些陌生,她知道自己出了連渝之外,便還有一個庶兄名喚連澈,另外一個,就是二房的堂兄連三少爺泓哥兒了。
“三哥哥安好,小妹正是六娘。”連灩熙上前福了福,說道。
“咦?六妹妹好生厲害,你怎麼知道他是三哥的?”連五娘意外的說道。
連灩熙淡淡一笑,道:“我雖未曾見過,可卻聽人說過,所以才這般猜想的。”雖說連二少爺和三少爺年歲相當只差月份,不過形容氣質,卻是完全不同。二少爺因爲是庶子,李氏管教嚴苛,因此那性子十分木訥,而這位神色之間卻是一派清明,故而連灩熙纔會有那般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