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田的身體在橋面上旋轉了半圈,郎卡沒有撈到他的手臂,只抓住了搭在穆田肩頭的安全繩,他原本想站穩身體,拉住穆田,卻發現自己後仰過度,身體也失去了平衡,朝着冰橋的另一緣滑倒。郎卡心知糟糕,趕緊趁身體還在傾斜,將繩端纏上手腕,百忙中還不忘提醒穆田:“抓緊繩子!”
安全繩的兩頭被繃得筆直,郎卡和穆田兩人各執安全繩的一端,懸吊在半空,來回晃盪着。安全繩就橫搭在冰橋中腰,郎卡在落下時將安全繩在手臂上繞了三四圈,又在手掌上繞了四匝,此刻牢牢握住,一時倒也不容易掉落。再看穆田,安全繩比自己纏繞得更緊密,他將繩索繞在雙手腕部,然後手腕翻過來,纏在腕部的繩索成爲八字形,手裡再握着繩頭,這樣更不容易掉落。
郎卡體重稍重,但穆田身上還揹着鋼條一類的東西,安全繩就如掛在一個冰做的滑輪之上,兩人剛好達到平衡。此刻若兩人中任意一人抓不牢繩子,那麼另一人也會和他一起跌落,下面,等待着她的是比冰還冷的暗涌。
冷風一吹,穆田擡頭看着冰橋,說道:“這是十點五毫米直徑的防水攀冰主繩,我當特種兵時使用過,非常結實,看來一時我們不會掉下去了,只是不知道到底能堅持多久。可惜
繩子太細了,無法順着繩子攀爬上去。”
郎卡此刻也清醒過來,他問道:“她怎麼樣了?你看到她沒有?”
“她?”穆田反應過來,說道:“當時我很慌亂,只顧着跟你跑了,但是,我沒有聽到她的叫聲,而且,我在轉過第一個彎時,感覺跟在我後面的倉鼠少了許多。我想……”
“啊!太好了,那她一定是走了另一條路,曲露看起來很有經驗,她應該可以趕走倉鼠吧。那麼,我們就等她回來救我們好了。”郎卡臉上掛着微笑,嘴裡說着與生以來最沒有底氣的話,另外的兩人到底怎麼樣了,誰都不知道,可是目前她這樣的情形,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了。
穆田也笑了,他擡頭看看冰橋,可以清晰的看着頭頂上那些冰橋冰柱間倉鼠遊走的身影,它們正有條不紊的聚攏過來,他自嘲道:“真是沒辦法,我們兩人無論
誰鬆手,都是一齊掉下去呢,想最後說幾句話都沒人能傳達了。”
郎卡道:“說什麼傻話呢。放心好了,我曾請有名的活佛給我算過命,他說我五十歲以前都會吉人天相的,既然我死不了,你也一定沒事。我們只需要耐心的等待就好了。”
穆田失笑道:“很抱歉,我也曾經碰到過寺裡的活佛,人家告訴我的是不要與冰雪太過接近,否則最嚴重的後果是死無全屍,現在看來這句話已經應驗了。不知道是我的黴運帶着你一起倒黴呢,還是你的吉運保佑着我一同幸運,就只能看我們誰的命更硬了,郎卡同志。”
郎卡嚴肅起來,道:“放鬆點,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糟糕,我們只要一直堅持,終將獲救的。”
穆田歉意道:“實在對不起,看來這次我要拖累你了。我……我沒法放鬆,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穆田最後一句話,已經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顯然是力量用到盡頭了。
郎卡心想,穆田怎麼說也是受過特訓的,怎麼會如此不濟,這時,穆田從一道光柱下晃過,郎卡這才發現,穆田那纏滿繃帶的手,血從白色的繃帶中滲出來,已完全染紅了繃帶,從穆田臉上痛苦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一直艱難的對抗着那傷口撕裂的痛苦。
郎卡用左手奮力拉起全身,將繩索往右手手臂在捆了兩匝,開始平靜的吐納着,淡淡對穆田道:“還沒有到放棄生命的時候吧,我的特種士兵,再堅持半分鐘,一定要堅持住!”
在穆田從他身邊晃過的時候,郎卡突然奮起一腳,踢在穆田身上,兩人朝不同的兩個方向盪開,當兩人盪到盡頭,又開始朝同一個方向靠攏時,郎卡伸出手去,企圖抓住穆田。但無奈距離還是太過遙遠,穆田又是兩隻手與繩索纏在一起的,郎卡僅伸直腳尖可以夠到穆田,手臂根本抓不住穆田。但就這麼踢一次,穆田已經痛苦至極,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滲出,滾落到面頰又被凍結成冰,冰珠子掛在鼻尖,下頜處,又被嘴裡哈出的白氣化解。
郎卡沒有辦法,但他沒有放棄,他決定再試一次,他對穆田說道:“我準備再來一次,你準備好了嗎?不管有多痛,千萬別放手啊!”
穆田努力的擡起腳配合,郎卡蹴在穆田的腳上,兩人再次反向盪開,又向一起靠攏,這次的疼痛撕心裂肺,穆田只感到繩索深深的陷入肉裡,從骨頭上勒過,他眼前一黑,知道自己的雙手快要從繩套中滑出來了。就在這一刻,穆田感覺身體一震,被什麼東西托住了,跟着手臂一緊,手腕上的繩套被另一隻寬厚的大手抓了過去。
穆田睜開眼,只見郎卡張開雙腿,緊緊的夾着自己的腰際,他那雙虯龍似的大手,各抓住安全繩的一端,就如盪鞦韆般橫吊在冰橋之下,只可惜這鞦韆沒有坐板。郎卡用盡力氣將左手手腕翻轉幾圈,好讓繩子固定得更穩,同時對穆田道:“快,抱住我的腿,我快夾不住你了。”
穆田立刻放下解放出來的雙手,用肩肘反夾住郎卡的大腿,兩人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固定懸吊在了半空,暫時不會掉下去了。
時間,每一分過的都那麼緩慢,一個人架着兩個人的重量,郎卡亦感到十分吃力,他感到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快斷裂了,身上的肌肉也如那絞緊的牛筋,如果其中的一股斷裂了,其餘的全都得斷開。繩子生生的勒進肉裡,血液快凝固了,兩隻手臂都變成了紫肝色,郎卡清晰的感覺到,手上的知覺正在一點點消失,他自己也知道堅持不了多久了,但是不撐到最後一分力氣用完,他是不會妥協的。
穆田仰頭看着郎卡,這個威猛大漢此刻從這個角度看上去更加高大,身上的肌肉比大衛還要完美,那簡直就是一尊金剛。看着郎卡遲遲不語,眼神飄忽不定,穆田問道:“在想什麼呢?郎卡?”
郎卡苦笑道:“我在想,不知道那幫國外探險隊的人現在怎麼樣了。”郎卡內心甚至有些擔心蘇仕錦會死在倉鼠的手裡,他更想自己親手宰了蘇仕錦。
穆田無言,良久才道:“比起那幫匪徒,是不是該多想想我們現在的情形,郎卡。”
郎卡吃力道:“我會堅持到最後一秒,放心好了。”
穆田看到了郎卡變了色的手臂,他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同時他也知道,自己先下去的話,郎卡還可以多堅持幾分鐘,他幾番思索後,終於道:“放開我吧,郎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