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在這裡可以,楊森必須跟你離開。”蘇茜答道,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王富貴的處境,楊森可以說是王富貴手下最能打的悍將,甚至在這種關頭,楊森要起決定性的作用。
“楊森得留下。”王富貴不容拒絕的說着。
蘇茜欲要再說些什麼,但是再次看到王富貴的神情後,釋然的點了點頭,她知道在這個關頭她需要做些什麼。
“一切都會過去的,就待在這裡,什麼都不需要管。”王富貴微微愣了愣道,似乎這是這些年蘇茜第一次向他妥協。
說完,王富貴不忘瞥了眼楊森,楊森會意的點了點頭。楊森心裡清楚,這一次沒有按照王富貴所說的執意回來可能就此揭過,但要是再看不出蘇茜,王富貴可要跟他動真格的了。
“老黃,把當年那幾個夥計全部召集回來,要多少錢都給,但一定要忠心,現在我可沒有攘外必先安內的心思,”吩咐完一切後,王富貴衝身邊的黃寅說着,然後帶着一聲不發乾練的摸出手機的孔石離開。
一場戰役,似乎就要在這大多人的無聲無息中,慢慢打響了。
上了普拉多的王富貴,重重鬆了一口氣道:“老黃,這麼多年,茜茜終於回來了。”
正撥通着號碼的黃寅欣慰的笑了笑,王富貴跟蘇茜的矛盾,這麼多年他一直看在眼裡,單不好說些什麼,畢竟這個世界最剪不斷理還亂的就是家事,他跟楊森不能插嘴,也沒有插嘴的資格。
“當年茜茜所誤會的,爲什麼一直沒有跟她說?”藉着這環境,黃寅終於問出了這個困擾他多年的問題,黃寅怕如果這一次他不說,就沒有機會了。
王富貴嘆了口氣,搓着手中的一對四座樓核桃道:“有些話,在心中是一回事,在嘴上是一回事,要是真說出了口,就都變味了,讓蘇茜有個嫉恨的人也好,知道真相,我怕她接受不了。”
黃寅苦笑了笑,卻沒有質疑什麼,打心眼裡敬佩默默抗下一切的王富貴,其實這麼多年最難受的,不是蘇茜,而是這個當年親手送走了自己最親近人的王富貴。
“老黃,等這一切都過去了,是該給茜茜找了婆家了,聽說白九城場子裡有個年輕人爲茜茜豁出去半條命,也一直沒機會去見見。”王富貴在後座說着,手中搓着核桃的動作有些急促,似乎正代表着王富貴此刻的心情。
“怎麼?你捨得就這樣把茜茜交給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黃寅調笑的說着,估摸着在這種場合還能笑出聲來的,也唯有這兩位。
“一無所有也不是壞事,至少他的野心還不龐大到我無法操控,給他幾塊肉就能把他餵飽,總比那些永遠都吃不飽的白眼狼要好的多。”王富貴放下核桃,揉了揉太陽穴,也就在此刻,手機響了。
王富貴摸出手機,看着這來電號碼,整理了整理表情接通。
“夏老弟。”王富貴熱和的喊道,完全不像是一個剛剛經歷過生死的人。
“王哥,你的事我都聽老黃說了,在其中挑撥離間的傢伙,我挑出幾個可疑的,但沒有決定性的證據。”電話對面的男人聲音豪邁的說着,似乎挺聲音就能聽出來是個粗狂無比的漢子。
“誰?”王富貴表情凝重的說着,眼神中慢慢出現一股憤怒。
“新街餘小爺,舊北街的王衝,這兩位最近都跟於貴馬有不小的聯繫,而且前者在事發的那天晚上,跟於貴馬通過電話。”夏文武說着。
“是新街餘東野的把握有多大?”王富貴另外一隻手已經緊緊攥緊了拳頭,這些年,他不是沒聽說過這個心狠手辣的年輕人,光是王富貴知道的被餘東野間接中整死的人就一隻手數不過來。
“七八成,但那個一隻虎視眈眈盯着新十街的王衝也不是沒有嫌疑,只不過王衝這人不一定有這種腦子。”夏文武聲音洪亮無比的說着,王富貴能想象夏文武那邊的景象,估摸着方圓幾百米都能聽見,但雖然這個夏文武看似粗大條,但智力值,可一點不在黃寅之下,說是大智若愚也不足爲過。
“餘東野在新街的勢力有多大?”王富貴大口喘着氣說道,臉面已經變成了血紅色,連開車的黃寅都感覺到了這股殺氣,那股入到了骨子裡的憤怒似乎呼之欲出 一般。
“這幾年那傢伙可招兵買馬了不少好手,幾乎在新街敢跟那傢伙作對的,全部都 被他送下了地獄。”夏文武說道,一點也沒有危言聳聽的意思。在這個人吃人的 世界中,想要上位,首先要拋棄的,就是自己僅存的那一點人性與良心。
即便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即便是一個願意跟隨着自己寧願被生活的柴米油鹽摧殘 成黃臉婆的女人,因爲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拋棄與背叛的,重要的是 一個人到底能夠忍受什麼。
“前面有一個殺氣騰騰的於經人,背後有這麼一個心狠手辣到極點的餘東野,這 場仗,不好打。”王富貴一臉惆悵的說着,看看自己身邊僅存的人手,想要從這 場大戲之中脫穎而出,又或者全身而退,似乎能夠牽扯到奇蹟這個詞彙。
“要不要我從背後裡動一動這個餘東野?讓他不能把心思全部放在算計你身上。”夏文武豪氣的說着。頗有當年江湖義薄雲天的味道,要可知道,招惹上這樣一個人物,換做旁人,估計以後是沒有什麼安穩覺可言了,但在夏文武口中,似乎這一切都是那麼的若有若無。
“文武,我不想把你牽扯進來,但我王富貴手中的資源有限,等熬過這坎,兄弟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王富貴一臉感慨的說着,話語間充斥着一種叫做掏心掏肺的東西,雖然這一切或真或假,但就是在這個關頭,能打一個電話,能說上這麼幾句話,王富貴就覺得當年送夏文武的一把唐朝古劍就值了,且不論其他。
“王哥,你這是什麼話,我夏文武要是爲了回報來幫你,就不會說這些了,我只不過覺得這關頭,需要拉王哥一把,至少我還有那麼點良心,多了沒有。王哥我說話直,你不要嫌棄。”夏文武面紅耳赤的說着,似乎隔着手機王富貴都能感覺到夏文武所噴出來的口水,如果說這些都是夏文武的演技的話,那麼只能說夏文武技高一籌。
“好,事過了之後好好聚一聚,記住招惹這個餘東野不要過了火,這小子可是猴精。”王富貴叮囑道,生怕做聲莽撞的夏文武壞了事,如果說沒有夏文武,王富貴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但只要夏文武願意出力拖住餘東野,王富貴感覺這道坎過去的機率還要高上幾成。
“我適可而止。”夏文武答道,兩人又唏噓一陣子,然後掛掉電話,不過在掛掉電話的同時,兩邊人的神情同時從豪邁變成了冷靜,一種快到了骨子裡的冷靜,像是一把在背後捅人不見血的刀子。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不要相信任何人,誰也不行。
“只能說這五個人之中,只有夏文武是個聰明人,把最陰暗的地方還能整出幾分仁義道德出來,當年是低看他了。”黃寅在聽完電話後,一臉感嘆道,似乎這份沒有硝煙卻又殘酷無比的戰爭就發生在他身邊,想想讓人覺得有些細思極恐。
“我喜歡跟這種聰明人打交道,至少這份聰明不顯的面目可憎,連形勢都看不透的傢伙,即便是歪打正着的站到了我這邊,也不過是個拖油瓶罷了。”王富貴點燃一根黃鶴樓,深深的吸了一口,表情慢慢沉了下去,有種暴風雨來前的恐怖在其中,又或者壓抑。
“不過常老太爺真的會出面嗎?”黃寅壯着膽子問道,一臉忌諱,黃寅口中的常老太爺,是這西城區三大家族常家的主掌人,這大名鼎鼎的常老太爺,在西城區乃至北京偶是通天一般的人物,至於王富貴跟這常家有什麼淵源,同樣是因爲蘇茜。
“我摸不透他老人家的性子,不過多多少少,他孫子欠我點人情,聽說那個小無賴對茜茜還餘情未了,這一點還能利用利用,不過就是怕委屈了茜茜。”王富貴一臉糾結的說着,所謂的包辦婚姻,其實都是被環境所逼出來的,畢竟沒有哪個父母願意把自己的孩子託付給一個並沒有什麼感情的人。
但尊嚴這東西,總是趕不上形勢,在這種生死存亡之際,如果不放棄點什麼,是不可能得到些什麼的,如果他王富貴倒了,那麼蘇茜會有什麼下場,王富貴不用腦袋都能想的出來。
“老王,在常老太爺眼前,這些小心思,可不頂用,茜茜要真說嫁給那個小無賴,能是兒戲?但能夠嫁入那常家,對茜茜,還是對你,都是件大好事,畢竟常家是...”黃寅還沒有說完,王富貴就擺了擺手意識黃寅停嘴。
“常家可沒有你想象的那般是個安樂窩,那些勾心鬥角不是我們能夠想象的,這最後一步棋,非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我怕害了茜茜一輩子。”王富貴說着,但臉色卻陰沉着,因爲王富貴想不出不靠常老太爺,他能有什麼勝算。
黃寅一臉無奈的點了點頭。
“去撲克酒吧,去見見白九城。”王富貴再次摸起那對核桃,卻因爲顫抖的手核桃落到了地上。
黃寅聽到後卻沒有太過的意外,猛踩下普拉多的油門。
黑雲密佈,摻入這場戲的勢力們,慢慢開始露出爪牙,開始了毫無顧及的廝殺,就如同一盤棋局一般,車馬炮默契無比的交匯到了一起。
或許這裡,並沒有什麼勝者,唯有剩者。
一家樸素無比又或者簡陋的茶樓中,一個皮膚黝黑表情兇悍的漢子熟練的倒騰着一壺茶,那滿是老繭的手,外加那粗壯如常人大腿的手臂,給人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誰也想不到,這個粗狂無比的漢子,平常的愛好不是健身,也不是拳擊一類的運動,唯有泡茶跟書法,這如同熊掌一般的手握着毛筆寫出一幅端端正正正楷的模樣,讓人打心眼裡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在這個名爲夏文武的男人背後,掛着一幅裱的端端正正的正楷,赫然寫着兩個大字,捨得,甚至這寫下此字的男人,沒有留下一點的落款跟印章,但這幅字卻一點也不給人突兀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