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在地上的二個人,前頭一個是溫楓。
他沒了平日的瀟灑,很有些狼狽。
後頭是個女子,也嚇得不輕,不敢出聲。
溫老太太不由失聲叫:“溫楓?”
溫楓剛爬起來,溫老太太的老眼好使,一眼就看到了後頭的女子,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搶步過去,擡手就給他兩巴掌:“你這個混蛋!跑到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郡主要生了?”
溫楓捂着被打疼的地方,也沒出聲。
要說,郡主算是他唯一忠誠過的女人,而且時間還不短。只是郡主懷孕後,躺了好幾個月。兩個人也沒了過去的清雅時光。
看着也鬧心,所以,就跑出去跟外頭人玩了起來。
就遇到了這個舞娘。
這個舞娘很會,把他迷的暈頭轉向,砸了不少銀子。好幾個月了,總算是剛有點突破,正上頭呢。
郡主說她肚子疼不舒服時,正好舞娘讓人捎信來,說她在練舞的時候,從繩上掉下來,摔了。
溫楓一聽,心裡火急火燎,給郡主叫了大夫,自己卻跑去看舞娘了。一見她雙眉微蹙,楚楚可憐的樣子,心疼壞了。又是請大夫,又是親自照顧,早把郡主這碴兒給忘了!
剛安排好一切,正準備回府。卻突然衝進來人,二話不說,就把他和舞娘拎着扔上車拉回了府。
此刻,他眼角掃到了端木,有點怕,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溫老太太突然放聲大哭:“你這個混蛋啊!你知不知道,郡主已經走了啊……”
“什麼?”這下溫楓傻眼了,“母親,您說什麼?什麼叫走了?”
“你這個孽障,郡主拼盡全力給你生了兒子,就撒手去了!那麼多大夫,那麼好藥,都沒能留住她啊!我可憐的兒媳啊!”
溫楓挨個的看着院子裡的人:“可這……這怎麼會?怎麼可能嘛?她只是……”
老太太仍然在痛哭:“可憐我那小孫孫,剛落地,便沒了母親……”她邊說邊嗚嗚的哭,還偷看地上的女子。
這個狗東西!要娶郡主之前,我把話跟他說的透透的啊!娶了郡主,這輩子都不能再沾其他女人了。
他可是答應得好好的!
現在可怎麼辦?
老太太真心實意的哭了起來!
溫語也在打量地上跪着的舞娘,嘖,此女子長得,狐狸精樣!
彎彎的細眉,眉頭高,眉梢下垂。
彎彎的眼睛,眼角低,眼梢上挑。
鼻如懸膽,口似櫻桃。
長胳膊長腿,小腰不堪一握。坐在地上掉眼淚,溫語都不由得心生憐惜……
端木輝淡淡掃了一眼女子:“帶走!”
兩名軍士,拎着女子就走。
溫楓也不敢阻攔,突然他高喊:“郡主……”往屋裡跑去,然後,發出一聲發自肺腑的哭嚎。
端木輝,腳步沉穩的跟了進去。
溫老太太趕緊拉溫語:“阿語,你二叔又犯老毛病了……這可怎麼辦?郡主死了,端木將軍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你得救救……”
話音未落,突然屋裡傳來溫楓大叫,“你!你要幹什麼!不……啊!”一聲悽慘的叫完,又是一聲接一聲悽慘的叫……
溫老太太瞪大了雙眼:“溫楓?!”急急的往屋裡去,差點摔倒了。
端木輝從屋裡出來,跟外頭的黃大夫說,“給他止下血。”
黃大夫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趕緊進去。
溫楓倒在地上,下身的衣裳破了,身下一灘血,雙手捂着襠。來回擰着身子,拼命嚎叫。
溫老太太愣在那兒,跟木頭一樣。
黃大夫兩步上去,扯開溫楓的手一看。
下面沒了……
他成太監了。
救死扶傷是黃大夫骨子裡帶的,不意外,也不害怕,手起針落。身後跟着的小弟子,趕緊拿出止血藥。
“溫楓!”溫老太太嚎叫一聲。
端木輝在外頭,跟沒發生任何事兒一樣。吩咐大管家,按程序給郡主辦喪事。
然後,過來跟溫語說:“勞國公夫人進趟宮,把此事跟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回一下。母親臨去,要與溫楓和離。她身上的爵位,懇請娘娘施恩,落在文瑞身上。文瑞歸我撫養。母親與我父親合葬。”
溫語擦擦眼淚,點頭:“文瑞早產,要特別精心的護養,你一個大男人,恐怕不行。正好我表嫂也快生了,表哥給她準備了能人,不行就把文瑞送過去吧?”
端木搖頭:“我不想他離了我!”
“那我就打發兩個可靠的人來,一起看護吧。”
“勞煩你了!”
溫老太太的哭聲,在裡頭高一聲低一聲的。但聽不到溫楓叫喚了,也許是暈過去了。
端木輝吩咐:“把溫家人送出府!”
……
黃大夫給溫楓把傷口縫好包好,用了擔架擡着,他得跟去溫家安置一下。
溫老太太哭的已經走不了路了,被丫頭扶着回了府。
溫潛正在前頭書房,聽到雜亂之聲,出來看!
“溫潛!”溫老太太看到他,又哇的一聲,對他張着兩手,溫潛大驚,“母親!”
溫老太太拉着他:“完了完了!溫楓完了,溫家完了。”
“母親?!到底怎麼了?”溫潛看到昏迷不醒的溫楓“這……”溫老太太剛要張口,卻又停下來。捂着臉哭,府裡管事趕緊讓人直接擡溫楓回房,把端木家的人都打發走了。
溫老太太兩眼通紅,邊哭,邊把事情說了。
溫潛目不轉睛的看着母親,突然,他一陣暴咳,直接噴出口血來,落在地上,斑斑腥紅。
溫老太太又是一陣的尖叫:“黃大夫,黃大夫救命啊!”
……
溫語進了宮,跟皇太后和皇后把事情簡單說了說。皇太后一聽,不由想到郡主成親時,自己還送了牀百子被……
本意是取笑她,怎麼也沒想到,她真要生啊!
心裡也難過,讓皇后跟皇上說:郡主的爵位,平級傳給文瑞。
溫語心情沉重的到了家,祁五仍沒回來。
想到郡主和那個小包裹,眼淚又流出來……
昏昏沉沉的睡着,連祁五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正跟祁五說此事呢,小吉進來:“夫人,溫家來人在門上說,有急事,讓您趕緊回家一趟!”
溫語還以爲溫楓又出了什麼狀況,有心不去!結果小吉說:“可能是大老爺不大好!”
到了溫家,一進門,黃大夫就在屋外等,上前攔住了她和祁五:“夫人!”
“黃大夫,怎麼樣?”
“您父親……得的是癆病。您現在,不大方便去見。”
溫語靜靜的立在那裡,祁五怕她難過,扶着她。但溫語心中,突然就通透了。
溫家從老家遷至京城,父親步步高昇,二叔還娶了郡主。看似一切都不一樣了,但其實,兜兜轉轉,並沒離開原來的路。
父親爲自己曾經做過惡而承擔代價,情誼如雲煙散盡。有了輝煌的事業,卻又沒有可以承受的身體。
二叔,禍害了那麼多女子,最終成了太監……
這可真是好笑啊!
祁五一聽癆病,也不願意溫語進去,主動扶着她往後院走。
再看到溫老太太,他們倆又嚇了一跳。
這世間,還真有一夜白頭啊……
溫語坐在那裡,聽老太太東一句西一句,都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溫潛吐了血之後,人一下子就垮了。
溫楓醒了,一言不發。
老太太沒了辦法,跟溫語說,京城不能呆了,她帶兩個兒子回鄉。
京城的事情也不能沒人管,把長孫一家子留下。還有溫嬌的親事,想委託溫語幫忙。
溫語搖頭:“您若真心爲溫嬌好,就毀婚,在老家爲她另尋一門妥當的。如果還要繼續原來的親事,我不會管的。”
她現在說話,老太太也沒辦法,只得讓宋嬤嬤去問溫嬌。
溫嬌說她死也不回老家。
……
溫家人走的這天,溫語祁五,還有宋尚和宋太太,一直他們送到城外。
溫潛想跟溫語說話,父女倆站在離人稍遠處,溫潛還貼心的站在下風口,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兩聲。“溫語,父親這身子,也不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咱們父女,恐怕沒有再見之日了。是父親對不住你和你娘。”
溫語不出聲,默默的看着父親,他臉頰上有不大正常的紅……
“你跟祁五,早些生孩子吧。否則……咳咳,我去了,你還要守孝一年。”
“父親。”溫語轉頭望向南方:“去年,我和舅舅已經買了一處風水寶地,做爲陳家祖墳。過些日子收拾好了,我會把母親的墳遷到那裡去。”
“阿語……”
“想必母親,不想與您合葬。舅舅許諾,他的後人,會把母親當自家祖宗供奉香火。母親陪在外祖身邊,心裡頭也安穩。”
“你,知道了?”溫潛艱難的問。
“嗯。”溫語點頭。
“難怪……”溫潛想起了那個甜美的女子,“我同意遷墳。你與你母親說,我不是好人,下輩子,讓她別再遇到我了。”
“我會說的。”
溫老太太正跟宋太太說話,她像是被人抽去了筋骨,眼睛沒了光彩。
溫蘇在旁邊伺候着一同回鄉。
溫語感覺這個姑娘,確實有些風骨。
更令溫語動容的,卻是吳氏。她竟然跑了回來,陪在溫楓身邊,伺候他,並隨他回鄉。
吳氏還對溫語下跪了:“夫人。以前,我恨過您,也害過您。溫家從來就對您不好。現在,我們都遭到了報應。我不奢求您原諒,但如果您能看在血親的份上,對封哥兒有所關照,我便感激不盡了!”
溫語問:“不讓我照顧溫嬌嗎?”
吳氏搖搖頭:“她是我教出來的,人不怎麼樣!您不用理她!”
溫老太太淚眼朦朧的看着宋尚和宋太太。
宋尚安慰:“姑奶奶,好在於,您仍然衣食無憂。看開些吧!”
車隊出發,搖搖晃晃向南行進,慢慢的,消失在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