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劍靈讓那神符變出來的仙女將杯盤收走,把那朱衣少年樑湛兮平放到臨時做出來的石桌上,見他臉上滿是死灰色,雙目緊閉,牙關緊要,手腳僵硬,竟似已經死了一般,有層層黑煞,似波浪一般在他皮膚之下涌動,頗不尋常,而且鼻孔耳洞和眼角都流出暗紅色的血水,把一張英俊的面龐弄得凶煞猙獰,讓人望而膽寒。
他以神念查巡樑湛兮體內經脈裡氣血運行的情況,點頭道:“這是千年蛇妖的丹毒,若是旁人碰上,早就已經氣絕身亡了,你們這位小師叔不但道行深厚,根骨上佳,更是曾吃過什麼天靈地寶,才撐到了現在。”
裘明德脾氣比較急躁:“你就說到底能不能治啊!”
“能治。”葉劍靈從鳳仙指環裡面取出十幾個藥瓶,有瓷有玉,有木有泥,各種材質形狀的都有,倒不是他喜歡顯擺,只是他收藏的這些藥效用習性都各不相同,有的遇金則化,必須裝在葫蘆裡,有的遇木則濁,比喻裝在玉瓶裡。
他拿出一張紙,將每種藥粉適量取出一些,混在一起,用水化開,撬開樑湛兮的牙關先灌進去一半,剩下的讓那裘明德用手蘸了,按摩樑湛兮的身上膻中神闕,命門百匯等二十四處大穴,再用真氣梳理經脈,過了大約半刻鐘,樑湛兮便緩過氣來,一口膿血狂噴在地上,腥臭不已。
葉劍靈又給他三顆青靈丹:“每日服上一顆,儘量不要動用真氣,最多三日,餘毒便能徹底清除。”
樑湛兮看着這個比自己還要小上兩三歲的少年,竟然有如此高超的醫術,頗爲驚訝,一旁易安貞又說先前天上的異象就是此人所爲,更是不顧傷勢從石桌上跳了下來,激動地說:“敢問您是本門哪位前輩的傳人?可是玉京祖師?”
葉劍靈知道他又誤會了,知道他說的玉京祖師就是一千年前失蹤的玉京真人,連忙搖頭:“我這法術都是跟我娘學的,並不認識貴派先祖。”
“怎麼可能!這北斗縱星術是我們玉衡派獨傳,天下只此一份。”略頓了頓,樑湛兮又說,“你娘是跟誰學的?或許是玉京真人的傳人也未可知。”
葉劍靈笑道:“決計不會,我師祖北溟真人也不知在北海潛修了幾千年了,又怎麼可能是玉京真人的傳人。”
“北溟真人!”樑湛兮三人肅然起敬,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莫非是北極黑水窩的那位極地之祖,萬壽真仙的北溟真人麼?”
葉劍靈有些自豪地點點頭。
樑湛兮這才點頭嘆道:“怪不得,原來北溟真人傳人,失敬失敬。”
三人一起又向葉劍靈躬身施禮,葉劍靈不敢託大,連忙還禮。
樑湛兮說:“我們玉衡派的祖師是天上的玉衡星君,在三千多年前,這裡還是一片荒蕪,不知何日,忽然來了一隻鳳凰,與一條從地肺裡爬出來的燭龍相鬥,雙方皆能噴火,一個面是太陽神火,一面是地極陰火,火勢糾纏在一起,像洪水一樣往四周蔓延,遇山山熔,遇河河干,後來有東海紫蘇仙子見到,過來止火,卻反而爲兩獸所傷,於是擺下香案,向天祈請。
玄冥大帝在天上得知,傳下法旨,令玉衡星君下界,將鳳凰重傷趕走,燭龍擒捉。玉衡星君本來降服雙妖,降下三日大雨滅了火氣之後就要返回天界的,卻無意中在玉衡山腳下撿到一個資質極佳的嬰兒,於是便留在玉衡山兩甲子,將那個嬰兒撫養長大,並且傳授他一身通天徹地的道法,之後才返回天界,而那嬰兒就是玉京祖師。”
玉衡派的創教歷史,葉劍靈幾人都是頭一次聽說,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段頗爲玄幻的神話故事。
“玉衡星君所傳道法都來自玄冥大帝,而北溟真人據說也跟玄冥大帝關係匪淺,有說他們是父子的,有說是師徒倆的,還有說是師兄弟的,不過二者一在天上一在北極,又都是法力通玄的人物,又有誰敢去當面問詢,俱都是瞎猜罷了,不過咱們兩家的道法酷似一脈倒是真的,你若說是學自北溟真人,那便無可懷疑了。”
雙方師門竟然還有淵源,一時之間關係拉近了不少,葉劍靈重新讓月中仙女出來,奉上酒釀瓜果,大家圍坐在一起,邊說邊談。
葉劍靈問:“七脈會武不是還要過些日子麼,幾位怎麼能現在就來了?而且不去身爲東道主的鳳仙派討宿,反而跑到這荒郊野地裡來了?”
樑湛兮嘆道:“當年玉京祖師單人獨劍,帶着已經被收服的燭龍將玉衡派發揚光大。卻沒想到在一千年前忽然失蹤,我們這千年來找遍了四極八荒,問遍了三洞六府,始終打聽不到一點消息。玉京真人是千年難得一見的修道奇才,要不然當年玉衡星君也不會爲了他多在人間耽擱了一百二十年,他也是東北七派之中,唯一一個修入地仙的高手,我們玉衡派本來規模就比其他六派要弱,自從他失蹤了之後,咱們玉衡派更是每況愈下,雖然各代弟子時有奮發圖強之輩,卻都是力不從心。”
“那你們來這裡莫非是追查到玉京真人失蹤的線索?”
“不錯!”樑湛兮從懷裡珍而重之地拿出一枚銅錢,“相傳這是玉京真人從被撿來就在襁褓裡帶着的信物,他老人家一直把它帶在身上,失蹤之前,他說要外出訪友,竟將這銅錢留給他的小弟子靈斗真人,即是我的師祖,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家師猜測玉京祖師失蹤的線索必然在這古銅錢身上,常年以之占卜數算,希望能夠找到玉京祖師,都未能如願,直到前不久他修入了金丹十層的三昧境,終於有所明悟,派出弟子來這一帶尋找,終於有人在這血靈族祭祀額頭上看到了線索。”
葉劍靈仔細觀看他手裡的那枚銅錢,很明顯就是古巫銅錢,他手裡就有三枚,都是從鳳仙洞裡面得到的,沒想到玉京真人也有,而且被掛在襁褓裡,雙方都是三千年前的人物,某非其中有什麼關聯?但玉京真人跟鳳仙老祖也是認識的,當年七教並立的時候,玉京真人還稱鳳仙老祖爲兄,支持他做七派領袖,共同驅逐魔教和夜叉教,如果真有關聯的話,不可能不知道,畢竟都是通曉宿命的前輩仙人,但凡有一點關聯,那也是無法瞞住的。
他回憶了一下剛纔在月亮裡見到的情景,那女祭司額頭上似乎真的佩戴了一枚古巫銅錢,只不過是隱藏在花哨的頭冠下面,當時也沒有注意,現在想來,竟然真跟這銅錢一模一樣:“只是這銅錢又不是什麼法器,血靈大祭司掛在額頭上……剛纔那個女祭司被你斬了吧?”
樑湛兮搖頭:“那女人奸詐得很,竟然褪下一身血皮,直接遁入塔中,要不然我也不會非要將那塔給砸了。”
葉劍靈略微沉吟了下,將金幣還了回去:“既然咱們師門頗有淵源,如今又是都是七派同道,在這裡遇見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咱們在這裡休息一晚,明天白天再一起去那血靈總壇看看。”
樑湛兮高興地道:“那可太好了!有勞諸位道友了!只是那屍窟裡魔煞沖天,異常險惡,咱們這些人去恐怕……”他看出葉劍靈只有龍虎境的修爲,下半句壓在話裡沒有直說出來。
葉劍靈擺手笑道:“無妨,我這位小鳳仙妹妹可是用火的高手,尤其擅長三昧真火,正是那血屍的剋星,又專治各種蛇類。這位小血兒兄弟,是家傳的煉屍手藝,若說天底下誰對那血屍最瞭解,那麼絕對非他莫屬!”
樑湛兮是朝元境的修爲,他資質極佳,十七歲就修入練氣十層,是七派仙門裡最爲耀眼的新秀,被玉衡派當做寶貝來培養,甚至拿他跟當年的玉京真人相媲美,將復興門派的大任都壓在他的身上。
樑湛兮早就看出小鳳仙是個妖仙,而且一身火氣,只是不知道原型是什麼,而血屍童子一身血氣,頗似魔道中人,若非見葉劍靈一身正氣,頗有仙風,又是救命之恩,他是不會答應跟他們聯手的。
葉劍靈說:“我白天時候問過小血兒,他說血屍在晚上迎着月光時候,兇威最盛,能夠吸收月華之中的太陰之氣,淬鍊屍魄,我便故意使出北冥大幻術遮住月亮,玩了個小把戲,那女祭司數次沒能攝到太陰氣息,使出血煞來攻,又被我用神符擋住,這一夜沒有月華洗煉,明天正午太陽之氣濃時他必然虛弱,便如人類熬夜瞌睡一樣,到那時咱們再去殺進去。”
只是樑湛兮仍然擔心:“我看那屍窟裡最少還藏着一隻千年蛇妖和一隻血屍王,我這口彗星劍是當年玉京真人最開始隨身所帶的煉魔寶劍,後來玉衡星君飛昇,將自己的一口仙劍賜給了玉京真人,玉京真人有了更好的,就把這彗星劍給了我師祖,乃是一口通靈寶器,那屍爪竟能憑空硬抓,可見其法力非凡,咱們就這樣茫然硬闖,恐怕不成,這位血道友,可有什麼高見嗎?”
血屍童子挑了挑吊梢眉,又用丹鳳眼看了看葉劍靈,方纔懶洋洋地說:“那血屍王最少有三千年的道行,就算是我爹也不如他。不過剛纔聽他的吼聲和散發出來的氣勢,好像是修入了岔路,徹底墮落進了魔道,已經沒有了清醒的神智,咱們這些人……有葉師哥的魔杖和小鳳妹妹的三昧真火,再加上咱們四個在旁邊協助,應該還是有勝算的。”
一聽他說那血屍竟然有三千年的道行,就連葉劍靈也倒吸了一口涼氣,暗道低估了血屍的厲害,聽到血屍童子說到後面,才擦了把冷汗:“咱們再好好地謀劃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