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劍靈從小就聽他母親說過,現如今他們生活的這個世界處於末法時代。
所謂末法,是佛道兩家共同承認的說法。
佛家說正.法明如來佛滅度之後,五百年間是正.法時期,那個時候人們還能依照佛陀的遺教修行,經常有人修成阿羅漢果,證入涅槃。之後第二個五百年是像法時期,那個時候人們所學所行開始偏離當年佛陀所教,說發展也好,說變通也好,總之是不如佛陀住世的時候那麼容易證果。
再然後九千年,是末法時期,這個時候人們偏離佛陀教誨越來越多,大家講說的多,實修的少,而且佛曾經描述過末法時代的情景,其中有一條最重要的就是,邪師說法如梵河砂。到了末法時代,各種各樣的真人、大師紛紛出世,能說得天花亂墜,頑石點頭,實際上都是邪知邪見,蠱惑衆生。
當然,如果按照葉劍靈那本魔經上的說法,則正.法一千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一萬年,一共一萬兩千年。
在道家來說,道德仁義禮智信。上古時人們所作所行符合於道,鄰里相處,撫育贍養,都是自自然然,大家都認爲是理所當然的事。後來人們失了道,便開始守德,君主要講究德行,天下才會歸心。再後來人們連德也失去了,便開始講仁,人們都以做一個仁心君子爲目標……到後來,人們把這七樣都失去了,只剩下了利。
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僞;六親不和,有孝慈。如今人們把這些全部拋棄,只剩下了利益,便是道家說的末法時代。
道門經過萬年演變,早已經失去了古時候那種師慈如父,徒孝如子,輩輩相繼,口傳心授的模式了。
如今仙人也講利益,收徒時不問品性,只看根骨,成批招收進來,先發下基礎道書令其自學,修得好的才正式收爲弟子。無論哪家哪派,都在挖空心思尋找快速增進的辦法,有的用蘊含天地能量的仙石,有的日日服用擴脈凝氣的丹藥,這些還算好的,更有采陰補陽,吸精奪魂的便是邪道了。
鳳仙派也是如此,新入門的只做記名弟子,要做植藥種花,圈養靈獸的雜活,做上一段時間,才能夠得到一些低級的練氣秘籍。修煉到練氣四層的時候,則成爲外門弟子,外門弟子就可以做管事,負責管理那些記名弟子爲門派做事。
無論是記名弟子還是外門弟子,都只能拿着秘籍自修,若是有不懂的,需要賄賂其他管事或者內門弟子才能夠學會。
直到修煉到練氣七層陰陽境的才能成爲內門弟子,然後門中的掌門、長老出來挑人,挑中的變爲嫡傳弟子,纔可以正式拜師,以後不需要再做其他事情,只要認真修煉就好,所需要消耗的仙石丹藥,精礦飲食等全部由下面的外門弟子和記名弟子負責供應。至於那些沒被挑中的,雖然也不用做事,但仍然沒有師父教授,還要繼續自學。
百草園是是鳳仙派裡專門負責種植各種草藥的,總管叫做侯飲冰,下面又劃分十二個小園,葉劍靈被分配到金藥園。
金藥園原來的管事叫做井墨,是一位練氣五層的高手,不過前不久連帶着兩名副手都死在永暝谷了。新主管叫陸西洋,本來小園的主管都要有練氣五層的修爲,再配兩個練氣四層的副管,陸西洋纔在幾天前剛剛突破進入練氣四層,卻靠着家族供應的大筆財物賄賂侯飲冰,成功登上了主管的寶座,還求侯飲冰把該派來的兩個副手也都給免了。
鳳仙派規定記名弟子比外門弟子矮一輩,遇到管事的要叫師伯,沒有執事的叫師叔,外門弟子又比內門弟子矮一輩,所以不管原來怎樣稱呼,只要一旦修煉有成,這輩分一下子就長了上去。
陸西洋就處於這種剛剛提升輩分的狀態,在數天前他也是一個記名弟子,前不久修入凝神境,又做了金藥園的主管,這一下鹹魚翻身,立即迎風抖擻起來,原來喊師兄的,現在要恭恭敬敬地叫自己師伯,原來喊師叔的,現在見了自己也得拱手叫聲師兄,陸西洋得意萬分,把手一揮:“候總管已經答應我了,以後也不往這派人了,這金藥園就我一人說了算,什麼法寶道書都用之不盡,你們若是跟我親近,那也不用叫師伯,直接叫聲爹,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好處少不了你們的!”
下面的記名弟子都面面相覷,過了片刻,還真有人站出來喊了聲爹。
陸西洋頓時樂得眉開眼笑,當場拋過去一口精芒四射的銅鏡:“好兒子,爹爹有見面禮給你!正經的中品法器,以後你就是金藥園的小主管!”
那人接過寶鏡,激動得臉都紅了,中品法器啊,就連很多管事都用不上,他激動地把鏡子擦了又擦,收進衣服裡,暗暗慶幸自己反應快,不過就叫了聲爹,就換來了一件中品法器,算算自己的修爲也快要修到凝神境了,只要再努力努力,用不了多久也是外門弟子,可以跟陸西洋平起平坐,到時候這個有些恥辱的父子關係也就可以自動解除了。
其他人看到這個便宜,也都紛紛放下身價,跑過去喊爹獻媚,只不過他們可不能跟第一人那樣得到中品法器了,只第二第三名各得了一件下品法器,其他人拿到的都是不入流的法器,不過這也比什麼都得不到要好得多,因爲即使煉製一件不入流的法器,以他們的修真水平也要費不少功夫,而要想煉製下品法器,則需要大量的材料,對於他們這些普通的記名弟子來說,最少要花一年的仙石俸額來積攢。
葉劍靈跟許金花姊弟進屋的時候,就看到一羣人都在領法器,他不知道這裡的深淺,並沒有上前,只是站在門口靜靜地看着。
很快,屋裡的人就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都喊了陸西洋一聲爹,站在他左手邊,有二十來位,剩下的不願受這份屈辱,站在陸西洋的右手邊沒動。
本來陸西洋今天把園裡練氣三層的人都找過來,要他們變態,就是想培植一些心腹,那些練氣一層二層的人,想叫爹也沒有這個機會。
碰巧今天鳳仙派打開山門招收新人,被分派過來的新弟子找他報道,都站在門口,這時有一個穿着青色道袍的少年從人羣后面擠進來,他懷裡抱着一個藥匣,噔噔噔快步走到陸西洋麪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滿臉討好地說:“爹爹在上,兒子給您磕頭了。”他雙手將藥匣捧過頭頂,“這是這個月新得的青靈草,兒子想爹爹會喜歡,連上面的水珠也沒擦,就給您送過來了!”
陸西洋逼着練氣三層的人站隊,沒想到這麼一個練氣一層的也來湊熱鬧,頓時就是一怔,張口想要把他轟下去,忽然聽他說青靈草,不由得喜上眉梢,將藥匣打開,當先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面而來,裡面用棉花做的底座,裡面靜靜地躺着一株青碧脆嫩的仙草,正是驅毒聖藥青靈草。
“好兒子,你叫什麼名字?可是赤炎井的?”
“孩兒孔靈仙,正是在赤炎井打理青靈草的。”
所有人都很是鄙視地看着這個叫做孔靈仙的少年,實際上陸西洋在心裡也是很鄙視他的,不過表面上還是做出很高興的樣子:“好好好,以後你就到我身邊來,替我看管右邊院子裡屏風石上的金鈴藤蘭花,看管青靈草的活,就交給……”
他在人伸出手在新人堆裡掃了半圈,最終落到了葉劍靈的身上。
葉劍靈自幼跟母親修行,接觸的都是旁門十三宗裡的高手,散仙都見得多了,所謂養移氣、居移體,他雖然把一身修爲隱藏起來,但一身仙風道骨的氣質就與衆不同,雖然你臉上都是淤泥,一身塵土,活像個小乞丐,但身材挺拔,眼神清亮,往那些凡人少年羣裡一站,頗有些鶴立雞羣的感覺。
陸西洋正是初登高位,意氣風發的時候,屋裡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即便不願意喊他爹的也都垂目低頭,氣勢矮上半截,唯獨這個少年站在那裡不卑不亢,彷彿並不敬畏自己,便隨手點在了他的身上,“就交給他來做。小樂,帶他去更換銘牌,再給他講講規矩。”
一個高高瘦瘦的少年走過來,把葉劍靈領出正堂,他自稱叫做楚天樂,是練氣三層的小週天境水平,先帶葉劍靈到右廂給他分發衣物用具,共是兩套青色粗布道衣,這是記名弟子的服飾,另有一個赤炎井看守的腰牌,然後出來一邊往赤炎井走去一邊給他講這裡的規矩。
因記名弟子沒有師父,也就沒有人教授仙法,一切都要靠自學。他們每天通過給門派裡飼弄草藥來獲取仙石,每個月都有十塊下品仙石的報酬。如今末法時代,人人修行都要取巧,或者用仙石,或者用血祭,或者用採補,或者用願力,佛道兩教,邪魔五部,無不以快速提升修行境界,增加法力爲目的。
像葉劍靈五歲跟隨母親修行,如今已經過了十年,他還只是練氣四層的水平,如果是在鳳仙派裡,這個速度只能算是中等水平,因爲他們靠吸收仙石靈氣來修煉,有些得長輩青睞的嫡傳弟子,十年時間足夠修煉到練氣五層的龍虎境了,如果是在天玄派那樣的巨型道門中,修煉到練氣六層的大周天境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這並不是說葉劍靈的資質不好,實際上旁門十三宗的老祖們不止一次地誇獎過他,只不過他有母親護着,向來沒有什麼壓力,修行起來一直都是一步一個腳印穩紮穩打。
說來也怪,人家玄門正宗的道派都不遺餘力地增加法力,搶速修行,他們這些旁門中人卻都開始看重根基,穩步前進,跟數千年以前的情況正好掉了過來。
葉劍靈還記得有一次跟母親去天狗崖做客,吞天老祖給他一把上品仙石:“我們都是旁門散修,修行功法都是走得取巧捷徑,本來就比那些玄門正宗快,咱們所憂慮的不是法力提升太慢,而是將來要如何面對天人大劫。依靠這勞什子修行,快是快了,卻缺少對每個境界的感悟,根基不穩,心性不牢,將來三災八難,四九重劫臨頭,就極難過去,所以務必要腳踏實地。這仙石是我無意中得來,裡面蘊含極其龐大的靈氣,你回去做個玩具,煉個法寶倒是好,指望它修行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