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盤膝坐在塔檐上繼續講經,不多時寶塔上的幾十層金板門戶全都自動打開,裡面竟然還有好多生靈,有七八十歲的老者,有形容稚嫩的幼童,有頭生雙角的牛妖,有渾身黑煙的惡鬼,全都剃了光頭,披着袈裟坐在塔裡,雙掌合十專心念經。
他們念得頻率跟通神上師相同,這一下幾千生靈同時唸誦,聲音響徹長空,願力神通瞬間增加許多倍,寶塔大放光明,天上的金花越降越多,地面上更是涌出車輪大的金色蓮臺。
摩竭人自知自覺地走上蓮臺,盤腿坐下,雙手合十聽他們講經,他們雖然不能完全聽懂經文的意思,卻也能覺到妙不可言,從內往外,從頭到腳都舒暢無比。
很快摩竭王宮裡的人無論是大臣官吏還是平民奴隸,全都跑到塔下聽經,周圍還有越來越多的人從四面八方趕過來,每當有一個人走到塔下,地面就會自動長出一株黃金蓮臺供他們端坐聽講。
他講了將近一個時辰,到後來落下的天花在地面上堆了三尺多高,黃金蓮臺浮在花海上面,緩緩轉動,萬朵金蓮將數十里地面全部鋪滿,真的彷彿到了傳說中的極樂世界裡一樣。
然而葉劍靈在定境之中觀看,這些蓮花卻空有影像並無實質,那沖天的佛光,如雨的天花,在他看來非但沒有一點莊嚴肅穆,反而充滿一股詭異的氣氛,尤其那個和尚講經時滿臉邪氣,彷彿帶着淡淡的詭笑。
然而摩竭王他們看到的卻又是另外一派寶相莊嚴的場面,他帶領大臣們跪在蓮臺上,激動得淚流滿面,大聲疾呼:“願我佛慈悲,渡我苦難!”
雨祭祀飛過來用手去拉摩竭王:“大王!我們信奉的是摩竭神,你不去拜神子,反而來求這和尚,萬一引得神子動怒,降下災難,那可如何是好?”
摩竭王一把將他推開:“世上只有我佛如來纔是真神,是擁有無量神通的大能神王,摩竭神跟我們一樣是六道衆生,也有生老病死,也有這樣那樣的煩惱,只不過他享受比較大的福報而已,等他福報享盡的時候也要墮落,如何能跟佛相比?”
雨祭祀聽得面如土色:“神子說過現在是末法時代,會有魔頭變化成各種模樣,用各種手段來欺騙誘惑我們,我們……”
坐在塔上的通神上師見有人攪局,立即使出金剛獅子吼的神通:“妖道,你休要禍亂正.法,如今真佛在此,你還不皈依更待何時!”他說出的聲音彷彿旱地打雷一樣,雨祭祀被他震得渾身發抖,神魂跌宕,體內真氣幾乎直接渙散,在其他人聽來,卻只覺得莊嚴可敬。
通神上師伸手向下一點,雨祭祀腳下現出一朵黃金蓮臺,花瓣上金光四射,形成九個花瓣似的光膜向上閉合,就要將他困在裡面。
雨祭祀是許丹青的記名弟子,修道六十多年,經驗可比葉劍靈豐富多了,他一見腳下金光閃現,蓮花升起,立即放出自己溫養了一輩子的八卦刀,此刀共是八口一套,用金精煉就,剛煉成的時候只是下品法器,被他用了一家子的功夫,溫養成了上品法器,甚至跟他心意相通,已經有了法寶的性質。
無柄金刀閃爍着耀眼精芒,圍繞着雨祭祀排成八卦陣勢,順着他手指的方向順時針急速旋轉,潑出一片如水般的金光,那黃金蓮臺立時就被橫着切開,散成許多胡亂飛射的流螢散光,他解了禁錮,急將腳下一頓,借土遁而起,向聖山飛去。
“妖道受死!”通神上師將雨祭祀破了他的蓮臺,不禁怒火上涌,右手掐了個佛印,大喝一聲,“佛光普照!”半空中落下一隻金光大手,像拍蒼蠅一樣向雨祭祀拍去。
雨祭祀見頭頂上金光凝聚的大手如山嶽一般狠砸下來,正要再將八卦刀放出去,忽聽摩竭聖山的半山腰上傳來一聲晴朗的怒喝:“混賬魔僧,竟敢在我這裡妖言惑衆,你活的不耐煩了嗎!”從摩竭宮的寶光長廊上飛出一隻寒氣森森的黑色大手,那手的掌心處有一個巨大的漩渦,釋放着強大的吸攝力量,一路飛來時,蒸騰着乳白色的水汽雲霧,吸攝力量更令四周石走沙飛,草木亂搖,聲勢比起通神上師的金光佛手毫不遜色。
“轟!”二手在空中相握,精純的能量撞擊爆炸,彷彿打在地上的悶雷,引發的強大波動直接將一處山崖震塌。
葉劍靈凌空乘風而來,他越看這和尚越不對勁,非但不像傳說中的僧人那樣慈悲莊嚴,反而怪里怪氣,讓人懸心,到最後簡直不像佛門弟子,反倒似魔教的妖邪了,當看到摩竭王被他迷惑褒貶自己時,他就氣勢洶洶地從長生宮裡出來,要給這和尚一個好看,剛走到寶光長廊,就見他對雨祭祀出手,看那金光佛手氣勢恢宏,心裡不甘示弱,立即用凝血神抓反抓回去。他每天在定境之中去後宮仙井將法力提升到練氣十層的朝元境,這一下凝血神抓放出去,竟跟那和尚拼了個半斤對八兩。
通神上師沒料到來人竟然有這般法力,眼見一個少年迅速乘風飛近,他又使出金剛獅子吼的神通大喝一聲:“何方妖童,敢在這裡稱神做祖,迷惑世人,在本座面前還敢放肆!”揚手將紫金鉢盂放出去。
那鉢盂是一件寶器,到空中迅速長大,直徑百丈,能夠輕鬆裝下一座小型山峰,倒扣過來,鉢盂裡面金光像水一樣波動盪漾,裡面有魚龍影像,一看就是頗有玄機,正對着葉劍靈當頭罩落下來。
葉劍靈看出厲害,不敢用新學的黑水神功相抗,直接放出黃泉寶劍,他這次全力催動,劍芒暴漲一千多米,薄薄的黃色劍芒倒捲上去,彷彿一道割裂蒼穹的黃色閃電,只一下便將那鉢盂切成兩半。
通神上師本以爲自己這鉢盂收妖拿鬼,無往不利,這少年能有多大道行,神鉢一處肯定手到擒來,沒想到竟被對方一砍兩半,鉢盂裡面的陣法直接崩潰,禁錮的魚魄龍魂得了解脫,紛紛四散飛逃,裝載的功德水全都灑落下來。
佛門修行講究功德,神變宗以神通著稱,利用一切手段吸納信徒,這備受喜愛的功德水自然不能落下,他們先要收集蓮花上的露水裝在鉢盂裡,每天對着水唸經誦咒,以法力加持,日積月累下來,這水就逐漸產生了靈氣,能夠用來治病救人,功力越高,救人越多,煉出來的水就越靈驗。
神變王如來手下有八大菩薩,其中有一位波羅密菩薩,她手裡常託着一隻淨瓶,裡面的功德水能救天下一切疾苦,曾經神霄派有一位太沖真人與人鬥法受創,到了不得不兵解的地步,這位波羅密菩薩主動找上門去,將太沖真人的元嬰浸在功德水裡,只三天三夜,太沖真人就又元嬰凝固,恢復如初了。
通神上師也煉功德水,平時都儲存在鉢盂裡,這些年積攢下來,至少能夠灌滿一個水塘了,這時金鉢破裂,裡面的佛咒禁制全都失效,這些功德水全都潑灑下來,嘩啦啦淋得到處都是。
在漫天大雨之中,摻雜了近百顆黑乎乎的黑點,被一陣寒潮真氣推着送到金塔上空,通神上師渾身汗毛一豎,覺察不好,睜開天眼神通向上觀望,認出來那些黑點都是癸水神雷,頓時臉色一變,一會袍袖,凌空飛起。
所謂癸水,即是大海之水,癸水神雷是凝結大海水的精氣煉製而成,蘊含海洋那磅礴無匹的力量,雖然並不如金系雷法那樣閃亮耀眼,也不如火系雷法聲勢狂暴,響起來也只是悶悶的很不起眼,其中卻有着讓人無法抗拒的天地之威。
轟隆隆數聲悶響,天崩地裂一般,那座十米多高的金塔被炸得左右搖晃,金光亂閃,塔裡擺放的桌椅牀榻全都滾做一團,塔上懸掛的瓔珞寶珠紛紛跌落,有許多都被直接炸碎。
葉劍靈懸在空中,向下面的摩竭人喊:“你們還坐在那裡幹什麼?”
他在定境之中看這些金蓮天花全都徒具其形,然而現在到了跟前卻也是寶相莊嚴,讓人忍不住嚮往膜拜,連他都無法分辨,那些普通的摩竭人自然就更看不出了,更何況他們還受了通神上師法術的蠱惑。
摩竭王大聲疾呼:“我們已經決定皈依我佛神變王如來,從此離苦得樂,不垢不淨。你與我們一樣同爲六道輪迴衆生,也有喜怒哀樂,也有生老病死,憑什麼讓我們拜祭你?等你壽命盡時也要再入輪迴,不如也過來跟我們一起皈依……”
“放屁!”葉劍靈聽了這話肺都要氣炸了,如果是摩竭神王親自回來,讓這些摩竭人改換門庭他也還罷了,如今憑空跑來一個野和尚也讓他們選擇拋棄自己,這讓葉劍靈如何能夠受得了。
“神通萬法,降伏外道!”通神上師站在黃金塔上,那塔頂有一顆寶珠,此時正爍爍放光,通神上師手掐佛印,借寶塔神威將那些光芒凝得如有實質,彷彿銅牆鐵壁一般罩落下來,葉劍靈被鎮在金光之中,前後擠壓得喘不過起來,手腳都被禁錮,骨骼咯嘣嘣地響,彷彿就要被碾成粉碎。
通神上師以爲大局已定,還想將葉劍靈收服送入塔內,幫他增加願力。
他單掌虛按,口中唸誦大渡化真言咒,那些咒文從他口中吐出,盡是一枚枚金色的符號,匯成一道道經句射入葉劍靈的腦海之中:“我佛有好生之德,妖童你若是現在皈依也還不晚,須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讓你在我座下做個善財童子如何?”
他這大渡化真言也是三千大神通之一,能夠直接改變人的思想,讓人信奉他們,此法能夠攝人心魂,使頑石點頭,魔鬼皈依。
葉劍靈只覺得腦子裡像炸開了一樣,所有的思緒都土崩瓦解,空蕩蕩的只剩一片金光,通神上師唸誦的咒文一個符號一個符號地飛進來,印在金光之中,他感覺自己的從心底往外升起一種對通神上師的崇拜感,身體不受控制地就要向下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