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爍聽了,倒是吃了一驚,忙問:“沒弄錯吧?你們誰見過皇帝來着?怎麼知道哪個就是皇帝?”
彭壽笑道:“活着的沒見過,這死了的這還是第一遭兒見,他穿的衣服和戲臺上的都一個樣,哪還不就是了嗎……”
那馬興隆搶着說:“咱們還怕認不準,抓了幾個當兵的來問,他們都說沒錯。”
趙爍心下狐疑,問道:“不是你們殺的吧?”
彭壽嚇的忙擺着雙手道:“哪兒的話呢,大公子您都說了,找着他都有賞呢,俺們殺他幹嘛呢?”
趙爍又問:“哪幾個當兵的他們說了是誰殺的沒有?”
石守信道:“我審了他們,他們說:當時全都亂了,那狗皇帝也到處亂鑽的,身上叮叮??佩着的金牌玉佩也亂響着。幾個羽林軍見了,動手就去扯,和貼身護衛的打了起來,結果都有死傷,這狗皇帝也捱了一刀,死了。”
趙爍聽了,悶了半晌,說:“既然死了就死了罷,不過你們也太不小心,大帥還囑咐咱們好好保住他呢……”
石守信道:“保他個籃子!這狗皇帝把郭帥一家老少都殺光了,怎麼還保他呢?”
曾秀英說:“咱們還沒到呢,他先就死了,怎麼保?”
金墜兒也說:“看着都打仗了,他不躲在宮裡,跑到這外邊幹嘛呢?還帶着哪麼多叮叮噹噹的金牌玉佩,那不是來找死嗎?”
衆人說着,都忿忿不平,馬興隆說:“依俺說呢,就該把這條屍砍碎了喂狗才是……”。
趙爍忙喝止道:“胡說!我現給你們再說一遍:那些當官的一齊押到後營,小心看管。哪個皇帝的屍體用被褥包着,也放到後營,有個什麼閃失的,我找你們是問。”
從將聽了,俱一諾連聲的應“是”,背後卻偷偷好笑。
第二天天亮後,趙爍也領着人馬進城了。赫!可不得了!汴京城裡全亂套了,郭從義的人馬三個一團五個一隊的,到處打家劫舍,不少貪官污吏,豪商鉅富,都被洗劫一空,稍有抗拒的,還殺人燒房。抓了個士兵一問,說是王監軍傳下來郭帥的命令,進了東京任隨他們發財的。
哪個時代的戰爭是這樣的:爲了鼓勵士兵攻城,攻方主將可以允諾士兵進城之後任意搶掠。這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既是郭帥的命令,趙爍自己無權說話。但也覺得奇怪,爲什麼沒聽郭帥說過呢?不過,郭帥還沒進城,只好待郭帥來時,問一問才知道。
可“十兄弟”就很反感,他們都來自草根家庭,反對搶掠老百姓。石守信,王審琦也很反感,因爲汴京城裡有他們的家。雖然家人都不在京,但房子畢竟是自家的,不容侵犯。於是,派兵把房子看守起來。趙爍也有家,前兒被遼人燒了。朝廷後來又蓋了起來,讓一個當官的住了進去。趙爍手下親兵把他們攆了出去,奪了回來,又派兵看守着。郭帥也有家在京,家人雖然被殺了,但房子還在,趙爍也派了兵去看守着。
街上還是到處搶劫的,“十兄弟”也沒事可幹,就到他們幾個頭兒家的街上巡邏着,不讓郭從義的士兵進去搶劫,這樣一來,就連附近的街坊鄰舍的家都保住了。
彭壽巡膩了,扛了一張胡牀攔在路口,拿根大棒,躺在牀上,搶劫的見了都不敢近前,倒省事多了。
金墜兒是趙大哥的人了,趙大哥的家也就是她的家。第一個她就來護着趙大哥的房。她也學着彭壽的樣兒,扛了個胡牀擱在街口,往哪兒一坐。可是,見她是個丫頭片子,搶劫的沒把她放眼裡,依舊要衝進來搶。金墜兒也是毫不客氣,端着梅花弓,搭上鳳尾箭,來一個放一箭,來兩個放兩箭,十字路口哪兒就讓她撂倒了四五個,一時間,都傳說:“十字街口的鳳尾箭丫頭厲害。”都不敢搶過這邊來了。
第二天,郭帥大軍進城了,趙爍先把城郊搜捕到的朝臣和皇帝屍體移交了,又請郭帥下令停止劫掠。
郭帥聞得皇帝死訊,大感意外,詢問了當時情況,知是被亂兵所殺,也是無奈,未免心下不安,滴淚道:“護駕來遲,致主上罹難,臣之罪也。”接着又對趙爍道:“主上遇害,事體非同小可,我須立即進宮稟報太后,以作定奪。我未曾下令縱兵胡爲,京城劫掠之事,本帥亦不知情,將軍可即傳我令:立即停止劫掠,如有違者,軍法從事。”
趙爍得令,即命手下將士四出巡邏宣告,制止一切搶掠。
可是,那些搶劫的都是郭從義屬下的兵,曾經聽到監軍王大人明令說是開放十天的,可如今咱們才搶了兩天,你這個姓趙的就來說禁止了?誰聽?於是,還在繼續搶。
惹得趙爍性起,親自督着抓了幾個不聽號令依舊搶掠的士兵,就地斬首,懸掛在街坊欄柵示衆,這才逐漸平息下來。
郭從義的兵跑到郭從義哪兒投訴。郭從義去找王峻。王峻心虛,他是假傳大令的,郭帥沒說這話,是他自己編的,只好支吾以對。郭從義不知就裡,認定是趙爍在郭帥面前搗他的鬼,因而暗下里和趙爍結下了樑子。
回頭說說,郭帥和王峻領着一班將領,直奔後宮謁見太后。太后得知皇帝死信,自是傷心。見到郭威,王峻等人,又不免惶恐慚愧。
郭威奏道:“皇上遇難,但仍應以國事爲重。如今朝中無主,就請太后臨朝聽政,百僚聽教令而行。”
太后聽了,一時也難揣度郭帥心意,不敢多言,只說:“哀家一介女流,不諳國事。凡大事郭帥可暫傳哀家之令,與朝廷諸臣共議施行。唯目前應先爲故主發喪舉殯,再另擇嗣立新君,此實爲當務之急要。”
一時間,鄴都南下諸將盡皆鬨然。都說:“妄殺無辜,禍國殃民,自取其咎,如此皇帝,死不足惜,怎麼還配得起這等大葬?就用庶民禮葬也就罷了。”
郭帥嘆道:“君儘管不君,但我等臣不可不臣,但求得到國家安泰,四海平靜,用什麼禮葬,諸位又何必計較呢?”
此時郭帥聲望,盡蓋朝野,又有誰不聽從?於是,又傳太后懿旨,命太師馮道及百官入朝,共議處分讒臣及選立新君之事。
接着,郭威下令:處分讒臣事務,由王峻負責。鄴都南來諸將,紛紛四出搜捕,那蘇逢吉,李業,劉銖,閻進卿,聶文進,後匡贊,郭永明及李業的同宗兄弟李洪建,李洪信等人,凡是有參與共謀殺害楊業,史弘肇,王章等諸位大臣者:策劃殺害郭威,王峻等大臣家屬者:策劃及派人前往鄴都暗殺諸位將領者,一個不漏,統統捕捉歸案,就在開封府衙審處,除李洪建,李洪義未助紂爲虐,不於追究外,其餘衆人一律斬立決,懸首午門示衆。
因見郭威進京之後,並無篡立之徵,馮道的膽子就大起來了,立嗣之事,馮道便說:“國不可一日無君,既然太后已降懿旨,不若我等明日進宮謁見,就請太后明示由哪一位皇裔繼承,豈不更好?”
衆人聽了,不知就裡,覺得這話不錯,都異口同聲贊成。郭帥聽了,知道內有文章。這馮道分明是忌着自己可能擅權選立,把大權纂在自己手裡,把持朝政,因而說向太后請示,郭帥看在眼裡,心中老大的不痛快。但一時也不好說什麼,便答應了下來。
次日早朝,郭威便會同馮道,同進後宮,請太后降旨明示。
原來太后見郭威率師入京,亦以爲他一來就要謀朝纂位的。如今見他不但未行篡奪,凡事還要進來請示,以爲他是忌着劉家勢大,不敢篡位,也就大起個膽子來,終究是婦道人家,女流之輩,不知天高地厚,反倒把喪子之恨,殺兄弟之仇都計較起來了。心想:承業縱有千個不是,到底也是一國之君。承業之死,禍因也全在於你郭威。再說:我李家在朝中的權貴,也幾乎被你剿殺殆盡,殺子之仇,滅弟之恨,都是永難消除的。你今天不殺我,也###天殺,倒不如趁你今天還不敢公然篡逆之時,我拉上一兩個親信到身邊,別讓你郭威獨攬了大權。
因見郭威事事都讓馮道走在前邊,滿以爲這馮道有用,這次見郭威又偕馮道一齊來請示,於是也就大着膽子,姑且一試,就只宣了馮道一人進後宮,共議立嗣大事。
馮道奉詔,在後宮與太后共議了半天,最後,竟是在太后授意下,擬出了一份懿旨,馮道出了後宮,竟沒把這份懿旨先交郭威過目,卻偕同他同出朝廷,徑向百官宣讀。
這份懿旨大意是說:河東節度使劉崇,許州節度使劉信,都是高祖劉知遠的弟弟,徐州節度使劉立,開封尹劉承勳,都是高祖的兒子,如今都是位居要職,具有才幹,你們朝廷百官可在這五人當中選擇適合者作嗣君的人選……
百官聽了,都道是郭帥與馮道一塊兒到後宮在太后面前商定的,故而並無異議,齊道:“既已議定,我等並無異議,就照懿旨行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