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符映霞一行來到開封府,衙役連忙迎入,接進後堂。原來這時已是申時三刻,王爺已退歸內衙,只因是今日朝會之時,國子監田敏上奏;“校正九經刻板印行工程經已完成,現上呈御覽。”因爲時已近午,皇上已疲憊不堪,正要降旨退朝,只草草看了一眼,便交與晉王帶回開封府審閱。晉王回到府衙,午後仍要升堂理案,退堂之後,回到後衙,想起這份奏摺,正在深鎖眉頭,凝神細讀,聽得德妃到來,喜的眉開眼笑道:“下官正在冥思苦想呢,你來的正好,深知德妃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來!來!來!快給下官提點提點。”
映霞聽了,故作正經地說:“我是奉了大王妃之命來請王爺回府櫛沐休假的,怎麼又成了開封府的文牘了?”
晉王笑道:“既有兩位王妃關愛,小王豈敢不回家櫛沐?不過德妃既已駕臨,這份奏摺還請過目,給予提點吧。”
映霞聽了,早笑軟了,笑罷,接過奏摺細看了一遍道:“看了這奏摺我倒想起來了,當年家父曾說過,這九經的內容自古相傳不一,有稱易、書、詩、周禮、儀禮、禮記、春秋、孝經、論語爲九經的,後來又有稱易、書、詩、周禮、儀禮、禮記、左傳、公羊、穀梁爲九經的,如今這奏本上的九經是:易、書、詩、左傳、禮記、儀禮、周禮、論語、孟子。是唐明宗長興三年,宰相馮道,李愚呈請‘爲使聖人之道不墜,爲使經術之著不失。’乃令國子監田敏校正九經,刻版印賣之事,如今業已竣工,故呈報朝廷。”
晉王道:“我正疑惑不解,記得小時讀書,先生說的九經,與奏摺上說的九經爲何不盡相同?”
映霞道:“王爺有所不知,所謂九經者,其實就是朝廷予以學生選讀之九部經書。歷朝帝主宰相,均憑好惡與時政需要而有所取捨,所謂與時俱進,因而歷代不盡相同。如今奏本呈報的,乃二十八年前由唐明宗敕令馮道,李愚董督,這馮道出身三甲,滿口孔孟,這次九經選入孟子,想來定是他的主意。”
晉王嘆道:“德妃聰慧,世所罕有。本王與馮道同朝爲官數年,尚不知其一二。德妃與馮道素未謀面,卻知到得如此詳細,真奇女子也。”
映霞聽了,笑的釵釧搖晃,臉泛桃紅,笑道:“王爺如此妄加讚譽,不怕令人笑掉大牙。臣妾豈是什麼奇女子?不過是老父與馮道多年同朝爲官,回家時偶爾說起,有所知聞,因此知道罷了。”
晉王道:“馮道之事,還可說是耳聞得來,可是那九經之說,足見是賢妃博聞強記……”
正說間,忽報鄴都來的牙將曹翰有要事求見。
那曹翰本是太祖駐守鄴都時手下的一員小吏,因見他機靈聰慧,敬業好學,便差他到郭榮麾下,郭榮駐鄴都時,任他爲牙將,委以心腹,郭榮入京爲開封尹,未召曹翰同來,如今見曹翰不召自至開封,以爲鄴都有事,連忙召入。
曹翰道:“鄴都無事,小的只恐京師動搖,大王不安,因此特地趕來謁見。”
晉王道:“休得胡說,京師安若磐石,本王身心安泰,那裡會有什麼事?”
曹翰徑自走到晉王身旁,低聲說道:“如今主上病重且危,朝野惴惴不安,謠傳蜂起,大王是國之儲君,應當進入內庭,隨皇伴駕,侍奉湯藥,更需總統六軍,以防意外之變,豈可陷於開封庶務之中?”
晉王聽了,猛然醒悟,對德妃道:“今夜本想與卿回家的,經曹翰這麼一說,看來連開封府也呆不得了,該立即進宮纔是。”即令映霞立即回府告知映雲。隨即領着曹翰進宮而去。
進到後宮,已是二更時分,太祖已昏昏入睡,得知二人進來,便問道:“皇兒何事,此時進宮?”
晉王忙把曹翰喚到御榻旁,把剛纔的話重又奏稟太祖。太祖聽了,思量了一會,微微點頭道:“說的很是,倒是給朕提了個醒。”說罷,便命內侍召來御前文吏,立即寫就聖旨一道,內容大略是說:“……即令晉王兼任天下兵馬大元帥,統率內外兵馬……”並囑晉王明日當朝宣讀。
晉王榮忙奏道:“孩兒既是內掌機要、外統軍馬、至於開封事務便難以顧及、正思另委官員以分擔,請父皇就此示下。”
周帝道:“開封府乃京畿重地、近衛宮廷、任人必需謹慎,應以可靠之人才好,未知我兒心中屬意何人?”
晉王榮道:“孩兒想要委任的,就是孩兒的八拜兄弟趙爍。”
周帝點頭道:“是了,我兒曾多次在朕前提及此人,此次南征也立下了功勳。如我兒認可,委他也就是了。”
晉王領了皇命、次日即委了趙爍爲開封府尹。自己則在宮中辦事、掌管上下樞密、內外軍機。一切朝廷大事、先進內宮入稟太祖始頒令執行,由於晉王入朝主政,總領六軍,京畿內外,謠言頓息,安堵如常。更喜的是周帝的病情也頗見好轉。
按太祖提點:“一朝天子一朝臣”,晉王是應當起用自己親信的時候了。於是:又委任趙爍之父趙弘殷爲步軍副統領。慕容華則以參軍職位協理軍機。忽又有快馬報來:天平軍節度使高行周病逝。太祖因念高行周忠勇剛烈、節義堪嘉、不禁落下了幾點憐惜之淚。就令晉王委任其子高懷德暫領天平軍、依舊屯駐鄆州……
太祖自料病體難難愈,難以掌理朝政,怕的主要是李重進,張永德二人不甘臣服晉王,故把權柄儘早交與晉王,以免意外生變。過了不久,只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行了,晉王日夜看視,寸步不離。幾個御醫急得團團轉,參、歧、茸、鞭不脫,各種湯頭換來換去,但始終不見起色。太祖見晉王在榻前侍奉,便對他囑咐後事。
晉王榮垂淚慰解道:“人吃五穀、誰沒有個寒暑生災的?父王青春正富、福壽無疆,大周新立、正須父皇治理。孩兒不諳世情,更需父皇提攜。三軍上下,更需憑父皇虎威統帥,孩兒已詢問御醫、都說父皇染此小恙皆因戎馬?匆偶感風寒所致,只要安心調養,自可痊癒的,何況如今孩兒就在京師,也可稍替父皇分勞,父皇儘可安心調養……”
周帝點頭道:“難得我兒有此孝道。但人生有限,終歸一死,無常一到萬事皆休,爲父怕的是一但不測爾難接大任,故及早安排吧了。今初掌重權、大是不易。更須知人善任,以減輕肩上的重責。”
轉眼臘盡冬殘、又是新春,進入了周曆廣順四年。太祖因見“一元復始、萬象維新。”希望新春帶來好運,遂強支病體、臨朝接受百僚朝賀歲,接着又親至南郊大祀圜丘。畢竟力不從心、禮儀未完便覺得難以支撐,只好改由晉王代禮,自己匆匆回宮。
太祖南郊大祀圜丘時,禮儀未完便因病離去。晉王見父皇病情加劇、自己也無心祭祀,只匆匆了事、草草收場。急忙回到後宮看視。
周帝回到後宮,自己也覺得病情日重,只恐一但不起,引起混亂,便急傳李重進、張永德一同進入內宮、囑受顧命。因張永德乃周帝外孫,李重進是周帝外甥,同掌禁軍。今宣二人來至御榻前,就令二人向晉王下拜,並囑咐道:“朕病況日重、倘有不測、晉王即爲爾等之主,當事之如事朕,同扶社稷,共保富貴,爾等倘有異心,朕不佑爾。”
二人如何敢違,只有含淚領教,就向晉王下禮。
周帝又令傳敕:首輔馮道加封太師。範質加尚書左僕射,兼修國史。李谷加右僕射,兼集賢殿大學士。加端明殿學士王溥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加宣徽北院使鄭仁誨爲樞密使。升樞密承旨魏仁浦爲樞密副使。司徒竇貞固進封開國公。司空蘇禹?進封莒國公。授馬軍都指揮使樊愛能領武定節度使。步軍都指揮使何徽領昭武節度使。又加封殿前都指揮使李重進爲武信軍節度使、檢校太保、仍舊總典禁軍。
經過一番封賞調整、對老臣加封、對新進提拔、周帝自忖這個班子將利於晉王執政了,嘆息道:“朕觀當今天下文才、皆無過範質、王溥者。今以二人並相以輔吾兒,朕雖死而無遺憾矣。”入夜、周帝病情加劇、薨於滋德殿,享年五十有一。
也不知怎麼搞的,看來也許是天意,五代的皇帝凡是有點作爲的都沒有一個是長命的。郭威可算是有作爲的一個,手下兩班文武俱備,文有範質王溥,武有李重進,張永德,趙爍,符彥卿都是可靠的心腹,把這座江山交給晉王,應是萬無一失的了。
晉王遵帝遺命、秘不發喪,六日後始行大殮,諡上尊號爲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廟號爲周太祖。遷靈柩至萬歲殿。次日乃召集百官、頒宣遺詔、令晉王榮即皇帝位。百官奉詔、奉晉王即位於柩前,隨即昭告天下。
晉王本家姓柴名榮,乃太祖內侄,收爲養子,改姓郭。此前因太祖諸子女遇害,皇位就由晉王繼承了。後來郭榮死後諡號世宗,但後世史家都因郭榮本來姓柴,郭氏宗祧已絕,故仍稱之爲柴世宗,名字仍書柴榮。
這正是:人主身旁無親信,法令如何得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