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嶧城被張叔嚴控制之後,一直是處在軍管時期,全城百姓處於高壓控制之下,莫說戒嚴的晚上,就是白天,街市坊間的人也不多。
等到天亮之後,蘭嶧城的百姓還沒有打開門,就聽到街道上馬蹄聲響,更是聽到嘹亮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張將軍有令,今日晌午,要在南城門向大家宣佈一件事情,都不要遲到。”
馬蹄聲和叫喊聲一閃而過,每隔一陣時間,街道上便有騎兵騎馬叫喊過去,到得晌午時分,蘭嶧城南城門下,已經是人滿爲患。
誰也不知道張將軍要宣佈什麼事兒,但是既然派人滿城通傳,百姓們心下好奇,能來的自然也就來了。
南城門大門敞開,城裡城外,都是擠滿了人,普通百姓倒也罷了,只是有些精明的人已經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以往蘭嶧城城頭飄揚的旗子,大都寫着“張”字,可是如今飄揚在城投飄揚的旗幟,卻是寫着“楚”字。
大部分的百姓甚至到現在都不清楚,就在黎明時分,楚軍已經兵臨城下,而且在悄無聲息之中,就已經換防蘭嶧城,如今包括張叔嚴在內的一衆金州軍高級將領,都已經在楚軍的控制之下,四城頭都已經是楚軍防衛,而大批的楚軍,卻已經是駐守在城外,非但如此,艮字營也已經被調出城外,在楚軍的眼皮底下駐營。
人們議論紛紛之間,卻見到一身銀灰色戰甲的張叔嚴已經出現在城頭,本來喧鬧的南城門,很快就沒了聲息。
張氏父子控制蘭嶧城之時,城內自然也少部的官員斥責張叔嚴想要謀反,張叔嚴辣手無情,當時正是將反對他的大小官員拉倒了南城門,當着百姓的面,硬是砍了一批人的腦袋,也正因如此,百姓都知道這個看起來慈和的老人,其實骨子裡兇狠無比。
張叔嚴雖然在金州作威作福的時間並不長,但是金州百姓卻對他已經是畏之如虎,看到他出現在城頭,便已經生出了畏懼之心,不敢再喧譁。
張叔嚴氣色看上去倒也不是太壞,雙手搭在城垛上,這蘭嶧城的城牆遠不能與賀州城相比,並沒有多高,所以張叔嚴不必太過費力氣大聲叫喊,等到城下一片寂靜,張叔嚴這才道:“諸位父老鄉親,今日讓大家前來,只因爲有一件重大事情要宣佈,此事已經憋在本將心裡許久,如今總是要向大家做個交代的。”
百姓們面面相覷,一片茫然。
張叔嚴大聲道:“你們可知道朱凌嶽?”
城下立時有人大聲道:“知道,朱總督是咱們西北的大英雄,是他打退了西樑人!”
此言一出,立時便有一大羣人響應,紛紛都說朱凌嶽乃是西北的大英雄,從百姓們的目光和表情,可以看出他們確實是從心裡將朱凌嶽當成了西北的救世主。
張叔嚴擡起雙手,城下的騷動很快就靜下來,張叔嚴肅然道:“今日召集你們過來,就是要告訴你們事情的真相,本將知道,黑白遲早有分明,但是本將不希望你們再被人矇蔽下去,其實你們一直視爲英雄的朱凌嶽,只是個野心勃勃的小人!”
“張將軍,聽說您當初就是天山道人,曾在朱總督麾下爲將,今日爲何
反要說朱總督的不是?”擠擠人羣之中,忽然有人大聲問道,人多眼雜,許多人只聽到聲音,卻不知道發問的到底是什麼人。
“你說的不錯,本將以前就是在朱凌嶽麾下爲將,也正因如此,所以知道他許多不可告人的陰謀。”張叔嚴一臉正氣,“你們可知道,他出兵打西樑人,本就是爲了收買人心,讓大家視他爲英雄……!”
“不管是不是收買人心,他畢竟出兵抵擋西樑人,讓西樑人沒能長驅直入!”人羣立刻又有人道。
張叔嚴笑道:“你們當真以爲他出兵真的抵擋西樑人?他當初率領五千天山軍出陣,本將就是其中一員,當時整個西關一團亂麻,無論是西北軍,還是西關的州軍,甚至是西關禁衛軍,羣龍無首,朱凌嶽率兵出陣,將這些潰軍收攏起來,這確實不假,可是你們知道後來抵擋西樑人的又是誰?”
老百姓當然不知道其中隱情,他們很少有機會知道國家大事的真相,今日張叔嚴突然當衆揭露,百姓們只覺得十分新鮮,卻也是十分好奇。
“本將告訴你們,朱凌嶽雖然打着反擊西樑人保護西北的旗號,可是他手下的五千兵馬,沒有一人在戰場上死去。”張叔嚴大聲道:“所有戰死的沙場上的,都是西關的將士,朱凌嶽將潰兵收攏,然後爲了博得自己的生命,又讓他們去抵擋西樑鐵騎……鄉親們,你們沒有親眼看到,西樑人都是一羣野獸,撕咬着抵擋他們的一切,朱凌嶽根本組織不了防線,只是讓那些西關的子弟一批又一批地衝過去,用血肉之軀抵擋西樑人……!”說到這裡,張叔嚴看似已經是動情,握起拳頭,眼睛都有些泛紅,“看着那麼多西關的子弟兵無辜地死在西樑人的刀下,本將當時真是於心不忍,勸說朱凌嶽退守,可是朱凌嶽爲了博得自己的美名,根本不將西關子弟兵當人看……!”
張叔嚴的話清晰得很,城下的百姓們聽到,不少人眼中都已經顯出憤怒之色,更有人已經握起拳頭,一些婦孺眼中則已經含滿了淚水。
金州是雁門關入關後的第一個骨頭,金州兵在西樑南下之時,死傷無數,城內的百姓,幾乎每一家都有男丁死在西樑人的刀下。
張叔嚴這一番話說出來,老百姓頓時對自己視爲英雄的朱凌嶽充滿了憤怒,他們的感情最是純粹,他們當然不會去想什麼戰略戰術,也不會考慮更多的實際情況,現在在他們看來,自己的家人戰死沙場,就是朱凌嶽派他們衝鋒戰死,是朱凌嶽害死了自己的家人。
羣情開始騷動起來。
“朱凌嶽被視爲英雄,可是你們知道,那都是用你們家人的鮮血堆起來的。”張叔嚴痛心疾首道:“從那時開始,本將一直就是忍氣吞聲,他不但用西關將士的鮮血染紅了自己的名字,而且後來撤軍的時候,運走了西關大量的物資,其中就有許多儲存的糧食,西關如今遍地缺糧,原因之一,就是因爲他讓人運走了你們的糧食,對了,還有戰馬,西關曾經有天下第一馬場,馬場養着無數上等的好馬,全都被他讓人搶回了天山……!”
老百姓的情緒愈加的憤怒起來,他們並不在乎朱凌嶽搶走了戰馬,因爲戰馬與他們太遙遠,可是聽說朱凌嶽將西關的存糧也全都運去西關,人們的怒火漸漸燒得更旺
,他們的家人在戰場上死去,連他們的糧食也被搶走,人羣之中已經有人憤怒地叫喊道:“朱凌嶽那個僞君子,害死了我們的家人,搶走了我們的糧食,他和西樑人有什麼區別?”
話聲剛落,人羣裡有連續響起幾個聲音:“朱凌嶽那個混蛋,他真是禽獸不如。”
“他纔是真正的壞人,他不是英雄,他是惡魔!”
羣情激奮,這幾個聲音就像乾柴上的火星,點燃了百姓們瘋狂的怒火,已經有人高舉手臂,大聲叫道:“殺死那個王八蛋,朱凌嶽那個禽獸,害死了我們的家人,我們要殺死他!”
聲音很快就在城內城外響起,人羣之中,也少不得一些精明之士,張叔嚴當衆說起朱凌嶽的是非,這讓他們心下很是狐疑,感覺事情有些奇怪,可是這終究是少數人,百姓中很多人都知道,張叔嚴曾經是朱凌嶽的部下,張叔嚴的話,可信度當然是很高,所以張叔嚴今日這番話,無疑是平地起驚雷,只是片刻間,就讓百姓對朱凌嶽的崇敬,被怨恨所代替。
張叔嚴高舉雙手,再次示意衆人靜下來,人們壓抑着怒火,漸漸平靜下來,張叔嚴等到靜下來,才道:“鄉親們,這一次金州舉兵,其實並非本將的意思,而是朱凌嶽在後逼迫,本將雖然不願意,但是本將身邊有許多朱凌嶽安插的眼線,他們虎視眈眈,本將無可奈何,只能虛與委蛇……!”
“張將軍,朱總督爲何讓你舉兵反抗楚總督?”人羣有人大聲問道:“我剛從朔泉回來不久,在那邊聽說,楚總督是個十分清廉的總督,他心繫百姓,朔泉都在流傳,楚總督要施行均田令,讓沒有田地的百姓都有田地可種,此前西關蔓延瘟疫,據說也是楚總督好不容易找到了藥方,將藥方張貼出示,官府還幫着熬藥救民……這樣的好總督,朱總督爲何要讓張將軍反他?”
人羣開始議論起來。
“是呀,我也聽說,瘟疫是那位楚總督找到了藥方,而且他還將那無價之寶的藥方公示出來,因此才讓咱們逃過一劫。”
“那位楚總督看起來也不是壞人,只是那個均田令是真還是假?”
“那倒不知道,不過真要是讓咱們都有田地,那可真是菩薩下凡了。”
“這樣的好人,爲何要反他?”
“朱凌嶽是壞人,楚總督是好人,壞人自然不喜歡好人。”
張叔嚴卻已經大聲道:“你們說的不錯,楚總督心繫百姓,他是個好官,朱凌嶽害怕楚總督得了民心,害怕自己野心受挫,所以才讓我們反楚總督。楚總督的均田令,確實不假,而且已經頒佈下來,你們都會分到田地。”
“張將軍,你說的可是真的?”城下有人問道:“楚總督當真會施行均田令?”
張叔嚴點頭道:“正是如此,楚總督現在就在蘭嶧城,總督大人會向你們親自證實!”
城下的人們一怔,很快,就從城頭的人羣中緩緩走出一人,一身狼甲戰盔,英姿颯爽,走到城邊,俯瞰城下百姓,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楚歡已經含笑道:“我就是楚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