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聽到羅多之言,神色頓時黯然下去,楚歡卻已經是點頭道:“正是如此。大哥的才幹自不必說,琉璃.....琉璃能夠拉起天門道這樣的龐然大物,雖然不是什麼好事,卻也足以證明琉璃是獨擋一面的人物。龍王.....唔,就是我的師傅鬼大師,那也是舉世無雙的人物,還有那位毗沙門,他是西樑的國事,能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就能夠坐上西樑國事的位置,當然也不是泛泛之輩。如此衆多人才,爲何卻無法洞悉狼兵的圖謀,而且在狼兵屠城之時,卻並無組織人手反擊。你們每一個都是絕頂高手,就算當真無法阻止數千兵馬,可是以你們的實力,風.....風寒笑也斷無逃出離開蓮花城的可能。”
羅多雙拳握氣,他神色悲涼,苦笑道:“冥冥之中,或許是上天註定要讓心宗歷此大劫。”
“大哥,你這話的意思是?”
“楚兄弟,我曾經告訴過你,心宗的發源,是從天竺而來。”羅多神情嚴肅,看着楚歡:“無論是禪宗,還是我心宗,本源都是出自天竺,心宗聖地是蓮花城,而整個佛宗的聖地,卻是天竺的沙羅雙樹園!”
“我記得。”楚歡點頭道:“沙羅雙樹園有八株樹,東南西北各有兩株,都是一榮一枯,是爲四榮四枯。”
“常與無常,樂與無樂,我與無我,淨與無淨,這你還記得?”
楚歡見羅多神情肅穆,也是鄭重道:“西方雙樹,是爲我與無我,便是心宗佛法奧義!”
“不錯。”見楚歡記得清楚,羅多顯出一絲淺笑,“那你可還記得沙羅雙樹園坐落何處?”
楚歡一怔,頓時有些尷尬,搖了搖頭。
“那名字對你來說,十分陌生,記不住也無可厚非。”羅多道:“沙羅雙樹園,在天竺國境內的拘屍那城!”
“對對對,就是那個.....那個屍城!”楚歡大有印象。
琉璃聞言,先是蹙眉,隨即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羅多卻是肅然道:“可不許胡說,是拘屍那城,不是屍城!”
“是我的不是。”楚歡忙道:“大哥,爲何忽然提及拘屍那城的沙羅雙樹園?”話一出口,猛然間意識到什麼,“大哥的意思是說,當年.......!”
“不錯。”羅多嘆道:“你有所不知,佛宗各派,素來有辯法之會。“
“辯法之會?”
“是。”羅多道:“辯法之會,又叫做法會。只要是佛宗,無論哪派,都有法會存在。發揮有又小法和大-法之分,所爲小法,是指各宗內部的佛法辯論,而大-法,則是各宗之間的佛法辯論。佛家講究清淨修心,不可妄動干戈,所以佛家各宗之間的爭鬥,都不會是以武力相爭,而是以佛法相爭。”
楚歡笑道:“若是以武功分高下,以心宗的武學,早已經是獨居高峰了。”
羅多神色卻是一斂,搖頭道:“楚兄弟,此言以後切不能再說一句。其實今日之佛家,宗派依舊不下數十宗,中原的禪宗便是其中之一。自釋迦摩尼佛開創佛宗以來,佛家各宗前前後後不下數百,能夠依舊留存下來的,除了各宗有其獨到的佛法奧義,各宗卻也不乏頂尖的武道高手。便如中原一直傳承的禪宗,創宗以來,絕頂高手也是不知凡幾,如今禪宗勢衰,卻依然不可小覷,你自己想一想,如果沒有一流的高手護衛佛法,禪宗也絕不可能在中原發揚光大,傳承至今。”
“大哥教訓的是,是我失言了。”楚歡頓時嚴肅下來,自責道,禁不住瞥了琉璃一眼,卻見琉璃氣定神閒,一雙美眸卻睜看着自己,兩人四目相對,琉璃波瀾不驚,楚歡倒是坐正了身子。
羅多繼續道:“禪宗的常與無常,也是沙羅雙樹園佛理之一。無論是人還是事,都是有起有落,心宗也曾有過勢衰之時,甚至有滅宗的危險,而禪宗卻也曾經盛極一時,曾經何時,禪宗高手西去聖地,那也是威風一時,無論是辯法還是武道,都是冠絕羣宗。”
這一點楚歡倒是深信不疑,禪宗遭受打壓,如今勢微,但是就在幾十年前,華朝時期,禪宗卻也一度是風光無限。
“其實佛門各宗,雖然各有護法,但卻並不以武爲主,佛宗的高下,也從來不是以武學相比。”羅多道:“對於佛門各宗來說,誰是佛家正宗,便是依靠法會來辯明。法會之辯,在佛門各宗之中,便如同沙場征戰,武者對決,乃是佛門第一大事。”
楚歡忍不住嘆道:“大哥,佛家不是說修身養性嗎,這法會看起來還是爲了一較高下,難道佛門子弟,也是要存比鬥之心?”
羅多皺眉道:“話不能這樣說,理不明則事不行。佛法若不分出正宗外道,
又如何向世人宣揚佛法,濟世度人?”
“這倒也是。”楚歡勉強點頭道,不過他如今雖是心宗龍王,但是對誰是正宗誰是外道,卻還是不以爲然,各宗都視自己爲正宗,其他宗派爲外道,這本就是一場門戶之爭。
“在佛家各宗眼中,一名能夠在法會上駁倒對手的高僧,纔是真正的高手。”羅多解釋道:“所以一直以來,法會從沒有間斷過,自從蓮花城成爲心宗聖地,佛殿建造至今,也不知道有多少宗門來到蓮花城,與心宗辯法,也正是因爲一次次擊敗對手,我心宗纔開始繁榮昌盛,在佛門各宗之中,擁有了一席之地。”
楚歡問道:“大哥的意思是否說,狼兵到得蓮花城的時候,你們.....都在法會?”
“正是如此。”羅多苦笑道:“拘屍那城十年一度的法會,纔是佛門中人最大的盛會,被稱爲佛會。佛門各宗,都會派人前往參加盛會,佛會前前後後,要舉行一個月,在這一個月之內,各宗都會派出本宗高僧講法辯法,我心宗乃是佛門大宗,自然是不可或缺。自蓮花城出發,前往拘屍那城,參加完佛會,來回需要半年的時間,但是這樣的盛會,我們心宗從無缺席過,佛母和聖王會帶領八部衆十六羅漢前往參加盛會......除此之外,還會帶領五十名男女幼-童一起前往,自幼受佛法薰陶......!”
楚歡頓時恍然大悟過來,心想難怪當時蓮花城不堪一擊,卻原來是聖王與八部衆都已經離開。
“長路漫漫,一路兇險,我們自然要沿途護衛聖王和佛母,除此之外,我們也是要聆聽各宗佛法,從中獲益。”羅多道:“正因如此,在那半年時間之內,我們都不在蓮花城之內.....!”隨即搖頭道:“卻也不是這般說,其實.....阿彌陀佛,其實一直以來,聖王率衆西去參加佛會,八部衆之中,都會有一人留下來留守蓮花城,代替聖王處理國中諸事.....!”看了邊上琉璃一眼,卻見琉璃已經轉過臉去,羅多竟是搖了搖頭,神情變得黯然起來:“而留下的那人,一直以來,都是我持國一族的天王!”
楚歡一怔,皺眉問道:“難道.....當年狼兵前往蓮花城,大哥.....大哥就在城中?”
羅多卻似乎在想着什麼,並沒有立刻回答,片刻之後,才輕聲道:“沒有,那一年......我並沒有在城中,而是跟隨隊伍去了拘屍那城!”
“可是......你是持國天王,爲何......!”楚歡頓時迷糊起來。
羅多道:“你說的不錯,當時我已經繼承了提多羅吒之名,哎......那時候我年紀尚輕,其實.....!”他似乎有些話並不好說。
楚歡卻是想着,羅多現在看起來最多也不過四十四五歲年紀,狼兵是二十多年到了蓮花城,那個時候羅多最多也就二十多歲,倒也正是年紀輕輕,心宗天王地位崇高,而持國天王更是八部衆之中參與政事最多的天王,以羅多當時的資歷,那麼年輕就繼承天王之名,也難怪羅多神情異樣。
琉璃一直沒有說話,此時終幽幽道:“提多羅吒,你倒也不必自謙,前代持國天王早早就確立了你的繼承之位,而且衆所周知,你無論是在佛法還是在武道上的悟性,都是遠超常人。”輕柔一笑,“據我所知,你在二十一歲的時候,便已經煉成了大寶慧劍,縱觀你們持國一族,除了創下大寶慧劍的那位先輩,沒有人能在二十五歲之前練成大寶慧劍。”
楚歡這才明白,羅多卻也是心宗罕見的武道天才。
“先代持國天王對於佛法的偏愛,甚至讓他忘記了他是護法天王的身份,而且他根本不喜歡參與政事,而你雖然年紀輕輕,但是處理政事遊刃有餘,持國一族有你這樣的後起之秀,也難怪先代持國天王會早早將提多羅吒之名傳承給你。”琉璃聲音柔和,語氣之中毫無一絲嘲諷,卻帶着一絲敬佩,“你承繼提多羅吒之名,當時倒也算得上是衆望所歸。”
楚歡見琉璃都多羅多有一絲敬意,心下對羅多更是肅然起敬,隨即忽然想到,二十多年前,羅多不過二十來歲,而琉璃的年紀只能更小,琉璃樣貌看上去有着二十五六歲婦人的風韻,但是她的肌膚和樣容,卻似乎有隻有二十一二歲,但是她的心智和手腕,卻又是三十多歲的人,還真是難以辨識出她到底多大年紀,但無論如何,絕不可能超過三十歲,也便是說,當年蓮花城發生慘劇的時候,琉璃最多也不過是六七歲的孩童而已,甚至會更小。
毫無疑問,以琉璃當時的年紀,絕不可能是心宗天王,羅多二十多歲繼承持國天王之位,就已經是讓楚歡十分驚訝,若說琉璃幾歲年紀便繼承增長天王之位,那簡直是匪夷所思了。
羅多沉默片刻,終是道:“如果不是意外,我本應在佛
會之時,留在蓮花城,只是.....當時增長天王恰好患了一場病,他身體虛弱,無法遠行,卻是將前往拘屍那城的機會讓給了我,讓我隨隊前往拘屍那城,而他.....則是留在蓮花城......!”
楚歡問道:“也就是說,當年狼兵屠城的時候,那位增長天王就在城中?”瞥了琉璃一眼,心想那時候的增長天王果然是另有其人,只是不知道琉璃與那人又是什麼關係,想到這裡,忽然想到一個極爲嚴重的問題。
既然增長天王當時留在城中,眼見得滿城血與火,自然不可能無動於衷,他當然會出面率人抵抗,如果是這樣.....!
楚歡眉頭頓時便鎖起來。
羅多察言觀色,卻已經猜到楚歡心中所想,道:“增長天王留在了蓮花城,狼兵屠城,增長天王.....!”低下頭去,神情更是黯然,眼眸之中甚至顯出一絲愧疚之色。
“你從別人口中聽說了那夜的事情,那是否聽他說起,就在那天夜裡,增長天王帶領着族中老少和附近的百姓,本是想要前往城中的兵器庫取出兵器,抵抗外魔,保護蓮花城,可是......在半道之上,卻遭受狼兵箭手的埋伏。”琉璃聲音十分冷漠,“那位風寒笑風大將軍,在城中待了數日,增長天王雖然當時身體虛弱,但是遠方來客,他還是親自出面見了風寒笑。一來是要盡地主之誼,二來也是因爲.....蓮花城的百姓,來自天南海北,其中有不少人的先輩更是從中原逃難而去的,而增長天王的先輩,也是從中原而去的難民,雖然已經傳承許多代,但是他卻對中原懷有故土之情,所以中原來的風將軍,讓增長天王生出好感。”
楚歡這才明白過來,爲何心宗弟子之中,許多人都長有中原人的面孔,便是琉璃,雖然擁有中原人沒有的碧眸,但是整個輪廓,卻還是如同中原人那般精緻,卻原來浮屠國的百姓,卻有許多人流淌着中原血脈。
“那位風將軍率領軍隊兵臨城外,增長天王一開始當然是十分提防,但是軍隊在遠離城池的地方駐營,並沒有靠近城池,而風寒笑親自入城,故作親善,他一副遠方來客的模樣,更是表明絕不會破壞浮屠國惡規矩,演技了得,竟然是騙過了心存仁善的增長天王。”琉璃輕輕道:“增長天王多年以來,一心鑽研佛經,只當人心向善,他卻不知道,風寒笑狡猾多端,與他相處之時,很快便摸清楚了蓮花城的狀況,而且對增長天王的身體狀況一清二楚。他在城中待了數日,增長天王身體虛弱,不能親自相陪,便派人帶領風寒笑在城中游玩,風寒笑卻是藉此機會,將城中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
楚歡神情凝重起來,如果說不久前徐順所言還不能讓楚歡完全確信,此時琉璃娓娓說來,楚歡終是確認,蓮花城的慘劇,卻當真是風寒笑一手策劃而起。
他心下冰冷,雙手不禁握起拳頭來。
“那天夜裡,增長天王令人去往兵器庫,但是風寒笑對兵器庫附近的道路已經很清楚,他甚至判斷出增長天王一定會帶人前往兵器庫,而且判斷增長天王會從哪條道路前往,所以.....在道路上埋伏箭手,卻也是理所當然。增長天王他們手無寸鐵,許多人被當場射殺,增長天王雖然武功高強,但身體虛弱,被一羣狼兵圍攻,那天夜裡,擊殺狼兵最多的人,自然就是增長天王,但是風寒笑卻在暗中射出冷箭,射中了增長天王,然後狼兵一擁而上,增長天王在上百名狼兵的圍攻下,力戰不倒,當他體力不支的時候,風寒笑.....!”她聲音一直都很平靜,就像在訴說一個從別人口中聽到的故事一樣,但是此刻,楚歡卻明顯聽出她聲音帶着一絲幾乎難以察覺到的哽咽,“風寒笑卻突然出手,用長槍-刺中了增長天王的要害.....他們本以爲所作所爲會無人傳揚,只是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想瞞也瞞不住的。”
“增長天王是.....是風寒笑所殺?”楚歡目光冷峻。
“增長天王圓寂,蓮花城羣龍無首,誰又能抵擋得住那羣虎狼?”琉璃緩緩道:“不但增長天王被害,風寒笑還特地帶人殺進了增長天王的家中,一門老小,屠戮乾淨,沒有一個活下來......!”說到這裡,脣邊卻是泛起一絲淺笑,扭頭看向楚歡,“若說一個都沒有活下來,那倒也不對,至少增長天王還有一個女兒隨着聖王一同前往拘屍那城參加佛會,如此增長一族的血脈,纔沒有徹底斷絕。”
楚歡嘴脣微微抖動,卻沒有發出聲音,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睛之後,看着琉璃,問道:“那個女孩,是否.....是否就是如今的增長天王?”
琉璃淺淺一笑,“這個答案當然不難,你猜得沒有錯,我就是那個女孩,便是前往拘屍那城的五十名幼-童之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