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在得到孫元的命令之後,小余立即聯絡上了馬皇后的心腹太監田成,送上一批進貢的特產,順便傳達揚州鎮的意志。
同這次來見馬士英一樣,餘祥一反以前那副謙恭的好好先生模樣,語氣冰冷,強硬,全是外‘交’辭令。
在傳達了侯爺的話之後,餘祥在侯府等了兩日,終於在今日上午接到了信,說是皇后娘娘很滿意揚州鎮進貢的貢品,有賞賜下來,讓小余進皇城謝恩
。
聽到這到懿旨之後,小余心中一凜,知道關於新軍之事今日就應該有個結果。他馬上打點起‘精’神,急衝衝地進了皇城。
田成接待了他,一臉的微笑,褒獎了半天孫元的忠臣,又賞下十匹綢緞,就將他給打發出去了。至於鄭森能否出兵一事,田成也沒有說。
但小余卻知道,事情已經成了,現在只需去馬士英那裡接洽就是了,一顆心就鬆了下來。
想必,皇后下來之後已經找馬閣老商議過此事,達成了共識。若此事不成,自己也沒有可能被詔書進宮來。
果然,出宮回侯府之後,馬府就有個‘門’房拿了馬士英的帖子過來,說是請餘經歷晚間過府一敘。
小余來的時候本挾着寧鄉軍這十多年來的赫赫戰績,和孫元突然的強硬,有心要給馬士英一個下馬威。
卻不想,一進馬家書房之後,馬士英又是叫人上罐頭,又是擺上午餐‘肉’,又是喝牛‘奶’,鼓搗了半天,磨了半天,倒叫他心頭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情緒給‘弄’沒了。
聽到小余的回答,馬士英“哦”一聲,道:“原來餘經歷剛從皇宮回來啊,孫太初的意思,老夫已經聽皇后娘娘說過了……”
他顯得很是蒼老,卻不接着說下去,只擺了擺手,無力地嘆息一聲:“想當年,老夫和你家總兵官在討伐劉超叛‘亂’的時候,也是共過患難的,有過袍澤之情。
在擁戴福藩一事上,跟是生死與共。難到,這些情分,孫太初如今都要一筆抹殺掉了嗎?”
看着這個滿面憔悴的生着老年斑的馬士英,又想起這一年來自己和他相處的日子,餘祥突然有些不忍心,語氣緩和下來:“次輔……”
馬士英:“次輔,次輔,手握擬票大權的次輔,在我大明朝,老夫還是頭一個。如今史憲之在江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還朝,老夫已是實際上的大明朝首輔,修齊治平,布衣而卿相,這是天下任何一個讀書人的最高理想,老夫可謂是已經完成自己的理想了
。可惜啊,我這個次輔也不知道還能做上幾日。眼前這局勢,南京怕是趁不住了。孫太初又是如此態度,真叫人心灰意冷……”
就在昨天,自己受皇后所詔進了一次皇宮,已經知道孫元鐵了心要調鄭家新軍入衛留都。如此一來,已經手握財政大權的錢謙益必然勢力大漲,已經嚴重地威脅到他馬士英的地位。
沒有寧鄉軍的支持,老馬這個內閣次輔的位置說句實在話還真有些坐不穩。
如今,錢謙益和孫元勾結在一起,將兵權和財權一手握盡,他老馬就變成了空頭閣老,除了皇帝的支持,可謂是沒有半點根基。
實際上,在得到了揚州鎮的大筆借款,和聽到寧鄉軍全力支持錢謙益,並提議調鄭森的部隊進南京之後,朝中風向已經變了。不少見風使舵的官員已經開始討好錢謙益,現在錢府‘門’庭若市,老錢風光得意,紅得燙人。
至於皇帝對此事的態度,說句實在話,真不重要。弘光天子不過是一個國家的象徵,很多事情他根本就決定不了,也沒有那種力量。
也許,從今往後,如崇禎皇帝那樣的強勢君主再不會出現了。
百官和天下人更願意看到一個幾十年不上朝,不過問政事的木匠皇帝。
說到後來,大約是觸動了傷心事,馬士英眼圈紅了。
看這老頭還要絮絮叨叨下去,餘祥記起自己的責任,打斷了他的話:“次輔,我家侯爺對於目前的戰局的看法是,南京不能丟,天子不能離開留都,若是丟了東南財賦之地,我大明朝將沒有任何退路。南京地區沒有可用之兵,不要緊,到其他地方調,鎮江的鄭森部可用,應該入衛京畿。只要鄭森能夠守住南京一段日子,待到侯爺消滅江北建奴,即刻回師參戰。這是目前應對此危局的唯一可行之法,望次輔以大局爲重。”
說完,餘祥強硬地說:“否則,我揚州鎮也不會救援南京,也會趁山東、畿南建奴兵力空虛的機會自行北伐。”
“這就是我家侯爺的意思,沒有更改妥協的餘地。”
馬士英喃喃道:“看來,此事真是無可挽回了
。”實際上,他在見‘女’兒之前就已經知道餘祥進宮覲見皇后一事。當時,皇后也是雷霆大奴,將孫元送來的那一堆水果罐頭摔得滿地都是。
自家的‘女’兒自己最清楚,皇后外表看起來好象非常溫和,可其實骨子裡卻是異常剛強的,她不會妥協。
馬士英今天見餘祥,也是得了皇后的意思,命他繼續向揚州鎮施壓。
實施壓,開玩笑,老夫又有什麼東西能夠壓住如同河東李克用,宣武朱全忠似的絕世猛將孫太初?
老夫今日見餘祥,恐怕更多的是談判,甚至……哀求……孫元真是那麼一個不念舊情的人嗎?
餘祥下完最後通牒之後,心中更是不忍,他放在牛‘奶’杯子站起來,準備告辭,想了想,最後嘆息道:“閣老,我不知道侯爺這麼做究竟是爲什麼,不過,無論是誰,能夠守住南京總是好的,難不成還眼睜睜看着留都陷入敵手,生靈淪爲塗炭?還有,侯爺不是一個人,他代表着揚州鎮,代表着寧鄉軍三四萬人馬,幾十萬軍戶,幾百萬百姓的利益和意志,還望閣老理解。”
“理解,老夫身爲內閣次輔,如何不理解?”馬士英一陣悲傷:“所謂在高位者,誰都不是一個人,自己所思所想,其實有的時候並不重要,須行不得快意之事。所以……”
“所以?”餘祥的目光落到馬士英面上,等着他最後的決定。
馬士英:“所以,調鄭家新軍入衛留都之事,斷不可行,天子也必須離開南京。”
“這樣啊,那下官只能回去稟告侯爺了。”小余知道從現在開始,孫元和馬士英的政治同盟就此解除,而自己也該離開南京了。
在以往他日思夜想就是離開南京,回到孫元身邊縱馬疆場。
但此刻要離開南京,突然有些不捨。
他深刻深地朝馬士英一揖:“很高興能結識次輔,我家侯爺說過,馬瑤草那是人人傑,餘祥深以爲然。”
“起來吧,也很高興認識餘經歷。”馬士英傷感地虛扶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