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沒有人比孫元更能體會到生命的可貴。
上次死後僥倖穿越到了明朝崇禎七年,這一次如果死了,鬼知道會穿去哪個年代。如果能夠回到現代社會自然是最好不過,不過,如果穿去一個更糟糕的時代,甚至穿到非洲,那纔是世界上最慘的事呢!
況且,搞不好這次如果是真的死了,豈不更倒黴!
有汗水不住地從額頭上沁出來,順着鼻尖滴下。
危急關頭,孫元也管不了那麼多,大喝一聲:“且慢!”
太監的手停了下來,楊澤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孫元,你還有什麼話要交代,快說,快說,這真是一個悲傷的夜晚啊!”
孫元心中突然有了個主意,心道:罷,都到這個時候了,也不怕觸怒這個死太監,能拖一時算一時吧,只要不死,總歸有脫困的機會。
一咬牙,再也顧不了那麼多,道:“楊公公,鳳陽已經陷落,做爲中都守備,丟失城池,致使滿城百姓盡死在賊軍屠刀之下,難道朝廷就不會追究嗎,現在還想着跟韶姑娘白頭到老嗎?”
楊澤:“丟城失地的罪責,那是地方正印官的事情,就算要追究,那也楊一鵬老狗的麻煩。咱家不過一個守墳的皇家奴婢,還輪不到我來負責。”
孫元冷笑:“怕是公公連皇陵也沒受住,剛纔小生忘記稟告公公,我孫元可是剛從鳳陽城裡逃出來的,那邊的情形小生自然是一清二楚。”
楊澤一張臉變得蒼白起來,猛地一把揪住孫元的領口,將他的頭拉得昂了起來:“什麼,皇陵怎麼了,快說。”
看他如此緊張,孫元用盡可能簡短的話,說道:“賊軍欲斷我大明朝的龍脈,放火燒了龍興寺和陵寢,放火燒了墓區所有的松柏,守陵的六十多名內侍盡死於賊軍手上。賊人如今正在發掘皇陵,難不成公公是瞎子和鼻子失靈,沒看到那邊已經燃了三日的沖天大火,嗅到松柏燃燒的氣味?”
“什麼!”楊澤歇斯底里地大叫一聲,尖銳地叫了起來:“你胡說什麼,他們不敢,他們不敢?”
孫元面容不變:“公公若是不信,可帶着孫元逆水而上,反正也不過是一日光景就到,耳聞爲虛,眼見爲實。若孫元以謊言騙人,願死在公公手上。”
這事關係到楊澤的生死前程,這個死太監聽到這個消息,肯定會帶着孫元親眼過去看看的。這是一般人的心理,孫元覺得楊澤肯定會去的。如此,自己就能多得一日的活命。
“乾爹,這書生胡言亂語,不足爲信。”有一個太監插嘴。
“住口!”楊澤猛地衝到艙門,拉開門,猛力地抽動着鼻翼。、
一張臉,在遠方的火光映襯下陰晴不定。須臾,他指了指一個太監:“你過來。”
“乾爹……”
“你嗅嗅,這空氣中是不是帶着松脂柏樹丫枝的味道?”聲音中竟帶着一絲顫音。
“乾爹,兒子,兒子……兒子嗅不出來……”
“你平日間不是屬狗的,怎麼就嗅不出來。”楊澤一腳將他踢道。
那太監驚得不住磕頭,哭道:“乾爹,似乎,似乎是,兒子真不知道!”
楊澤一咬牙,下令:“張帆,去鳳陽!”
“乾爹,不可,不可啊!那邊全是賊軍,若被他們發現,兒子們死了不要緊,乾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衆太監都哭了起來。
“三長兩短,嘿嘿,若不親眼看看,死活也安不了心,休要廢話,否則直接殺了!”楊澤咯咯笑起來,在夜光中,如同一隻孵蛋的老母雞。
既然他已經下了決心,幾個太監才應了一聲:“是!”
楊擇指了指孫元:“把孫公子看好。”
他笑着對孫元說:“孫元,剛纔咱家本要給你一個痛快。不過,既然你說起這事,咱家還是覺得冒險回鳳陽看上一眼纔算穩妥。若你說的話是真也就罷了,否則,咱家也不是好騙的人,到時候,嘿嘿,實話同你說,咱家以前也在東緝事廠當過幾天差,知道一些手段。”
孫元這才鬆了一口氣:“楊公公,可否送些吃食過來。”
楊澤也不說話,轉身走了,從他的腳步聲聽來,竟是無比的沉重。
他一離開,艙中頓時安靜下來。孫元剛纔的力氣,四個太監也是見識到的,只一個照面,就有兩人在他手下吃了虧。這四人提高了警惕,命孫元坐在椅子上,然後依舊四面將他擁在中間,一刻也不敢鬆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腳下一晃,就看到掛在頭頂那盞燈劇烈地甩動起來,讓艙中忽暗忽明起來。
原來,卻是楊澤的船已經張帆起航了。
孫元突然有些佩服起楊澤,明明知道鳳陽那邊全是農民軍,依舊開船過去,這人倒有些勇氣。不過,換成自己是他,估計也會冒險過去看看。皇陵若有事發生,做爲守備太監,也是活不成的。
按照真實的歷史記載,楊澤在親眼看到皇陵被毀之後,就立即自殺謝罪。到時候,他心喪若死,寫謝罪表,然後選擇合適方式了結生命都來不及,哪裡還有心思來同我孫元爭風吃醋。
想到這裡,孫元心中安穩下來。也懶得理睬身邊的四個太監,閉目睡覺。此刻,自己要開始保持低調,至少在楊澤自殺之前,讓他想不起艙中還有我孫元這麼一個人。
逆水而上,估計天亮的時候就能到地頭,走了一整天路,孫元也實在是累了,剛一閉上眼睛,就睡死過去。
這個時候,看到河中的大船突然揚起了風帆,“呼”一聲就朝上游駛去,岸上的費洪等人這才感覺到大大的不妙。都忍不住大叫起來:“喂,喂,你們要去哪裡,等等!”
可是,船上的人根本就是不理不睬。
這船因爲大,又是逆水,行得也不快,不過,卻不是人腿追得上的。只半天,就消失在夜色裡。
二丫忍不住哭了起來:“公子,公子他還在船上,這可如何是好?”
犟驢子也問:“費大哥,怎麼辦?”
溫老三喪氣地搖着頭:“想來是公子覺得咱們累贅,自己走了。”
費洪卻凜然地搖頭:“不,公子不是這種人。不好,公子定然是遇到什麼危險了,你們想,史大人可跟他在一起,那日公子爲了救咱們弟兄,指認了鳳陽知府他們……難道,公子被史大人和船上的人一道拿下了。”
“啊!”衆人都是驚得張大了嘴:“費大哥,這可如何是好/”
費洪一咬牙,猛地將女兒背在背上:“走,跟着船走!”
溫老三還在遲疑:“這麼冷的天,又累得半死,路上保不準遇到賊人……”
犟驢子怒喝:“溫老三,你他娘說什麼屁話,咱們這條命可都是公子救的,還一救就是兩回。咱們這一百多斤可都是賣給公子的,如今他遇到危險,我等若不管,不成畜生了嗎?”
溫老三訥訥道:“我又沒說不去。”
“走!”一聲喊,二十多人同時提起精神,朝前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