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建奴本陣那邊,又傳來一陣腳步的聲響。又有一隊大約千餘人的隊伍整齊地向前開來。
同時,又上百個騎兵躍上戰馬。看樣子,清兵覺得要想擊潰這兩千明軍不過是一個簡單的任務。接下來的追擊,就是騎兵的活兒了。
聽到號角,走在前面的那兩百巴牙喇兵的速度明顯地快起來,他們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吼叫,將盾牌全力頂在自己身前,準備迎接明軍長矛手的第一波戳刺。
孫元在陣中看得忍不住淡淡一笑,建奴刀盾手的心思他最明白不過。這些巴牙喇兵武藝高強,若是單打獨都,一個人打三到五個明軍士兵不在話下。且身高力壯,如果換成別的明朝軍隊,他們只需用盾牌擋住長矛,然後將身子一側,就能直接切進明軍大陣中。以這個時代的明朝邊軍的訓練程度和勇氣,遇到這種情況,也只有崩潰一條路可走。
只可惜,清兵的戰法遇到孫元的長槍右刺戰術,也就是待宰的羔羊。長槍右刺破盾戰術,在後世的軍事論壇上可是一個長盛不衰的話題,對於如何破盾以及長矛方陣在冷兵器戰場上該如何使用,網友們已經總結出一整套經驗。甚至還有人依靠這套戰術,寫了幾本架空歷史小說。
前世做爲一個軍史發燒友,孫元對這套戰法自然是耳熟能詳。穿越到明朝之後,他也懶得費那個腦筋,直接照抄這個已經被網友們補充得極爲完善的戰術。
又經過兩三年的實戰檢驗,這一仗,以兩千對五千,孫元並不覺得有什麼難度。
最後的問題只是,清兵能夠承受什麼樣的傷亡,又能堅持多長時間。
“轟隆!”就在一個瞬間,建奴的前鋒已經撲到寧鄉軍陣前,剩餘的一百多人同時朝中間一個收縮,隊型密集起來。
“長槍,向右!”無數口令響起。
這樣的口令在過去的兩三年裡,幾乎每日都要聽個上百次,已經深深地印在寧鄉軍每一個士兵的腦海裡,已經成爲下意識的行爲。
“刺!”
“刺!”
“刺!”
口令中,幾乎沒有人有一絲的猶豫,無論眼前是否有敵人,無論敵人是否已經近得快要和自己鼻子碰鼻子,所有的士兵手中的長矛都瞬間向右一刺。
眼前,全是飛舞的槍桿子和雪亮的槍尖。
衝到最前頭的巴牙喇軍同時一呆,自己明明已經衝到敵人的跟前。按照正常情況,敵人應該當頭一槍刺來纔對,所謂棍打一大片,槍扎一條線。按照武術上的說話,扎槍,得以腰爲圓心,利用腰力,側身全力一刺。這一槍得刺得又平又直纔算合格。
當然,自己也有信心用盾牌抵住敵人這一槍。接下來,就是最迅速的格擋和砍殺。
但敵人卻偏偏放下自己不理,反朝旁邊斜刺,即便是刺在空氣裡,依舊是虎虎風生的架勢,這不是搞笑嗎?難道這一隊明軍已經被我建州勇士嚇傻了,連槍都刺不正?
可接下來所產生的戰果,卻讓清兵突然發現,真正可笑的卻是自己。
幾百杆長槍從清兵防守虛弱的右側,從盾牌於盾牌連接處的縫隙刺進來,深深沒入自己的右肋。
有的人因爲個頭矮小,甚至直接被扎穿了脖子。
有武藝高強的清兵見旁邊有長矛刺來,下意識地想回刀去擋,只可惜敵人的長矛從不順手的一方過來,一時間卻慢上了半拍。
敵人的長矛來得是如此之快,這纔是真正的槍扎一條線。只不過,這條線是斜線。
這一隊巴牙喇軍人人身上都穿着鐵甲,手中舉着盾牌,頭上還戴了一頂頭盔。若是被刀劈中,也不過留下一到淺薄的白印子。只可惜,他們面對的是長矛。在這種戳刺類兵器之下,棉甲、鐵甲就如同紙糊一樣。
劇烈的痛楚瞬間奪去了清兵身上的力氣和生命。
“啊!”衝在前前排的建奴幾乎人人中槍,慘烈的號叫響徹底天地。這大概是清軍和明軍從天啓年開始起來,歷次作戰中所發出的慘叫聲最多的一次。
這叫聲是如此的響亮,可刺出這一槍的寧鄉軍士兵卻不爲所動,幾乎同一時間,所有人都瞬間將槍桿一轉,將敵人的內臟攪爛,然後“喝”一聲收槍。
這個動作,這一年半以來,在費洪、韶偉、犟驢子、溫度健全等人的訓練下,每天都要重複上千遍,早已經成了條件反射。
上百條鮮血同時標上天空,豔紅淋漓,然後如雨幕一樣落下,淋了下面的人一頭一臉。
剛纔火槍齊射之後的白煙尚未散盡,此刻,已經被血雨染成了瑰麗的粉紅,盡顯冷兵器戰場那殘酷的美麗。
血水撲了寧鄉軍士兵一頭一臉,並順着他們的眉毛、顴骨、鼻尖一滴滴往下落,卻沒有一個人伸手去擦,依舊是面無表情地平端着長槍,瞪着灰白色的眼珠子麻木地看着前方,恢復戰鬥狀態。
因爲他們知道,只要稍微動一下,等待自己的就是軍官們劈頭蓋臉的呵斥和懲罰。是繞較場跑二十圈,是一千和俯臥撐,是替戰友梳十天馬桶。那……實在是太可怕了,那種不堪回首的記憶,再不想來一次。想比之下,戰場上的死亡又算得了什麼?軍官的呵斥、處罰、無休無止的班務會,觸及靈魂的批評和自我批評,纔是比死更叫人感到懼怕的事情。
這一排長矛有刺,又有超過六十個建奴倒在地上。死去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人因爲疼痛在地上不住翻滾,抽筋。
加上先前的火槍齊射,建奴的第一波進攻已經有超過五成徹底失去了戰鬥力。
犟驢子提着槍斧站在方陣的一角,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心中鬱悶到極點。本以爲,這一仗打起來,又有這麼多真韃,怎麼說也得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廝殺才是。
可一場叫人熱血沸騰的大戰並沒有發生,寧鄉軍士兵只需一個右刺、收槍,戰鬥就結束了。沒有電光石火,沒有爆風驟雨,沒有雷霆霹靂,有的只只砍瓜切菜、殺雞宰羊。
自己剛纔揮了半天槍斧,也選擇好了目標。可等到硝煙散盡,那些看起來強大到不可一世的敵人卻已經躺在了血泊之中,這讓犟驢子有種用盡全力一拳揮出,卻打空了的感覺。
寧鄉軍很強這一點,作爲軍對的高級軍官,犟驢子自然是相信的。可強成這樣,卻叫人難以想象。
長矛火槍戰術寧鄉軍以前也不是沒站戰場上使過,滁州大戰,和阿山的大戰。那兩戰,倒還是有來有往,打得甚是熱鬧,不相今天這樣簡單。
經過了一年多的訓練,這支寧鄉軍竟然強成這樣?
這不是天兵天將嗎?
後面的建奴顯然被寧鄉軍這個戰法驚住了,剩餘一百來人同時呆了呆,停了下來。
後面,清兵的號角聲又響起來,第二支開來的千人隊已經緩緩逼近。接着,第三個千人隊也出動了。
號角聲一聲高過一聲,顯然是在催促前面的人快走,別擋住後面部隊的攻擊面。
那一百個巴牙喇兵猶豫了片刻,又同時發出一聲喊,舉着盾牌前赴後繼衝來。不過,這一次進攻,他們的腳步明顯地顯得猶豫,有的人眼睛裡甚至還閃過一絲畏懼。有機靈的巴牙喇兵已經佝僂下身子,盡力地縮小自己的受打擊範圍。
如此一來,他們的陣形就顯得有些散亂。
“不愧是建州白甲,付出了超過五成的傷亡,依舊沒有潰散。金人不滿萬,滿萬天下無敵的名聲也不是白叫的。這隻軍隊練得不錯,敵將是個人物。也不知道是嶽託、多爾袞還是多鐸。想也也不會是他們,這三人可多是愛新覺羅家的直系子弟,怎麼可能只帶這麼點兵。”孫元忍不住讚了一聲,不得不承認,清國立國之處,國勢正處於上升期,這個時代的八旗軍確實是遠東地區第一強軍。只不過,等到清兵入關,佔領北京之後,八旗軍迅速地糜爛下去。到最後,只能依靠投降的漢軍在前線作戰。
聽到孫元對敵人的稱讚,所有寧鄉軍軍官面上都帶着不服。
所以,下令的聲音更是響亮:“向左——”
聽到這一聲命令,所有的士兵都同時將長矛向左一擺。
其實,寧鄉軍的長槍戰術說穿了就是左刺、右刺、收槍三招。也就是說,部隊的長矛戰術中根本就沒有前刺一說。
前刺這種戰術,無論你的槍林再密,槍與槍之間總有一道縫隙,遇到武藝高強的敵人,人家手中的盾牌一蕩,撞開槍桿子,就能順利地沿着這條縫隙突進來。
但斜刺卻不同,這個漏洞卻被徹底地堵上了。
只是這樣一來,士兵就將正面亮給了敵人,自身的安危得交給旁邊一個戰友斜刺過來的長矛,得對戰友徹底的信任。
剛開始訓練的時候,孫元也派出過士兵模擬敵人的進攻。
保護自己是生物的本能,剛開始的時候長矛手還下意識地躲閃和出槍格擋。但軍官們無情的鞭打和花樣百出的懲罰讓士兵形成了條件反射。
這纔是寧鄉軍長矛方陣的精髓,以前,無論王允成派多少人過來偷學,卻怎麼也學不像。
所以,今日一上了戰場,無論對面的敵人如何兇狠醜陋。士兵們都依照着平日的訓練,長槍同時朝左刺去。
“刺!”
第二波進攻的建奴剛衝進槍圈,就看到無數條長矛從自己的側面刺來,直接沒入自己的身體。
長槍入肉的“噗嗤”聲響又一次響起,叫人聽得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