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飛奪徐州,孫元並不覺得是什麼難事。
關鍵是要能守住那裡,造成巨大的聲勢,讓準塔以爲寧鄉軍主力,或者說至少是騎兵主力已經運動到徐州,截斷大運河,封住了清軍北歸濟南之路,讓他們不得不沿着着大海去登州,然後被限制在那裡。
要做到這一點,就得統合山東的義軍。
山東那羣義軍的幾個頭領中,謝遷是土豪,其他幾人如趙慎寬、秦尚行、郭把牌、翟五和尚等人中,什麼郭把牌、翟五和尚一聽名字就知道是草莽。
不可否則,這些人之所以舉義旗抗清,除了樸素的愛國主義之外,還有個原因是建奴在山東、淮北實行殘酷殺戮,逼得他們活不下去了。
這些人的心思都很樸素,很多時候是活脫脫的實用主義者。比如趙應元起義,一旦形勢不妙,甚至想過要投降建奴。
你要想整合他們,就得給些好處。別的且不說,軍費總是要撥點吧?
傅山搖頭:“黃金是要準備一些,但你有一樣東西卻不能不給,甚至比黃金還好用。”
孫元:“什麼?”
傅山就拉開抽屜,在裡面扒拉了半天,找出一大疊文書,遞給孫元。
孫元:“告身?”
“沒錯,告身。”傅山含笑道:“弘光登基之後,太初你不是從馬瑤草那裡弄了幾十張空白告身,用來犒賞士卒嗎?用了一半,還剩這麼多。其實,這玩意兒咱們寧鄉軍的將軍們也不太放在心上。但謝遷他們卻不同,畢竟都是草莽,明朝的大義名分還在,雖說已經沒人將南京那邊當回事。但如果能夠做官,好歹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對那些義軍首領還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孫元:“然也,反正這些東西放在這裡也沒什麼用處,就給他們好了。”
傅山就俯下身去,開始添起那些空白告身。
首先是謝遷的告身,傅山直接給了他一個登州總兵,至於趙慎寬、秦尚行、郭把牌、翟五和尚等人,分別填上了參將、遊擊將軍、守備等職。這是實授,另外還給了他們昭勇將軍、昭武將軍、安遠將軍地武散階,聽起來挺唬人的。
寫完之後,孫元接過去,放進懷裡:“青主真是細心,連這都替某考慮到了。”
傅山今天晚上顯得特別的嘮叨,和他往日叛若兩人。道理也很簡單,準塔部究竟朝哪邊逃直接關係到未來的北伐,如果他真逃回濟南,問題就嚴重了。明年的北伐只怕還真要大費周章,想當年平安守濟南,英明神武如成祖者也在濟南城下被撞得頭破血流。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索性率輕騎繞過濟南直接殺向南京。這已經是標準的軍事冒險了,如果不能成功,就會全軍覆沒,好在老天爺站在了成祖一邊,南京被他不費吹灰之力拿下了。
這也是成祖後來要誅平安九族的緣故,濟南給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在最困難的時期,燕王府的軍隊甚至人心惶惶,對前途對自己的統帥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傅山接着道:“山東義軍成分複雜,有當地農民、有流民,有逃亡的官兵,也有闖軍餘孽,人一多,什麼心思都有,未必就同你一條心,也未必心向明朝,對此,太初你不得不留個心眼。而且,偵緝廠所送過來的情報大多是年前,建奴大軍尚未南下時。這都快半年了,說不定有人見建奴勢大,起了別的心思,卻不能不防備。”
“好了好了,你說得這些某都知道。”孫元笑了起來:“某倒是不怕別人同我玩心眼,以我寧鄉軍的剽勇,自然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膽敢在背後搞鬼,直接鎮壓了就是。倒是揚州這邊,青主要多費些心思。”
傅山點頭:“放心好了,打掃完戰場之後,我寧鄉軍也要回通州和泰州休整。俘虜在甄別之後,也需要安置,事務繁雜,沒兩三個月弄不妥當。好在有黃佑在,倒也簡單。”
兩人有說了半天,漸漸地,天色朦朧亮開,竟熬了一個通宵。
等到出發的時候,孫元竟感覺有點睜不開眼睛。
能夠被孫元調來隨侍去徐州,俞亮感覺異常振奮,見孫元實在疲勞,就緊緊地跟在他身邊,生怕侯爺一不小心從戰馬上落地。
好在孫元這麼多年戎馬生涯下來,早就練就了在飛奔的戰馬上睡覺的本事,雖說看起來搖搖欲墜,卻就是不倒下去。
兩千騎兵輕裝上陣,一路急行,當天就到了天長。第二日,趕了一天路,就到了盱眙,堪稱神速。
全殲了多鐸主力之後,須臾這邊留守的三百多漢軍一鬨而散,順利地迴歸明朝統治。據說,阮大鋮派出的官員已經在路上了,當然,他們是趕不上孫元的腳程的。
兩千騎兵的到來讓盱眙士紳歡喜若狂,不斷有人帶着牛羊和金銀過來勞軍,頗有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味道。
連續趕了兩天路,戰馬和士卒都有些疲累,而且須臾這裡物質供應充分,孫元就決定在這裡休整一日蓄養馬力。因爲接下來的路程將非常不好走,士兵和戰馬都需要儲備足夠的體能。
過了須臾,就是淮安、鳳陽,這裡是黃泛區,百姓困苦。而且,這裡被高傑、劉澤清和建奴反反覆覆禍害過幾次,早已經是萬姓以死亡,千里無人煙了。
孫元決定在用四天時間趕到徐州,而這四天中,部隊根本就別想得到補充。
騎兵軍這支偏師能夠得到休整,大家也是很高興的,恢復得也快。
可是,這個時候,一個不好的消息傳來,俞亮病倒了,拉肚子。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短短六個時辰之內,俞亮已經跑了六次茅房,平均一個時辰一次。跑到最後,已經沒有了力氣,直接躺在牀上了。
“霍亂!”孫元頭髮都豎了起來,建奴老營裡的瘟疫終於傳染到自己手下的頭上了。俞亮本就是個健壯之人,身體的抵抗力非常強,就連他也倒下了,可想揚州那邊也不太樂觀。
他忙問來報信的人:“青主先生開的藥可讓俞亮服下了?”
“回侯爺的話,已經抓了藥讓俞亮將軍服下了。”
孫元:“這就好,這就好,現在俞亮將軍情形如何?”
回答說:“還不見好。”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哪裡有那麼快的。要想立竿見影起效,除非是抗生素。
據孫元所知,所謂霍亂是因攝入的食物或水受到霍亂弧菌污染而引起的一種急性腹瀉性傳染病,對付這種病毒,在後世最簡單的辦法是用抗生素,比如服用諾弗沙星膠囊,注射青黴素。
但問題是這裡是明朝,可沒這些東西。傅山開的方子不過是調動病人自身的抵抗力,身體健壯之人或許扛得過去,身體弱一點的就麻煩了。
等到孫元見着俞亮的時候,不覺大吃一驚,俞亮因爲脫水,一張臉變成蠟黃,渾身無力地躺在牀上,不住地沁着眼淚:“侯爺,是末將軍無能,不能隨你去徐州。”
孫元嘆息:“染上疾病跟無能不無能可沒有任何關係,你好生在盱眙養病吧,不用太難過,今後上戰場殺敵的機會多着呢。”
看俞亮的情形,就算服用了收斂之藥,止住腹瀉,沒個十來天恢復不過來,這叫孫元有些鬱悶。
他這次之所以親自點名要帶俞亮去徐州,主要是考慮到他畢竟是忠良之後,畢竟,戚龍俞虎的名頭實在是太響亮了。無論是誰,聽到這兩個民族英雄的名字,都會肅然起敬。
俞亮去徐州,打着他祖父的牌子,對於統合山東各路義軍力量還是能夠起些作用的。
俞亮突然病倒,弄了孫元一個措手不及。可是,時間緊急,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留了兩個士卒照顧俞亮之後,第二日,孫元又帶着湯問行等兩千騎兵一路急行,當天就趕到了鳳陽府虹縣。當夜,就宿在野地裡。
這一條路實在太長,等到紮下寨子,孫元感覺胯下火辣辣地疼,骨頭就彷彿散架了。戰馬也不好受,若不是一人雙馬,此刻這支隊伍只怕就要停下來了。
次日,又是一整天不要命的急行軍,隊伍順利抵達睢寧,直接行進到黃河邊上。
這個時候已經是半夜,有的士兵直接一頭從戰馬上落下,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孫元胯下已經破了皮,用手一摸,疼得鑽心。
累,從來沒有這麼累過。但更累的應該是明天。
按照孫元的計劃,明天部隊將急行軍一天一夜共計算十二個時辰,到後天黎明時分開到徐州城下。
坐在黃河邊上,看着漫天星斗,聽着嘩嘩的流水聲,孫元輕輕地揉着痠痛的手臂,一想起即將開始的長途急行軍,心中突然有些畏懼。
良久,他才輕笑一聲,喃喃道:“幾年不親臨一線,竟然經受不住。我這次的表現只怕連普通士兵都比不上了!”
“如今徐州也不知道是什麼情形,按說應該先派斥候過去打探的。可是,來不及了,不能再耽擱了。罷,直接衝過去就是了。”
篝火次地燃起,有飯菜地香味傳來,到處都是士兵酣暢淋漓的鼾聲。
湯問行卻沒有睡,和十幾個騎兵帶着戰馬在黃河邊上飲馬。
孫元強自啃了幾口乾糧,終於抵擋不住睡魔的侵襲,轉進小帳篷裡睡着了。
正朦朧中,就有士兵來報:“侯爺,抓住了幾個從徐州過來的鬼鬼祟祟的人,好象是敵人的奸細,你要不要審審,也好問問徐州的情形。。”
這句話讓孫元睡意全消,骨碌一聲從地上爬起:“什麼,快帶過來,升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