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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就好,如此就好。”見孫元欣然允諾,阮大鋮心中歡喜。心道,這大明朝帶兵的總兵們眼睛裡果然都只有一個“利”字,只要看到好處,基本沒什麼廢話,至於大義或者江山社稷生民百姓什麼的,對他們來說都如同對牛彈琴。如此,同他們打交道,還真是簡單。
孫元:“阮大人,軍情如火,劉賊勢大,只怕馬總督那邊支撐不了多久。”
“確實有這麼個問題,不過,看情形馬瑤草那邊調寧鄉軍北上的軍令還得兩三日才能過來。寧鄉軍到時候在集結去宿州,怕軍情有變。”阮大鋮心中也有些煩惱。
孫元笑道:“阮大人你也不用着急,我前幾日已命寧鄉軍全軍出動,分頭北上。不是孫某自誇,用不了幾日工夫就能趕到宿遷。”
“啊,你們揚州鎮的軍士已經出發了。”阮大鋮大爲驚喜,親熱地拉着孫元的手:“太初有心了。”
孫元嚴肅地說:“劉超叛亂,南京危急,孫某身爲揚州總兵,擔負着衛戍南京重任,自然有提前準備,禦敵於境外。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總不可能眼睜睜在一邊看着,等到劉賊打到鳳陽,甚至殺到南京城牆下面,才倉促出兵吧?”
“好一個預則立,不預則廢。太初放心,揚州鎮擅自出動一事,馬瑤草會給兵部一個說法的。”
孫元沉吟片刻,道:“阮大人,我揚州鎮是出發了。可如今乃是青黃不接的季節,雖說馬總督那邊會給我軍補充一定的糧秣,可如今大軍出動,隊伍的吃穿嚼裹,卻都要先從地方上徵集,怕是要耽擱了。”
確實,馬士英那邊,阮大鋮是答應給三十萬兩銀子軍餉。可那也得等到大軍開去宿州才能拿到手,一萬多部隊還有戰馬、大牲口,這一路上的消耗卻甚是巨大。關鍵是,隊伍所需要的糧草都需要在地方上購買,這無形中又要花費許多時間。
阮大鋮摸了摸下巴,突然問:“這次你揚州鎮出動了多少兵馬?”
孫元:“兩個營,外帶一個騎兵部隊,總共一萬一千人馬,都是主力戰兵。”
“什麼,兩個營一萬一千主力戰兵?”阮大鋮抽了一口冷氣,然後就手舞足蹈起來,一臉興奮地低呼:“太好了,太好了,想不到太初的揚州鎮家底子如此雄厚,對馬瑤草來說,真真是雪中送炭啊!”
能夠在史籍上留下自己名字的奸臣都有一個特點:曉暢時務,爲人精明。
否則,那不是奸臣,而是昏庸。
阮大鋮對於軍務卻是非常精通的,他曾經做過從三品的光祿寺卿。這個官職的主要只能是負責辦朝宴,說穿了就是朝廷的大食堂。可這個機構還有另外一個職能,掌宮廷宿衛及侍從,當然,光俸寺的官員和宮中侍衛也不將這當回事。不過,做這個官的人,多少也懂得些軍事。
他自然知道,一萬一千主力戰兵究竟意味着什麼。要知道,現在九邊重鎮中西北實力小一些的軍鎮,也就一營主力。揚州鎮一下子就能出動一萬一千主力戰兵,那已經是中等規模的軍鎮了。
一萬一千人,若再加上輔兵和民夫、軍戶,輕易地就能出動五六萬人馬。戰時,可以號稱十萬。
即便是馬士英,現在手頭能用的家丁,也不過幾百。
他心中大爲驚喜,暗道:瑤草兄現在有這麼一個臂助,戰事當無憂也。
當下,他就叫了一聲:“好,好,好,那這次出兵救援宿州,兵部的堪合和兵符上就以兩營爲數。”
他站起身來,在船艙裡走了幾步:“等到馬瑤草的軍令發到南京,就以兩營人馬爲數,讓兵部和戶部暫借些糧秣、軍器,等戰事結束,你再以現銀的方式歸還,可否?”
阮大鋮此舉算是爲孫元減除了後顧之憂,據孫元所知,南京做爲大明朝的首都,城中有好幾個大型的官倉,裡面的糧食、被服堆積如山。畢竟是富庶的江南地區,物資極爲豐富。比如倉裡的糧食和被服,因爲放了許多年,蟲蛀鼠咬,每年浪費的物資都是一個海量的數字。正因爲靠着明朝這座老京城如山的物質,後來弘光朝才能在南京立足,不至於如北京政府那樣因爲財政破產而倒閉。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孫元心中大快:“如此,我軍倒是可以節省許多工夫了。”這個時候,如果阮大鋮直接扔三十萬兩白銀給自己,讓他自去市場上購買物資,也不知道要花多少天才能將軍用物資湊夠。
救兵如救火不是一句空話,封建時代,因爲交通和通訊落後,組織一場大戰役,大量的時間都花在籌備物資和徵用民夫上面。正因爲如此,一場大戰役,打上一年半載也是常事。
阮大鋮:“太初,你將所需要的糧秣寫個單子給某。”
“好。”孫元也不廢話,當下提起筆在紙上寫了一個長長的清單。
看到孫元的一手好字,阮大鋮倒有些意外,心道:這個武夫要起東西來倒是不客氣,可這手字,卻比好多進士還寫得漂亮,倒是個人物,某倒是沒有看錯人。
寫完之後,孫元突然心中一動,自己先前光顧着要錢。可這些錢大多是要在戰爭中消耗掉的,實際落到手上卻沒有多少,如此也未免太便宜阮大鋮和馬士英他們了。
就放下筆,笑道:“阮大人,這打仗難免死人,士卒陣亡之後,也需要撫卹。”
“可是嫌三十萬兩白銀的軍餉不夠?”阮大鋮心中不快。
“不,夠了。”孫元道:“孫某的意思是,陣亡的將士的撫卹並只是錢。還有,有功的將士也需要提拔。能不能讓兵部在給孫某幾十張告身,也好升賞爲國出力的將士。”
阮大鋮有些惱火,心道:“這個孫太初,簡直就是個奸商,只要你有求於他,他咬住了就不會鬆口。”
不過,現在自己有求於他,卻不得不點頭。
當下不爲人知地低哼一聲,道:“至於告身一事,阮某現在無官無職,怕是沒辦法答應太初。這樣,我可以再給馬總督去一封信,提提此事。”
“如此就多謝阮大人了。”孫元大喜,忙又提起筆寫了份清單遞給阮大鋮。寧鄉軍現在的規模越來越大,可按照朝廷的規定,一個小軍鎮的編制總歸有限。大量軍官沒有能夠得到朝廷正式任命,確實是有點打擊積極性。現在,正好藉機會讓南京兵部給些編制。
二人又說了幾句話,孫元這才滿意地告辭而去。
等到孫元前腳走出船艙,後腳就有一個文士模樣的人從裡艙走了出來。此人大約四十出頭,看起來破爲儒雅,氣魄也大,一看就是個有身份之人。
阮大鋮:“龍友你剛纔已經看到這個孫太初了,如何?”說着,就將手頭的兩分清單遞給那個中年文士。
那叫龍友的中年人接過兩份清單隻看了一眼,就滿面的惱怒,唾了一口罵道:“兵痞!”
阮大鋮只淡淡一笑:“孫太初索要軍餉糧秣一事,某和瑤草兄早已經預料到了,我就替他做主答應了。不過,他又要空白告身,此事關係甚大。你是瑤草的妻弟,如今又在馬總督軍中參贊軍務,還得你來定奪。”
沒錯,這個叫龍文的人正是馬士英的妻弟,前永嘉知縣楊文驄,表字龍文。
他是貴州人,和馬士英乃是老鄉。乃是黔中大名士,萬曆四十七年舉人。可惜後來在科舉場上運氣卻極爲不好,一臉考了六次會試,平白耗費了十多年光景,卻還是沒能考中進士。
實在沒辦法了,只能靠着姐夫馬士英的關係以舉人身份進入官場。因爲不是正經出身,他在官場上頗受人鄙視,前一陣子被言官彈劾,剛丟了永嘉知縣一職,心情正惡劣。
聽到阮大鋮問,立即憤怒地將兩張清單拍在几上:“他要錢,咱們給他就是。可這個混帳東西卻要官。阮集之,你看看,他都獅子大張口了。遊擊將軍告身兩份、守備六名、操守十人、防守三十人。若都答應了,他史憲之還不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跳起來。馬總督那邊,對兵部也不好解釋,弄不好還要同史憲之起衝突,兵部尚書和兵部左侍郎不睦,傳出去,讓世人怎麼看?這等無禮的要求,是斷斷不能答應的。”
阮大鋮突然正色看着楊文驄,反問:“龍文,難道我們就算不答應孫元的條件,史部堂就與瑤草兄和睦了?你覺得,這南直隸地區,現在能夠出動的軍隊除了揚州鎮還有誰有能力挽回永城、宿州的危局?好,我再問你。龍文,就算史可法於瑤草在兵部合作得不錯。可那又如何,一旦宿州兵敗,鳳陽陷,你覺得瑤草還能做廬鳳總督嗎?如今,你我可都是被罷官奪職的閒人一個,東林恨不得將你我置之死地而後快,只不過,有瑤草在前面頂着。靠着他的戰功,這才勉強維持下去。據我所知,復社那羣書生們整日聚在一起議論國事,雞蛋裡挑骨頭,早想着挑出馬總督的錯來。這次劉超反叛,他們可都等着看瑤草笑話的。”
阮大鋮的聲音越來越嚴厲:“孫元爲他手下的人要官又能如何,職以任能嘛!而今,到處都在打仗,別說區區遊擊將軍、守備什麼的,就連總兵、總兵官也是遍地走,不如狗。那劉超不過是聚了一羣流民,說些大話,朝廷不就讓他做總兵官嗎?咱們就算是許了孫太初又如何,至多到時候惹史憲之不快,馬瑤草和他爭執罷了。只要能夠守住宿州,打敗劉超,保住你姐夫就成。如今,馬瑤草可是咱們這邊扛大樑的,倒不得。”
說到最後,他最後補充一句:“孫元混帳,兵痞一個。可這也是咱們的混蛋,這也是咱們的兵痞。”
楊文驄被阮大鋮說得一臉的躁熱,他深深一揖:“還是集之說得透徹,慚愧,慚愧!”
阮大鋮一把將他扶起,道:“龍文,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對了,這次出兵之事極爲要緊。瑤草那邊已經撐不下去了,揚州鎮必須儘快出兵,你這幾日受些累,居中運籌,要緊,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