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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下午了。
滿身灰塵的許定國站在草草建立的老營轅門門口的望臺上,雪花還在不住飛舞,風吹來,又冷又嗆。
忍不住回頭望去,東面的睢州城依舊是濃煙沖天。
昨夜高傑那廝帶着二十餘騎親衛將睢州城打了個對穿,走的時候還放了一把大火,將袁可立府付之一炬。
因爲城中實在太亂,也沒人救火,風又大。風助火勢,頓時將整個睢州燒得煙騰騰一片,到現在已經一整天了,還沒有熄滅。
堂堂兩萬河南軍在城中設下重重包圍,又用烈酒將高傑灌得爛醉如泥。卻不想,這個翻山鷂子還是逃脫了。
不但如此,反將整座城市鬧了個翻天覆地。
到處都是火點,到處都是“秦軍進城了”的大喊。不明就裡的士卒和百姓頓時亂了,蜂擁着從四座城門逃了出去。
到現在,整個睢州已經變成了一座空城。
不但如此,河南軍也差一點因爲這場營嘯而潰散。
許定國也是費了將近一整天的工夫,才收集了六千多人馬,在離城十四里的地方胡亂地紮下營盤。
營盤是紮下了,可下一步該如何走,不但軍中諸將,就連他這個河南總兵也是一片茫然。
按照他本來的計劃,昨夜就算成功地殺了高傑,也要帶兵逃過黃河,與豪格匯合,以免得遭到秦軍瘋狂的報復。
在他看來,豪格這人做事謹慎,就算他許定國派了使者過去請他過河,這個建奴也是不肯答應的。所以,他那邊許定國也就是姑且試試,也不當真。
反正,只要過河,呆在河北當死狗,就徹底安全了。畢竟,那邊名義上已經是屬於我大清過的領土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使者一臉狂喜地回來,帶回來一個讓許定國又驚又怕的消息:豪格已經帶兵過河突襲秦軍開封老營,讓許定國部守住睢州,截斷秦軍回徐州的道路,來一個關門打狗。務必要全殲這支弘光朝唯二能打仗的軍隊。
驚的是,這個一向溫吞水般從來不表明自己態度的豪格這次竟能下這麼大決心,不等清庭下令,就擅自帶兵南下;怕的是,開玩笑,高傑猛獸也,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二十來騎親衛就將睢州打成一片白地,你能截住他的歸路嗎?兵法上還講究圍三闋一呢,高傑被斷了歸路,不拼命纔怪?受傷的猛獸,誰能擋得住?
可是,現在自己已經投降了滿清,可謂是已經短了後路,只能橫下一條心跟豪格走到底了,否則還能怎麼樣?
“該死的建奴,你他娘好好地在黃河北岸呆着不成嗎,非要過河?”許定國惱火地摸了摸額頭,只感覺自己的腦袋熱得燙手。
“或許是先前剃頭的時候破了皮……別弄出個好歹來纔好。”
爲了表示自己對我大清的忠誠,不待建奴下令,許定國自己就叫手下用刀子剃了光頭,在腦後拖了一條鼠尾。
大約是手下也沒有什麼經驗,動手的時候毛手毛腳,竟劃破了好幾處,弄得許定國怒不可遏。
據他觀察,那把剃刀好象也不太乾淨,鈍不說,有的地方還有可疑的繡斑。
“直娘賊,別沒死在高傑手下,卻被破傷風給整死了。”
……
罷,只能將部隊先駐紮在這裡,應個景兒,反正老子又打不過高傑。希望建奴真如傳說中那樣金人不滿萬,滿萬天下無敵,輕輕鬆鬆地就把高傑給解決了。
不過,還是得防着高傑東逃來尋老子晦氣。
說句實在話,這河南兵實在太爛,真若上了戰場,只怕還沒看到高傑的影子,自己先亂了陣腳。
這一仗不管打不打,先弄好防禦工事再說。
睢州城的城牆已經徹底垮塌,我手下的兵力也不足,沒辦法守住那麼大一片底盤。看來,只能加強老營的防禦,明日一早就叫士卒們在弄些鹿砦、柵欄,挖條壕溝什麼的……不,軍情如火,爲了保住小命,現在就幹。
正要下望臺集合部隊的瞬間,許定國眼角的餘光好象發現了什麼地方不對,一種不安從心底升起。
他猛地回過身去,就看到遠方的小丘拐角的路上跑過來三個黑點,好象是騎兵。
雖然天色陰霾,白雪飄飛,但那三個騎兵身上的鎧甲卻亮閃閃地極爲醒目。
“什麼玩意兒,會不會是高傑……不對,鎧甲的制式不對……難道是豪格的斥候來了?”許定國摸了摸滿是頭髮茬子的前額,也打消了這個念頭:“也不對,豪格乃是正藍旗旗主,他手下的八喇牙軍身上穿得都是藍色的盔甲。這他娘究竟是什麼部隊,這鎧甲怪得好生可笑。”
正尋思着,那三個騎兵後面又有三個騎兵鑽出來,也是同樣的亮閃閃的鎧甲。
居中一人手上擎這一面大旗,旗幟的顏色是黑色。
這下,許定國心中更迷糊了:“黑旗,沒聽說過哪支部隊是黑旗啊!”
明朝以朱爲貴,所以,軍旗都是紅色。而李自成則用白旗,上面繡着一個大大的闖字。至於滿清,則根據所在的旗不同,分爲黃、紅、藍、白八旗,上繡金龍。
六個騎兵繼續不緊不慢地朝前行進,接着又是三騎從山彎出鑽出來,接着又是三騎……竟是無頭無尾。顯然,來的那隊騎兵都是以三人爲一橫列的。
來的這支部隊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如同一條長龍般在曠野上盤旋蜿蜒,逐漸靠近河南軍的中軍老營。
隨着他們不斷開來,滿世界都是整齊的馬蹄聲,節奏分明,敲得人心頭髮慌。
敲得許定國心中一陣接一陣發緊,做爲一個老軍官,他已經將這支部隊的人馬清點明白,大約有一千多人,全是騎兵,且一人雙馬。
直娘賊,全是騎兵啊,還都是鐵甲,這……這已經是一鎮邊軍牙軍的規模了……河南一地,哪裡又有這麼一支強大的騎兵集團,除了豪格的正藍旗勇士……不對,不對……
這個時候,許定國突然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個手把黑旗的騎兵的旗幟上繡着一隻金色的烏鴉。
那隻玄鳥正囂張地在白雪和大風中飛揚,目空一切,咄咄逼人。
許定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凸了起來,“寧鄉軍孫元!”這個可怕的名字浮現在心頭。
孫元不是在揚州嗎,他什麼時候跑河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