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一輪槍,只打死了一匹戰馬,讓兩個建奴全身而退,確實叫人喪氣。
隊正氣得眼睛冒火,好半天才冷靜下來,目光炯炯地看着正北面,也不回頭:“掌牧,先前建奴只是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着,現在開始以小股部隊試探着進攻。如果我沒猜錯,敵人就快完成對我等的包圍,不能再在這裡久留,該走了,下令吧!”
畢竟,周仲英是這裡官職最高的人。寧鄉軍最重規矩,老周雖然什麼都不懂,可但凡有軍事行動,還得由他最後定奪。
喊了幾聲,卻沒有人回答。
身後,一個士兵叫道:“隊正,掌牧雖了。”
雖了就是被嚇壞了的意思,隊正回頭看去,卻見周仲英已經軟倒在地,抖個不停,胯下出現一絲水跡。
他搖了搖頭,雖然看不起老周,卻沒有表示出來。
官長就是官長,還是應該尊重。
他上前一把將周仲英扶起,將他身上的火槍、包袱解下來,要挎到自己身上。
周仲英卻突然來了力氣,死死地捏着包袱:“不,不……不,這裡是五十元錢,我都全部帶回去……”
剛開始的時候,他牙關還在打架,說到後面平靜了些。語調也嚴厲起來:“隊正,我警告你,這是軍資,若你有其他心思,小心我……”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是沒辦法同這個武夫行軍法的:“小心我回去之後向上頭舉報。”
隊正氣得笑起來:“掌牧你自己拿着好了,當我什麼人呀?”
“好,火槍你先拿去。反正老夫也使不上,這是命令。”
“你……”隊正遇到這種慫包上司,真是無語問青天。
被這兩個建奴斥候一攪,大隊人馬越發地混亂起來。
寧鄉軍一行人當即朝東南方向行去,至始至終,周仲英都緊緊地捏着手中的包袱。
剛纔耽擱了半天,建奴的大隊人馬又出現在遠方的地平線上。包圍圈越來越小,圈子裡的軍民也開始稠密起來。
又走了十來裡,也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東南方向也發現了敵人,建奴利用那邊的一條小河設置了一道封鎖線,佈置了好幾百弓兵,不住朝靠過來的明軍和百姓射擊。
大概是知道沒有去路,必須要玩命,包圍圈裡的明軍開始突圍。人馬最多的川軍一口氣衝兩次,可惜川軍的戰鬥力實在不成,還沒靠近小河,就被建奴犀利的反曲弓像打兔子一樣射回來。
據排過去偵察的士兵回來說,川軍被射死射上了兩百來人,屍體都快把小河塞滿了。聽他這麼說,大家都是心中沉重。
正在這個時候,有人喊:“向西,向西,那邊有我們的主力部隊。”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呼”一聲,幾千人都發出陣陣吶喊,朝西面涌去,亂得不能再亂。
周仲英他們被裹在人潮裡,幾乎被衝散了。
大家都是深一腳淺一腳在田裡跋涉,鞋子裡全是泥水,身上也被雨澆得透了,感覺心中一陣接一陣的悲哀。
事實證明,西面有接應大家的主力部隊純粹是謠言。走了又有六七里路程,前面又驚慌地喊起來:“騎兵,建奴騎兵!快往回跑!”
果然,遠方響起了陣陣雪崩般的馬蹄,隱約有一片連着一片的慘叫隨風傳來。
如同受驚的兔子,所有人又朝南跑。
這下,只要有基本軍事經驗的人都知道,大家已經被建奴圍得不能再死。
而同樣的一幕,同樣的包圍戰在這片廣袤的大地上處處上演。
建奴這是要將所有從鳳陽、徐州撤下的明軍乾淨徹底地吃光。
現在,已經沒有退路可走,只能拼命了。
“怎麼辦?”二十多個士兵圍成一團,同聲問。
隊正:“看來,咱們四周都是敵人,無論往那裡突,一場惡仗都是免不了的。可惜啊,咱們人實在太上,又布不了成長矛陣。不過,不要緊,將牙一咬衝上去就是了,能出去一個算一個。就是死了,也要拉一個建奴陪葬。”
說完着話,他安慰手下:“北面肯定是去不了。西面和東面都是敵人。看來,咱們還得從東南那條河過去。那邊雖然有不少建奴的弓手,可敵人既然以河爲界佈置陣地,說明他們那邊的人馬不多,是個薄弱環節,咱們就從那裡衝過去。”
他看了看天色:“最多一個時辰就要天黑了,等到天一黑。或許,咱們還能活幾個。”
“對,願聽隊正號令。”衆人都捏緊了手中的火槍。
那個隊正轉頭對周仲英道:“這是末將的計劃,掌牧,你最後決斷吧!”
一個士兵輕蔑地看了周仲英一眼,恥笑道:“掌牧早就懵了,隊正,咱們聽你的就是。”
周仲英方纔的表現實在太差勁,寧鄉軍最瞧不起膽小鬼,大家對他也是異常的鄙夷。
隊正:“算了,準備吧,咱們朝東南走。”
估計是已經發現掉進敵人的口袋裡,包圍圈裡的幾千人什麼表情的都有,有人在放聲大哭,有人在動聲咒罵,有人則不住地揮舞着鋤頭挖着坑,將隨身攜帶的物資、軍械、財物埋進去。今日斷無幸理,可就算是死,也不能便宜了建奴。
有一個人跑過來,請周仲英他們幫忙。這人乃是那個押送犯人的巡檢。他說,這次反正逃不出去了,請各位兄弟幫幫忙,將那十幾個囚犯給斬了。
隊正當即就發了火:“去去去,咱們還要留點力氣殺建奴呢,誰他娘有心情幫你行刑?”
周仲英也嘆息一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反正今天也不知道能活多少人,不如把他們都放了,發給武器吧。等下建奴進攻時,這些人沒準還能拉幾個敵人墊背。”
那巡檢卻搖頭:“都是作奸犯科之徒,怕是不能放的。”
周仲英正要爭辯,那隊正卻冷笑着反駁:“放了,開什麼玩笑。那些奸人就算放了,你還指望他們殺敵人。說不準,建奴一到,他們都投降韃子做人家奴才,反過來將屠刀砍到老百姓頭上。建奴手下的漢軍旗不都是漢人,他們殺起咱們大明朝的軍民,可比韃子還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