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士英還在耐心地勸解:“圓海勿要對前途失去信心,你沒有帶過兵,這部隊的事情未必就清楚。建奴阿濟格部號稱八萬,其實卻是要打些折扣的。大凡一支軍隊,都由許多兵種構成,並不是所有人都能上戰場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大了起來,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耳朵裡。
衆官的說笑聲停了下來,加上又都要討好馬閣老,都凝神聽來。就連馬士英的政敵錢謙益也忍不住將腦袋轉了過來,想聽聽他究竟再說些什麼。
馬士英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板着手指道:“就拿一支上萬人的隊伍來說,都由三個部組成,主力戰兵、輔兵,民夫。所謂主力戰兵,顧名思義,就是負責在前面衝鋒陷陣的披甲士,佔部隊的兩成,也就是兩千人左右。”
有一個尚書驚訝地叫了一聲:“這麼少?”
馬士英點點頭,繼續道:“所謂輔兵,就是輔助主力戰兵作戰的士卒,不披甲,只發給一把刀或者一柄長矛。輔兵的日常事務就是輔助主力戰兵,比如給騎兵餵馬,上戰場時候替甲士着甲,部隊駐紮下來的時候安營紮寨。輔兵和主力戰兵的配置一般都是三比一,也就是說一個主力戰兵一般都會配備三個輔兵。剩的士卒則是民夫,主要的任務是運輸糧秣,鋪路搭橋,民夫自然是上不得戰場的。”
“至於主力戰兵中細分,還有騎兵、刀盾手、重甲長矛手、炮手、火槍手。咱們大明朝的九邊鎮軍中,主力戰兵戰鬥力還是不成的。所以,各鎮將軍又會蓄養家丁做爲精銳力量。如此一來,一支萬人之巨的部隊,真正能打的也就兩三百家丁。”
“啊!”衆官都吃了一驚,一萬人的部隊,真正能打仗的也就兩三百人,怎麼可能。
馬士英很滿意衆人這種表情,接着說:“建奴全面皆兵,一支上萬人的兵馬自然不可能只有幾百可戰的家丁。不過,主力戰兵、輔兵和民夫的比例和我大明朝的邊軍彷彿,老奴奴爾哈赤乃是遼東大將李成樑的義子,他騎兵之後,建州八旗部分照搬了我大明邊軍的軍制。”
“如此算了,阿濟格八萬人的大軍扣除民夫和輔兵也就一萬多兩萬左右。”馬士英故意壓低了滿清軍的數量:“而且,諸公別忘了,就這一萬多兩萬主力戰兵,還有分駐從陝西到河南,再到湖廣、南京各地,那邊還有闖賊餘孽,需要保護他們漫長的補給線。因此,老夫料定阿濟格在大勝關前的部隊不超過四萬,主力戰兵不超過一萬。所以,諸公也無需擔心,大勝關能守住的,留都能守住的。”
“嗡!”一聲,衆官又開始議論起來,有些亂。
聽到馬士英這番話,立在一旁的餘祥忍不住點了點頭,心中大讚。其實,馬閣老這話也就哄哄在座這些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大人們,根本就經不起推敲,任何一個只要在部隊裡呆過幾天的人都能輕易地發現他話中的問題。
不過,從馬閣老的話中餘祥還是能嗅到一些意味:老馬是不想做漢奸投降建奴做清庭奴才的,此人雖然毛病不少,又貪婪,做事不擇手段。可在民族大義的立場上卻是站得極穩的,只可惜他手下都是一羣小人,老馬作爲利益集團的首領,做事有的時候難免會違心。
他剛纔這席話至少能夠讓那些還在觀望的人不至於立即投到建奴那邊,也讓阮大鋮等想做漢奸的朝廷大員對自己的決定產生動搖。
如此,也就夠了。
其實,別的人可以做漢奸,惟獨他馬瑤草不可能投降建奴。原因很簡單,別人投降滿清,還有個官做。老馬去了北京又能如何,難不成還比得上在南京政府做首輔時的風光?
馬士英幹得漂亮,接下來,只等大方的艦隊一到,效果會更好的。
“五千水手,幾條破船……嘿!”餘祥忍不住暗笑一聲:“等下就讓你們見識一下我揚州鎮海軍的威風,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叫挾泰山以超北海!”
……
正熱鬧着,突然,彷彿是被人施了什麼魔法,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止說話。
這還包括那些正在下關碼頭上忙碌的兵丁和官吏,這情形就好象後世的一部電影突然被人關掉了音響,變成了一部默片。
這情形很是詭異,很多人都下意識地朝東面的大江之上看去。
整個世界靜得可怕,只剩下江水嘩嘩流動的聲音。
這一轉頭,所有人才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對。
卻見,一片白色的浪濤正在水平面上飛快涌來,就好象中秋節時的錢塘大潮。
那是無數張迎風鼓盪的風帆,實在太多了,只一個瞬間,整個水平線都被無數條大船佔滿了。
大量的水鳥被這龐大的艦隊驅趕着連翩飛起,在天空上連成一片。
“嗚嗚!”無數長號從那邊響起,被江風吹得在天宇間淒厲迴響。
肅殺、威嚴又雄渾之氣撲面而來,即便還隔着六七裡地,依舊讓人無法呼吸。
“來了,來了!”小余已經飛快地掏出千里望看過去,激揚地大喊一聲:“海軍,我們的海軍,大明朝的海軍,旗艦升前進旗!”
艦隊來得好快,又都是滿帆,藉着東南風,片刻就推進到距離下關碼頭三裡地的距離,已經能夠清晰地看到那些戰艦鋒利如刀的艦艏,看到上面的古怪雕像,有龍頭,有獅子,有海神,還有光屁股的美人魚……
最前面的是旗艦鎮遠,接着是威遠、超遠,然後是以飛翔的河南人號爲首的飛剪船,再後面是無數的鐵甲船、關船……不少船隻的船舷上還包了銅邊,如鎮遠艦這樣的主力戰艦甚至還裝了鋼鐵的裝甲。所有的船隻的大炮都已經推了出來,黑洞洞地指着長江南岸。
一剎那,整個長江都被戰艦佔滿了;一剎那,滿眼都是裝甲和大炮那鋼鐵的閃爍。
這已經不僅僅是一支艦隊,而是一座移動的城市、金屬的城市。
整個下關碼頭,上至當朝內閣閣老,下至關卡的官吏、兵丁、腳伕,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這驚人的一幕。
上百條大大小小的軍艦都囂張地駛來,艦艏破開的江水,激起層層浪濤,山呼海嘯地朝岸上涌來,一浪追一浪,等到兇狠地拍到碼頭棧橋和階石時已經形成一道高越兩米的巨浪,嘩啦一聲打到兵丁身上,將一羣黑壓壓的人影直接掃倒在地。
爲首三條船實在太大了,簡直就是一座高樓,怕是能裝十萬斤東西吧!
相比之下,劉孔招麾下的水軍船隻是那麼可憐,在這種洪荒巨獸跟前簡直就是一顆小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