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錕苦笑着回答熊式輝:“是啊,上了賊船,美國人這一手狠啊,明知道是香餌也得乖乖吞下去。”
熊式輝道:“美國軍銜可值錢了,你沒聽說駐印軍一個美軍上尉就敢和咱們的師長軍長甩臉子麼,你當了美國准將,就能替咱們好好管管這些驕兵悍將了。”
陳子錕道:“那是其次,有這麼個身份,對雙方融合瞭解是有益處的,委座和史迪威之間矛盾日益加深,總要有個緩衝纔是,所以我才接受,不過對我本人來說,這可不是好事,委座的心性大家都知道,美國人越是看重我,他越是恨我,等戰爭結束,就是卸磨殺驢之日。”
熊式輝道:“非也,沒你想的這麼悲觀,誠然,委員長心胸是略有狹窄,但大面子上總都是過得去的,即便是對待政治敵手也是如此,君不見胡漢民汪精衛,再者說,美國是世界頭號強國,如今世界大戰,各國都依仗美國援助,說句不恰當的比喻,美國就是全世界第一大地主,英國就是他的正房夫人,法國就是小妾,蘇聯就是外面養的相好,中國充其量就是個通房大丫頭,撒撒嬌還行,真翻臉,誰也沒那個魄力。”
陳子錕啞然失笑:“老兄這話有意思。”
熊式輝道:“即便是戰後,委員長也離不開美國的援助,你知道,延安的共產黨越來越成氣候,胡宗南三十個師不在前線,而在陝西駐防,就是監視他們,等打完了日本,就是和共軍開戰之時,屆時你這個美軍准將還是要一展所長的,呵呵,說不定到時候已經是中將上將了。”
陳子錕道:“哪有那麼快,你當是坐飛機啊。”
熊式輝道:“還真就這麼快,美軍中有個中校參謀叫艾森豪威爾的,40年剛晉升准將,今年就是中將了,說不定明年就是上將,戰爭時期,沒什麼不可能。”
次日,宋子文得知陳子錕被羅斯福留下晚宴招待之事,不免有些嫉妒,他是中國外長,卻從未由此殊榮,陳子錕初來乍到就得此禮遇,實在讓人不舒坦,好在陳子錕是他老友,若是旁人,肯定要想個辦法打發回國,省的礙眼。
據說美國的行政機關官僚作風也很嚴重,但是羅斯福總統親自安排的事情自然特事特辦,幾個裁縫來到陳子錕下榻的賓館幫他量體裁衣,連夜趕工把全套軍裝做出來,襯衣外套禮服熱區短袖長褲短褲大檐帽船型帽各種皮鞋,還有閃亮亮的軍銜標誌都送了來。
送軍裝的是一個滿臉雀斑的小夥子,陸軍下士軍銜,叫吉米懷特,是陸軍部後勤處的,現在被分配給陳將軍做勤務兵,他服侍陳子錕穿上陸軍常服,幫忙繫着腰帶,一開口嚇了老陳一跳:“阿合身啊。”
下士一口南京官話,仔細一問,原來老懷特先生曾在南京做傳教士,吉米自幼在金陵城牆根下長大,喝慣了鴨血粉絲湯,中國話流暢無比,看來陸軍部也是動了心思的。
陳子錕的證件製作完畢,隸屬於盟軍總指揮部的高級聯絡官,還分派給他一輛40年款的奧茲莫比爾小轎車,OD軍綠色,車門上塗着一顆大大的白星,車前插着一面小紅旗,上面一顆白星,是陳子錕的准將星。
行頭置辦好了,暫且沒什麼公務,陳子錕決定去紐約看上高中的女兒,雖然他是頭次當美國軍隊的將軍,但很知道其中的規矩,不敢動用公車和司機,自己掏腰包,用運通旅行支票購買了一輛老款福特車,換了便裝準備出發,勤務兵吉米很伶俐,也換了便裝幫他開車。
華盛頓到紐約之間道路暢通無阻,高速公路筆直開闊,沿途景色優美,工廠社區密佈,盡顯美國東部的繁華,途徑巴爾的摩和費城的時候,陳子錕下車參觀一番,想到自己貧窮落後戰火中的祖國,不禁感慨萬千,什麼時候,我的國家才能像美國一樣富強啊。
走馬觀花看了費城,繼續上路,吉米不停看着後視鏡,說:“長官,有輛車一直跟着咱們。”
陳子錕回頭看去,果然見一輛黑色轎車尾隨在後面,便道:“可能是同路吧,華盛頓到紐約,這條路很多人在走。”心裡卻暗暗警惕起來。
抵達紐約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陳子錕急着見女兒,直接來到嫣兒所在寄宿高中,卻被阻攔在外,守門老太太以警惕的目光看着這個亞洲人,說即便是家長也不能進入學校,學生週末可以返家,自然可以相見。
陳子錕正要解釋,吉米上前巴拉巴拉一通,說這是我們將軍,遠在亞洲爲和平自由作戰,手刃無數日本鬼子,剛回到國內和羅斯福總統共進午餐,沒漱口就開車過來見女兒,做父親的五年沒見女兒,換了你會等到週末再見麼。
老太太啞口無言,但依然堅持不準進校,不過她拿起電話通知了宿舍,讓陳嫣下樓。
過了一會兒,嫣兒和一個美國女孩走向校門,看清楚站在鐵柵欄門外的正是許久不見的父親,嫣兒立刻撒腿奔來,衝出學校和父親緊緊擁抱,熱淚長流,泣不成聲。
和嫣兒一起的是凱瑟琳的女兒伊麗莎白,長的頗像年輕時候的凱瑟琳,倆女孩關係極好,情同姐妹,聽說有客人找嫣兒,便陪她一起下來。
父女在異國他鄉重逢,自然有無數話要說,不待陳子錕開口,老太太便道:“記得九點半前回來。”
“謝謝校長。”嫣兒喜不自禁。
“她是你們校長。”陳子錕呆了。
“是啊,瑪格麗特女士是我們寄宿學校的校長。”
“謝謝女士。”陳子錕敬了一個軍禮。
“不客氣,將軍,祝願你多殺幾隻日本猴子。”
……
陳子錕找了一家咖啡館和女兒小坐,正說話呢,忽然瞥見街角停着那輛黑色轎車,車裡的人正舉着長焦相機衝這邊啪啪的拍攝。
“吉米,你陪着她們。”陳子錕迅速出門,那輛汽車反應很快,一踩油門跑了。
回到咖啡館,嫣兒問爸爸什麼事,陳子錕裝着沒事的樣子道:“看到一個熟人過去,沒追上。”
時間很快過去,九點十分,陳子錕送女兒和伊麗莎白回了學校,駕車在燈紅酒綠的紐約街頭徜徉,不時看看後視鏡,那輛盯梢的汽車依然在後面。
陳子錕下車打了個電話,繼續行駛,開到布魯克林區一條僻靜的道路時停了下來,盯梢的汽車隔了幾百米也停下。
忽然無數車燈打開,刺眼的光柱照射着盯梢車輛,身穿制服的紐約警察舉着左輪槍大喝:“慢慢下車,把手放在頭頂。”
車內兩個人慢吞吞出來,都穿着風衣戴着禮帽,三十歲左右的白人男子,警察上前從他倆身上搜出了手槍和照相機,但卻沒有任何身份證明文件。
這些警察是帕西諾家族安排的,陳北的教父馬里奧已經長成一個大胖子,襯衣都扣不上,挺着大肚皮上前和陳子錕擁抱,寒暄一番後道:“這倆個小子就交給我好了,保管讓他們說實話。”
那兩個人看到黑手黨出現,頓時大驚,向警察提出要求,要找聯邦調查局的人說話。
布魯克林地區的警察都被帕西諾家族喂熟了,地方警察纔不買聯邦調查局的帳呢,用橡膠警棍一頓猛抽,倆傢伙老實了,大叫道:“別打,我們是OSS的人。”
大家都很納悶,從沒聽說過OSS這個單位,繼續猛揍。
陳子錕卻想到曾在旅館搜查自己房間的那夥人,叫停了警察們,仔細詢問,兩人交代說OSS是美國戰略情報局,奉了上司的命令特地來保護陳子錕的。
“保護,連我的房間也要搜查,連我的女兒也要拍照麼。”陳子錕一拳打過去,一個傢伙牙齒就掉了三枚。
“將軍,我們沒有惡意,這只是例行調查,就算是丘吉爾到美國,我們一樣要這樣做。”
這話不假,即便是盟友,也各有自己的秘密,戰略情報局這種單位大概就是專幹見不得光買賣的,這倆倒黴孩子也只是奉命行事,陳子錕不願爲難他們,指示馬里奧,把倆人交給聯邦調查局算了。
一場危機化解,陳子錕心情放鬆許多,當晚下榻珀西諾家,安東尼老頭子已經七十多歲,精神矍鑠,穿着睡袍接待陳子錕,把酒言歡,徹夜長談不提。
安東尼老頭子告訴陳子錕,自己的五個孫子都加入了軍隊,海軍陸軍以及海軍陸戰隊裡都有珀西諾家族的人,言語間頗爲自豪:“這個國家給予了我們很多東西,我們也要報答這個國家。”
陳子錕頗爲感慨,雖說中國自古就有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之語,但是打起仗來全靠抓壯丁,有點門路的人都千方百計避免當兵,或者乾脆大發國難財,這究竟是爲了什麼。
老安東尼的話很有道理,這個國家給予了我們很多,而我們的民國政府,給了老百姓什麼,就拿那些河南難民來說,國家的代言人,政府和軍隊除了無窮的壓榨之外,就再沒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