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顧湘拿着杯子的手在漸漸收緊，她接水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旋即轉過身子，朝着葉子言勉強笑了一下，“你不要這樣說，時間還長......”葉子言卻淡淡地打斷她的話，“你不要安慰我，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顧湘張了張口，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她其實想說的是，不是安慰你，是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和你在一起。
葉子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事情，又開了口，“你的人生還長，不能因爲我，就這麼斷了。這些錢雖然不多，但是要讓你後半生衣食無虞還是能夠的。你自己，以後要好好的......”他身體狀況沒有往常時候好，但是好像心情還不錯，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多了這麼多的話，而且這樣溫情脈脈的話，放在平常也不可能從他葉子言的口中說出來。顧湘沒有說話，只是將手中的水杯遞給葉子言，葉子言竟沒有接。他垂着眼睛，目光深沉而悠遠，本來就幽晦莫名的眼睛變得更加難懂。葉子言心機一向深沉，顧湘見到他這個樣子，也知道他的心思沒有放在她這裡，倒也不打擾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完全陷進自己思緒裡的葉子言。
“我已經對不起太多的人了，不能再對不起你了。”葉子言看向顧湘，眼睛當中有一種難以掩去的光芒，“你是無辜的。”他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我死了，你就再也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了。徐......她必定不會放過你，到時候，你還是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吧。”
顧湘死死地握住那隻水杯，盡了最大的努力才讓自己沒有將它扔出去。她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你是一心求死對不對？”顧湘看着葉子言，眼睛當中有一種難以言明的痛楚，“要不然，你也不會這樣急着安排後事。葉子言，你真狠心。”
葉辛從車上下來後，就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當初自己念中學的那個地方。她在那個電影院門口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買了張票走了進去。因爲旁邊就是中學的關係，來這裡看電影的多半都是些正在談戀愛的半大孩子，小小年紀，已經浪漫得不得了。加上這裡的環境確實好——整條街爲了配合中學的格調，採用的全是歐式建築，道路兩旁多是些咖啡館飾品店，還有幾家書店花店，價格大多不貴，但生意卻是極好，長長的一條街，人走進來，好像走進了意大利某個不知名的小巷子，陽光灑下來，給人鍍上了一層耀眼的碎金。
這些景色都沒有怎麼變，依舊是當年葉辛離開時候的樣子，她輕輕撫摸着電影院旁邊柱子上的浮雕，一時之間，竟升起一種淡淡的感觸。只可惜，物是人非，這裡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總少了一個等她的人。
她站在那裡，冷不防地肩上被人輕輕拍了一下，葉辛回頭一看，竟是一臉笑容的邵墨白。看到是他，葉辛在一瞬間繃緊的身子又鬆了下來，或許是被他的模樣感染，葉辛也笑了笑，一貫的清冷退去不少，“你們這些做老闆的都不用上班嗎？”
邵墨白臉上卻出現了一種少見的慵懶之色，只見他笑了笑，說道，“要是事事事必躬親，我不早累死了。要是真的是那樣的話，我找他們來幹什麼？”葉辛點頭受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邵墨白偏頭看了看她，“你怎麼會在這裡？”
葉辛眼中閃過狡黠的神色，“許你來就不許我來？”
邵墨白正想說話，卻聽見咔嚓的一聲，兩個人齊齊轉頭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臺階下站着的卻是一個拿着相機的十幾歲的翩翩少年，模樣很是俊俏。見到驚動了他們兩個，那個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舉了舉相機，尷尬地解釋道，“我是覺得你們太般配了，所以......”葉辛這纔想起來他們兩個人還站在電影院門口，剛纔的神情又不可謂不親密，這樣的地點，這樣的表情，想不讓人誤會都難。邵墨白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朝那個少年擺了擺手，笑道，“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那個少年立刻點了點頭，但是隨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近，向邵墨白要求到，“那能不能再讓我拍一張？”見邵墨白沒有說話，那個少年以爲他不答應，立刻又說道，“你看啊，以後都不能在這樣了，你就讓我再多拍幾張吧。”
聽了他的話，邵墨白有些哭笑不得的樣子，倒是葉辛，很有一副看笑話的表情。邵墨白大概也察覺到了，他也不問葉辛的意願，直接就對那個少年說道，“好啊，不過你想怎麼拍？”
那個少年如蒙大赦，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麻煩你們，你們繼續說話就是了，角度我自己找，你們說你們的。”說完就往後退了好幾步，走到臺階下面，對上面的葉辛和邵墨白喊道，“可以了。”邵墨白笑着睨了他一眼，轉頭對葉辛說道，“剛剛想對你說什麼的，結果被這小子一打擾就忘了。”
葉辛歪頭看他，“不再想想？”
邵墨白搖頭，“不想了。”也不說理由，葉辛還在心裡暗想這個人可不是一般的灑脫，沒想到邵墨白卻擡起手，將她剛剛歪頭時不小心掉落的一縷頭髮向耳後挽去。葉辛愣了一愣，這樣的動作太親密，不是他們這樣關係的人應該做的。可是邵墨白卻像是沒有察覺到一樣，表情動作自然得不能再自然。葉辛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頭，可是邵墨白卻像是早已料到她有這樣的舉動，手並沒有隨着她的動作而落空，依舊將那縷頭髮挽到了她的耳後。
“好了。”這個聲音卻是那個少年的，他舉着相機跑到邵墨白和葉辛面前，笑道，“真是謝謝你們。好人啊好人，一生平安。再見。”說完也不等邵墨白和葉辛說話，拿着相機，笑着跑開了。
葉辛別開眼睛，嘴裡輕輕說了聲“謝謝”，邵墨白卻微微皺了皺眉頭，眼中有一閃而逝的寂寥，“葉辛，你能不能不要對誰戒心都這麼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