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真的是你。”聽到徐予汀承認下來, 葉璐臉上的平靜終於被打破。她一臉頹然地坐在地上，悲極反笑，“真沒想到, 真的是你。”她偏了偏頭, 一向要強的她眼角居然出現了隱隱的水光, “他死了也好, 死了也好, 一了百了，乾乾淨淨，起碼不用看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說到這裡, 她又垂下眼睛，嘲諷道, “也許, 他從來都沒有看清你是怎樣的一個人。”
“你以爲我想？”徐予汀忍不住大喊起來, “要不是他當初對我做出那樣齷齪的事情，又怎麼會有後來那麼多的事情？他是咎由自取。可笑的是, 那個男人爲了阻止我嫁給葉子言，那天下午居然不自量力地想帶你離開我，葉子言肯娶我，嘴上雖然沒有說，但是多多少少都還是看了你的份上, 要是你走了, 我又怎麼能夠再和他在一起？哼, 可笑啊, 真是可笑。”
“是可笑。”葉璐截口道, “你費盡心機，到頭來不過一場空而已。”她擡起手, 指着葉子言道，“這個男人有什麼好，竟然值得你爲他做了這麼多的事情？你爲了他，甚至還殺了我的父親。哼哼，現在這一切，活該他來承擔。”
“承擔？承擔什麼？”徐予汀心中大驚，“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麼？”葉璐卻別過頭去，並不說話。卻是坐在沙發上的葉辛冷笑一聲，嘲諷道，“她錯將葉子言當做殺父仇人，一心一意地想要給自己父親報仇。”說道這裡，她冷笑了一聲，“真是報應不爽，葉璐用的手法，和當年你們害死辛迪的，一模一樣。”
葉子言聞言，竟然笑了笑，不得不承認，他長得真的好看，即使已經年過五十，但是還是有着旁人難以企及的風華。只聽他張口，語氣之間有着難以言去的譏諷，“我從來沒想到，想要取我性命的人居然會是我最寵愛的女兒，雖然你在心中恐怕從來沒有將我當做你父親。即使是在你車禍那天知曉你並非我親生女兒我都沒有絲毫怨恨你的意思，可是，你居然將我當做你的殺父仇人。真是......”他看向葉璐的眼中再沒有了往日的慈愛，而是無盡的悲涼，“我自覺這一生都欠着你，你小時候沒能夠將你帶在身邊，明明有能力卻沒有給你最好的，這些年來，無論你母親怎樣過分，我對你都還是寵溺萬分言聽計從，你對我不親近，我以爲你是心中介意小時候的事情，總以爲只要對你夠好，父女情分總有一天會回來，你總有一天會接受我。可是，哪曾想，我將你捧在手裡怕飛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恨不得將世間最好的東西留給你，可你卻從未將我當做你的父親。甚至，甚至還一心一意地想要殺了我。”他似乎是不忍再說下去，過了許久又才緩緩道，“你長得像你母親，沒想到性子也和她一樣惡毒。這些年，我真是，寵錯了人。”他目光悠遠地看向虛空，“你用的手段太熟悉，連我自己都以爲是辛迪終於肯來找我了，可是，我又怎麼會想到，這世間最巴不得我死的人，竟然是你。”他眼中帶着旁人看了都覺得無法承受的愴然，坐在他旁邊的顧湘已經忍不住別過了臉，坐在他對面的邵遠帆臉上也顯出悽然之色，張了張嘴，卻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葉璐看着他的臉，那張臉並不顯得蒼老，反而有着年輕男人沒有的韻味。她想起以前的那些日子，想起他對自己的百般迴護，想起他爲了自己曾經在和簡晨南的婚禮上闖下的滔天大禍而爲簡震陪盡了小心......他是這樣的愛護着自己，好像她就是他這一生唯一的珍寶一樣，她也曾經想過要放棄，可是每當心中有這樣的念頭的時候，眼前浮現的，又是當年郝毅被車子撞起來的那一幕，放棄的念頭又被自己壓了下去。可是，連她自己也沒想到的是，她居然報復錯了人，真正應該死的那個，是她的母親。她忍不住在心裡問自己，如果她一開始就知道殺郝毅的人是徐予汀，還會不會下得了手？答案當然是不會。她不可能爲了父親而殺了母親，從心裡來講，就算葉子言對她再好，只要他不死，她葉璐就不可能將他和郝毅等同起來。因爲在她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爸爸。她笑了笑，笑容中再沒了往日的飛揚跋扈，變得蒼白無比，“沒想到，殺了我父親的人，居然會是我母親，爲的還是另外一個男人。真是好笑啊。”似乎這真的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讓她笑得彎了身子。她擡起頭來，看向徐予汀，“很想知道我爲什麼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吧？那我就告訴你。是有一次，你和他吵架，他讓你別再和葉子言在一起了，讓你帶着我和他一起生活，我們一家人，就算是窮點兒，辛苦點兒也沒關係，總之一家人在一起都是好的。可是，你沒聽，你罵他，罵他沒出息，罵他侮辱了你。你們都以爲我睡了，事實上那個時候我是睡着了又被你們的爭吵聲吵醒了。我們的家的房子不隔音啊，你們那麼大的聲音吵架，我當然聽得到，於是我就聽見他說，叫你可憐可憐他，他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要讓他的女兒叫別人爸爸。可是，你哪裡會聽呢？怎麼會聽呢？你費盡心機地想要嫁給葉子言，可是到頭來還是什麼都沒有得到。”她看着徐予汀的眼中有着濃重的輕蔑，“你看你，你多可笑。”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徐予汀捂着耳朵大叫道，“你怎麼會懂得我當初的心情？你又有什麼資格來這樣說我？我做這一切，難道還不是爲了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
“爲了我？你是爲了我？”葉璐邊笑邊哭，“你要是爲了我就不會開車撞死郝毅，說到底，你是爲了你自己。你不甘心自己付出這麼多的男人在你轉身的下一刻就另娶他人，看不過辛迪生來就擁有萬千寵愛，你嫉妒她能夠呼風喚雨，你卻要爲了生活瑣事煩惱一生。你做這些，統統都是爲了你自己。”
徐予汀的臉陡然變得慘白，她呼吸急促，顯然是被氣得不輕，這個時候，大廳裡卻響了一陣不合時宜的輕笑聲。徐予汀和葉璐母女齊齊地看向笑聲來源，葉辛笑着看向臉色慘白的徐予汀，眉眼之間的掩不去的諷刺，“怎麼？你很傷心？因爲你的女兒這樣看你。不過，你傷心什麼呢？這樣的事情不是你經常做的麼？用別人最在乎的人來攻擊他的軟肋。用了這麼久，怎麼一用到你身上，你就這麼不適應呢？”
“你得意什麼？”徐予汀看着葉辛，眼睛裡射出怨毒的利劍，“辛迪已經死了，我卻還活着，你那麼小就沒有了媽媽，從小就沒有感受到過父愛，長大了連丈夫都不喜歡你，我女兒不僅母親在世，更是得到了兩個父親的寵愛，連你的丈夫都對她百般順從......這場爭鬥，無論怎樣，都是我們母女贏了呢，你又在得意什麼呢？”
回答她的卻是葉辛的一聲嗤笑，“你就是在這些上面尋得心理安慰的？”她迎上徐予汀的目光，“不錯，你說的這一切，都是事實。可是，你口中我的‘父親’，很早以前邵叔叔就已經在我心裡替代了他，至於你說的‘丈夫’，很不好意思，我如今愛的人並不是簡晨南哦，而是我身旁的邵墨白。”
幾乎是在葉辛剛剛說出邵遠帆已經替代了她心中父親的角色的時候，葉子言的臉陡然變得慘白。他猛地擡頭看向對面的邵遠帆，邵遠帆卻看着葉辛的側臉，眼睛中有掩不去的慈愛和寵溺。而在他的另一邊，是邵墨白和葉辛十指相扣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