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問:“皇上准奏了?你不是才換防回來嗎?”
劉井兒好整以暇地回道:“虎禁衛右將軍可是個好缺,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它空出來呢。我請戰,別說皇上高興,就算皇上不答應,自會有人慫恿皇上答應的——他們巴不得我走。”
板栗氣壞了,恨鐵不成鋼地數落道:“你也知道這是個好缺?你也知道別人巴不得你走?那你還這麼輕易就放棄了?葫蘆哥費心巴力地把你弄回來,這會子全白忙活了!”
紅椒白了板栗一眼,嗔怪道:“大哥!”
大哥明知道劉井兒請戰是爲了她,還這麼數落他;再者,他也是爲了張家,若不是紫茄玉米和小苞谷被秦霖帶走了,他何必多事,待在京城不是好的很。
劉井兒道:“等打完了仗,我再回來就是了。”
板栗嗤笑道:“你做夢呢!出去容易回來難。我瞧你顧頭不顧尾,到時候再想回來怎麼辦!”
劉井兒不在意地答道:“怎麼辦?等不打仗了,我告老還鄉成不成?那更自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板栗不禁啞然。
紅椒聽了不禁心情激盪。
世人看重的名利,井兒他好像從沒放在心上,那天馬行空的自由、無拘無束的心態,令她前所未有的安心,又充滿期盼嚮往。
二姐的神情落在香荽眼中,她心下了然。
“大哥不用操心,車到山前必有路。呃——”香荽說了一半停住,不知如何稱呼劉井兒,叫“井兒叔”不行,叫“井兒哥哥”還沒到時候,只得含糊道——“有劉將軍跟着,也多個照應。將來的事誰能說得準呢。難道劉將軍這次出征了,皇上就一輩子不許他回來了?”
南瓜和山芋也紛紛點頭,他們也一樣不知如何稱呼劉井兒,也一樣含糊其辭。
張槐和鄭氏相視點頭,剛要說話,就見鄭青木跟着劉總管匆匆跑進來。
“青蓮不見了?”衆人大驚。
青木焦躁道:“他昨天原本說要投軍的,我跟他娘都沒答應。今天一上午沒見他,還以爲在書房呢。誰知留書出走了,說是要去安國找紫茄。”
板栗臉色就變了。
鄭氏見大家臉色都不好看,忙上前道:“都別急!依我看,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是有好些書生爲了長見識特意出去遊歷麼。青蓮放不下紫茄,留他在家裡也沒心思用功,讓他出去闖闖也好。”
她轉向板栗道:“打仗的事娘不懂。但娘以爲,秦霖和高凡此次帶走紫茄,絕不是爲了報復和挑起兩國爭鬥。所以,娘覺得你在武力威懾逼迫之外,有必要派一能言善辯之士出使安國,向他們陳述厲害和決心。攻心爲上嘛。順便告訴紫茄——”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鄭家的閨女固然不能貪生怕死,但也絕不需要貞潔烈女,玉石俱焚的事萬萬做不得!爹孃生養她不容易,教導了這麼多年更不容易。進一步,萬丈深淵;退一步,淪爲天下笑柄,進退之間,如何取捨,讓她仔細思量、用心斟酌後決定!”
言盡於此,她實在不能說更多了。
情之一字,奇妙萬分:可使人陷入仇恨,可使人化解仇恨;可令人昇華,可令人墮落。如何行事,卻無定式,端看各人情形了。
香荽聽後沉吟不語。
板栗鄭重道:“娘放心,兒子記下了。”
南瓜想了想道:“大伯母,要不侄兒跟大哥去怎麼樣?”
張槐搖頭道:“不能派咱們自家人去。”轉向板栗,“你、葫蘆和小蔥更不能去。”
板栗點頭道:“這個自然,豈有送上門去的道理。”
再對南瓜等人吩咐道:“大哥自會安排。青蓮走了,你們就不要再跟着添亂了。在家好生照看着,奶奶外婆那裡常去安慰。”
衆兄弟姊妹都點頭答應。
板栗又安慰大舅舅,說到了邊關,就使人去尋青蓮。
鄭氏對青木笑道:“哥哥不用擔心。這些孩子沒一個省心的。想是青蓮覺得,香荽七八歲就能在外闖蕩,他這麼大了,又是男娃子,還比不過香荽?玉米不就是這麼想的。所以要我說,讓他們在外吃些苦頭也好,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鄭青木聽了釋然,點頭道:“說的也是。再怎麼樣,他比紅椒山芋去黑莽原的時候要大許多,又讀了這麼些年書,見識也要廣一些。就當他出門遊歷好了。就是他祖母跟前,又要編謊了,只好說他跟他大哥歷練去了。”
這些事都扔給長輩們操心,小輩們都去軍營送哥哥姐姐。李敬文的幾個弟妹都跟去了,他們來了一天,還沒見着大嫂小蔥呢。聽說要帶兵出征了,當然要去送了。
這樣的送別,在京城內外許多家上演。
原來,此次朝廷並不需要徵軍。然那女子可投軍的聖旨一出來,遠地方還未得到消息不說,京城附近卻掀起了一場女子從軍熱。
這些女子中,倒有一半是因爲心性要強,希望像玄武將軍一樣建功立業的。另一半則分兩種情形:其一便是父老弟弱,因孝道從軍;其二是想去軍中學醫,以便日後有個傍身的技藝。
不管因何緣故,有聖旨明示,她們都獲得了家人支持,都有家人相陪而來。
小蔥看着涌到軍營前的各色姑娘傻眼,急忙上奏,請英武帝定奪此事。
英武帝聞奏,龍心大悅,正中下懷。
可見他這一舉措是合乎民心的,因此傳諭:令玄武將軍按聖旨要求徵收女兵,只限三日。三日後休止,等下一撥募兵時再說。
所以小蔥就忙了,昨晚一夜不曾睡得覺,做各項準備。
她派人在城內城外張貼通告,定於今日辰時在西華門外軍營大校場招收女兵。
招收分兩處進行:
一處由軍中大夫幫忙把關,檢驗投軍女子縫補洗刷、包紮上藥等手段。只要機靈反應快、幹活利落就行。不過是防止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弱小姐招進去了,吃不得苦,還給人添麻煩。
另一處則簡單設置三道關,分別由三名普通靖軍把守。也沒設置什麼特別障礙,規定凡投軍的女子,不論用什麼法子,只要從這三人手下闖過去,就錄取了。
這下可就熱鬧了!
老軍們都心有慼慼,覺得這些姑娘也忒不容易了。
他們當初募兵時,簡直是被拉去的,只要好手好腳的就算數,誰像這樣啊,要打過三個大男人才準投軍。
大家都懷疑,這樣能收到合適的女兵嗎?除了玄武將軍,誰能在三個男人手底下闖過?
然而,當第一個農家姑娘手持鐵耙子,把三人打得連跳帶竄,不得不閃避開的時候,所有的老軍都轟然炸開了。不是佩服,是罵那三人太慫包,真丟人!
小蔥微微一笑,心道今兒就讓你們這些男人都見識見識,女人也有厲害的,不過平日都隱藏着罷了。
有一人開頭,後面就跟着來了,闖關的方式五花八門,既緊張又令人發笑,校場上鬨鬧聲一浪高過一浪。
這時,紅椒在兄弟姊妹們的簇擁下來到校場。
在他們身後,另有一羣氣度不凡的人跟着,其中有張楊、趙耘,原來是英武帝身着便服,親自帶着朝臣來觀看這比試。
不知爲何,王窮和田遙也在其中。
小蔥的奏摺遞上去後,到底還是有御史忍不住,出面諫言說,把嬌滴滴的女子招入軍中是白費力氣,畢竟像玄武將軍那樣的女子不是隨便就能遇上的。
英武帝便道,不如大家親去校場,看看玄武將軍招收的女兵都是些什麼樣的人。若實在不成個樣子,就取消此舉,只許她們跟着軍中大夫救治傷患。
御史們大喜,衆臣也覺得新皇虛懷若谷,善於納諫。
於是,大家才撥冗前來觀看。
才一到這,就被校場上沸騰的聲勢給驚住了,不知氣氛爲何如此熱烈。
紅椒一看校場上的情形,就覺得熱血沸騰。
剛上場的,是個高高胖胖的姑娘,手上握着根擀麪杖。
虎子睜大眼睛叫道:“這不是……不是那個……”
他沒說下去,卻望向香荽。
香荽也認出來了,這個女子叫方桂花,就是長興街包子鋪的老闆家閨女。因王窮請她吃的包子,就是這女子家做的。
“她怎麼來了?”
香荽滿心疑惑。
她卻不知道,方桂花因爲長得高壯,便難得尋好婆家。這次聽說聖旨許女子投軍,就發誓要像玄武將軍一樣,掙一份功名回來,讓那些不願娶她的臭男人後悔去。
且說眼下,方桂花雙手握着擀麪杖,惡狠狠盯着對面三個臭男人,把他們看成拒絕自己的某某和某某。
對面三個靖軍經過一上午的考覈,再也不敢小看這些女子,打點精神全力應對,不然可又要被換下去了。
正準備着,方桂花忽然就衝了過去,那擀麪杖舞得“呼呼”生風,毫不留情地砸在第一個靖軍肩膀上,腳底下也沒閒着,跟柱石般的胖腿一個橫掃,那靖軍就趴下了。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打得兩人鬼哭狼嚎,就這麼硬闖過去了。
兩名靖軍倒地的時候,都在心裡哀嚎:世上怎麼有這樣的女人,誰敢娶啊!
圍觀的人都看得掉一地眼珠,靜了一瞬,然後掌聲如雷。
英武帝也禁不住抽了下嘴角,暗道這樣的女子就適合上陣殺敵,不適合相夫教子。
紅椒笑彎了腰,道:“都說‘一力降十會’,沒想到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