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狂風吹過狐狸山。
鬼眼機房裡，一坨坨鬼眼，泡在一處處百花漿池子裡。
白墨坐在機房中央的桌案旁邊，守着電腦，時而翻閱筆記，時而寫下靈感。時而神識如風擴散而出，將運算任務分發給一坨坨鬼眼服務器。
“試試看吧……自研青花雨大仙術後半部分，有這鬼眼服務器幫忙，一邊自研，一邊推算，一邊模擬，倒不至於太累人。”
他喝口熱茶，提起筆，摸起平板電腦，又開始寫寫畫畫。
機房裡，一根根管道，把新鮮的百花漿送進一處處池子，餵給一坨坨鬼眼。
而這些全力思考、全力推演的鬼眼，則“咕咕”“嘰嘰”蠕動着，一邊吸走糖分，一邊忽閃。
骨碌碌……原來是火紅色的小胖狐狸，正推着小車，翹着大尾巴，在機房裡到處跑來跑去。
它是滷肉包，新任的機房運維工程師！
看見一坨鬼眼，絕大多數眼球都閉合，彷彿太累了，太困了，即將睡着。
“嚶嚶嚶！”
它立刻推着小車衝上前，瞪着眼睛，瞅了許久，確認這坨鬼眼真是累了。
便從小車裡取出一瓶藥湯，“嘩啦啦”倒進池子裡，餵給這坨鬼眼喝。
此湯名爲“紅牛”！
名字是師父取得，略有點古怪。
但效果沒得說，一瓶子灌下去，再甩乾淨最後幾滴，泡在池子裡的大坨鬼眼，頓時便支楞起來了！
成功完成運維工作的滷肉包，推着小車，得意洋洋，挺胸擡頭，甩着尾巴離開，繼續去巡邏。
心想這些鬼眼來到狐狸山可真幸福，不但有高大上的工作崗位，累了困了還有紅牛喝！
……
骨碌碌……另一隻小胖狐狸，推着小車，在機房的右半區，在一處處池子、一坨坨鬼眼之間，快速巡邏。
它是黑糖包，機房新任的第二位運維工程師！
看見前面一坨鬼眼竟然在冒煙？
“嗷嗷嗷？”
它推着小車衝上前，眯着狐狸眼睛，仔細觀察。便見鬼眼一顆顆蠕動着，忽閃着，或冒出淡淡白煙，或冒出縷縷黑煙。
狐爪往前湊一湊，明顯能感覺到溫度不對勁……太熱了！
這個情況師父之前講過，它懂怎麼處理！
當即從小車的冰箱裡，挖了兩大勺碎冰塊，“嘩啦啦”丟進池子裡，給這些黑鬼眼降溫！
等待看到這些黑鬼眼停止冒煙，重新忽閃，重新開始高效工作，它才歪嘴一笑，推着小車，甩着尾巴，得意洋洋離開，繼續去巡邏。
狐狸作爲運維工程師，果然還是很專業的！
……
燈火通明的大殿裡。
楊彭湖坐在牀上，妙手仙人坐在牀邊的椅子。
兩人各自伸出雙手，互相抓住手腕。
兩人的眼睛都看向彼此。
兩人的口中都念念有詞。
那是呢喃的低語，像舌頭亂攪出的無規律音節，但若細聽，又彷彿蘊含無盡的信息。
楊彭湖很吃力，額頭已經冒汗，冒油，面容僵硬，雙眼充血，像是一臺被運行到極限，已然不堪重負的機器。
妙手古仙則輕鬆許多，一邊“被盜”，一邊口吐呢喃低語，傳遞信息，一邊還有閒暇，偶爾擡頭去看旁邊電腦屏幕，看那屏幕上時而跳出的全新數據。並且根據數據提示，調整自己的仙術。
有這電腦在，他確實輕鬆許多！
施展仙術，只需要提供框架，提供思路，具體的計算、辛苦的推演，都可以交給電腦完成。
“三六六八零五四，或操作……”
他看一行新的輸出，調整仙術。
又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徒弟，卻見楊彭湖的胖臉，竟然流出了血淚，眼睛通紅，臉頰多出兩條長長的赤色淚痕！
他握着楊彭湖的手腕，能感覺到，楊彭湖脈搏越來越快，越來越亂，越來越弱，越來越虛！
這是……
妙手古仙扭頭又看電腦屏幕。
卻見程序運行日誌，陡然輸出大片大片紅色報錯。
【Traceback：File“/usr/bin……】
【Traceback：File“/usr/bin……】
“我推演的仙術，出bug了？”
妙手古仙繼續握着徒弟的手腕，沒有鬆開。
口中的呢喃低語，沒有停歇。
繼續給徒弟輸送自己的大仙術。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bug。
可能是程序錯誤，可能是框架bug，可能是內存泄漏，也可能是……從現世偷來的這批cpu和顯卡，它們，中毒了！
但這盜取大仙術的盜術，一旦施展，就不能停。
就像電腦的硬盤和處理器不能熱插拔，大型下載任務不能中途停止……這盜術甚至更糟糕，一旦中途停止，海量冗餘的垃圾信息在楊彭湖腦袋裡，會把楊彭湖衝擊成傻子！
妙手古仙沒有慌亂。
所謂的bug，不過是在推演中產生的不確定性變化。
這種變化，可能導致壞的結果，但，也可能導向好的結果！
全看運氣！
雖然說……
導向壞的結果，幾乎便是必然。
導向好的結果，可能性幾乎沒有。
但有時候，但某些存在，可以改變運氣，可以撥動命運的琴絃！
妙手古仙繼續看程序推演的結果，繼續施展這盜術。
他能感覺到，徒弟原本變得紊亂、虛浮的脈搏，竟又變得穩定、有力。
原本放慢的大仙術盜取速度，竟又重新加速。
他咧嘴露出笑容，擡頭看見，徒弟仍然流出血淚……但那血淚，已經不再是紅色，而是變成油膩膩的黑色！
兩條油膩膩的黑色淚痕，從眼角向下，縱貫楊彭湖的臉，流到他咧出笑容的嘴角。
沒錯……正是這污染，正是這詭異的黑油，撥動了命運，改變了運氣！
妙手仙人握着徒弟的手腕，雙手越來越用力！
他口中的呢喃聲，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急促，漸漸像是在唱一首古怪的歌！
楊彭湖的腦袋，已經在冒出絲絲縷縷白煙。
楊彭湖的胖臉，已經變成赤紅色！
“……摩柯咄！”
“……摩柯咄！”
師徒兩個，同時喊出最後的古怪的音符！
大殿裡一處處cpu，一塊塊顯卡，突然接連起火燃燒，發出“呼呼”火聲，或有“砰砰”炸碎聲。古仙身旁的電腦顯示器，液晶屏轟然爆碎，炸飛一塊塊燃燒的碎片！
妙手古仙腦袋空空，發現自己真的忘了關於大仙術【摸雲手】的所有！
一點知識，一點細節，都記不起！
徒弟楊彭湖露出扭曲的笑容，配合胖臉上黑色油膩淚痕，如同一隻癲狂的小丑。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胖手，五指輕輕捏緊，手指竟宣白宣白，輪廓模糊，如雲霧般飄渺。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大仙術！
“摸雲手！
“我學會了！
“我煉成了！”
……
夢境的白晝，對應現世的黑夜。
北郊，力楓酒店。
房間裡燈火通明。桌子上擺了吃剩的外賣盒子。
牀榻上，胡山酒拉着鬼影師叔的手，幫他在現世穩住身形，讓他晃着腦袋，抽搐鼻子，到處尋找氣味。
胡山酒一邊抓着師叔的手，時而看向自己手腕。
他腕子上，掛了一枚亮晶晶的鋼表，有陶瓷圈，有深綠盤，還有夜光數字和指針，看起來挺酷炫。
看着鋼表，他咧嘴傻笑。
“你還有錢買這玩意兒？”
師父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胡山酒回答。
“我卡里還有五千來塊錢，咋不咋夠這段時間花了。
“買塊喜歡的表，犒勞一下自己！
“這個不貴，才一千塊……額，我在地鐵口小攤上買的，假的，高仿，一比一，嘿嘿嘿！”
胡山酒很喜歡這東西！
“本來還想當了大主播，賺大錢，去買真的。
“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我沒有當大主播的命。
“買塊假的，給自己爽爽。
“這事兒，他媽的，嗨，早知道我是【暗水蒲草】命，我就不當這個主播。”
古仙朝仙器一脈，將生祭材料分爲三百六十種命格。
其中【暗水蒲草】，是非常罕見的一種，常常千百年難得一遇。
擁有這種命格的人，就像暗水中的蒲草，不光鮮，不起眼，不出頭，一輩子註定默默無聞。
便如胡山酒幹這主播，也整了許多好活兒，但梗火人不火。
比如“西州boss”這個梗，最早就是他造出來的。
雖然又土又尬，但硬是火了，一直被用到現在！
他的梗還在網上流傳，他的人卻沒誰能記得。
工會給他推了幾次大流量，直播效果也很好，但直播完了，就是刷刷掉粉。用不了幾天，他又變成從前那個默默無聞小主播。
他腦海中，古仙苦笑一聲。
“你……喜歡就買吧。
“但是，留着點錢，你師叔不一定啥時候能找到身軀，留着點錢給我們住酒店。”
他話音剛落，便見被胡山酒牽住，鬚髮潔白的鬼影師叔，突然瞪大眼睛！
“找到了！找到了！
“我的身體，馬上就能長好了！
“這一個千年的身體，明天夜幕降臨，就長好了！
“錯過了，要再等千年！”
腦海之中，古仙露出笑容。
“哈哈，這也太好了！
“雖然接下來的路，註定危險又艱難。但早晚都是一刀，該走還是要走！”
胡山酒也呲牙咧嘴，露出笑容，看向自己手腕。
他卡里還剩五千塊！
明天先去正兒八經吃一頓好的，爽吃他個千八百塊！
再去地鐵口找那老頭兒，把喜歡的另外幾塊假表也都給買了！
……
呼……
呼嘯的狂風，吹過地面土坑。
坑裡一羣狐狸，正守着剛挖出的石門，面色凝重。
考古專家圈圈胡，眯着眼睛，身體貼到石門上，一隻三角耳朵也貼到石門上，這裡聽聽、那裡聽聽，判斷這石門內部的場景。
許久之後，一羣師兄弟注視之下，它站直了身子，倒揹着前爪，擡起下巴。
“嚶嚶嚶，嗷嗷嗷嗷……”
……這個石門後面，是個厭氧空間！
師父曾經講過，這些地下遺蹟，絕大部分都不厭氧。因爲土壤本身會呼吸，含氧，透氣。但極少數情況下，會有些密閉遺蹟，因爲土質、水流、植物等等機緣巧合，形成厭氧空間。
像這種空間，就不能隨意打開，必須小心應對！
師兄弟們看向圈圈胡，一個個目光中滿是崇拜。
“嚶嚶嚶？”
“嗷嗷嗷？”
太厲害了！
這也能用耳朵聽出來麼？
這是怎麼聽出來的？
圈圈胡得意洋洋，倒背前爪，狐言狐語。
“嗷嗷嗷，嚶嚶嚶嚶……”
它剛剛把身體耳朵都貼到石門上的時候，狐爪悄悄把師父給的植物探針，扎入石壁中，扎進這空間內。
它指指扎進石壁，露出來半截的探針，便見這草芽探針，已然變成紅色。
沒錯……
厭氧空間這種事，不是狐狸耳朵聽出來的。
是它用探針測出來的。
看見師兄弟們古怪的眼神，它也略有點不好意思。
它是把耳朵貼上去了，也確實想聽聽裡面……但它啥也沒聽到，這能怪誰？
一羣狐狸看看圈圈胡，眯着眼睛翻白眼。
又回憶圈圈胡剛纔的表演和動作，默默記到心裡。
這一招裝嗶還挺好用，特別能鎮住場子！
狐狸們幻想自己用這招把別人鎮住，紛紛歪着腦袋咧嘴笑了。
“嚶嚶嗷嗷！”
徒弟們回憶起師父講過的，厭氧空間考古具體操作步驟。
便見它們取來一根蛇形怪草，將其靠近石門。這怪草便分泌粘液，腐蝕石門，一路鑽進去！
待鑽透了石門，腦袋進到黑暗厭氧空間，怪草瞬間張開嘴，“呼”的一口，噴出大量粉塵！
這些粉塵如雪花般紛紛揚揚，在黑暗厭氧的空間裡飄舞盤旋，落到地面，落到堆積的絹布，落到牆角的罈子，落到角落的一堆石板。
落下之後，又發生變化，生成蓬鬆泡沫，將這些厭氧空間中封存千萬年的財貨，都給封了起來！
……
石門外面。
一羣狐狸眼睜睜看着，“厭氧空間文物保護蛇草”鑽回來，一個個眉開眼笑，露出笑臉。
白耳朵穿着仙氣藤架，“轟轟”兩巴掌，將這石門拍碎。
嘩啦啦……
石門碎塊垮落。
天光照進倉庫內，狐狸們亦開開心心衝進去，舉着前爪、搖着尾巴！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狐狸山第一處厭氧空間，挖掘成功！
把這些保存下來的好東西，全都拿去給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