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2)

"神手"戰飛冷冷笑道:"不要緊,說下去!"

"過不去"顫聲道:"我又冷又餓,實在睡不着,突然聽到一間屋子裡發出好多聲慘呼,我一驚之下,翻身就跑。""神手"戰飛道:"跑了沒幾步,我手下的一個兄弟就一把抓了你,是麼?""過不去"顫抖着點了點頭,道:"我本已嚇得幾乎暈過去,擡頭一看,又發現自己竟是在飛龍鏢局的門口,我以爲那位大哥就是檀大爺的手下,就撲地一聲跪了下去,哀呼着說:大爺,我沒有看到,請大爺行行好,放我走,告訴檀大爺,那天晚上我雖在開封城,但是我什麼也沒有看到。""神手"戰飛哼了一聲道:"我那兄弟以爲你是個瘋子,本想將你放走,但我聽到你的話,覺得其中大有隱秘,就逼着問你是誰!""過不去"不住點頭道:"正是正是,我知道了大爺你不是飛龍鏢局的人,又看到大爺你……你……""神手"戰飛冷冷道:"告訴他無妨,只管說下去便是。""過不去"抽了一口涼氣,道:"小人又看到大爺你將那間飛龍鏢局全部拆毀了,就知道大爺你一定是龍形八掌的仇人,而且一點也不怕龍形八掌,所以就將這件事從頭到尾,源源本本他說了出來。""神手"戰飛目光一掃,突地朗聲道:"各位朋友,可是都聽到了這位朋友的話麼?"羣豪有的仍然目瞪口呆,有的不住點頭,也有的紛紛驚歎。

"神手"戰飛濃眉一挑,朗聲又道:"各位到了此刻,想必已知道那龍形八掌到底是怎樣的角色了,這位過朋友那日在開封城,正是槍劍無故裴氏雙雄保着一趟紅貨,就是那罕世之珍碧玉贍蜍到河北去的——"話聲未了,一直本木而立的裴珏突地大喝道:"碧玉贍蜍?我爹爹受害那日,保的就是碧玉贍蜍麼?""神手"戰飛見了他的神情,不覺一愕,頷首道:"正是碧玉蟾蜍,此事天下盡人皆知,怎地裴兄還不知道?"裴珏倒退三步,雙拳緊握,目中汩汩流下了淚珠,流過他蒼白而失血的面頰,他仰天哀呼道:"蒼大呀蒼天,那冷血的兇手,當真就是他麼?"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闖入檀明書房那日,檀明在掌中把玩着的東西,正是一隻碧玉的玩物。

他也忽然發覺了,爲什麼檀明看到自己時,會那般驚慌地將那件玩物收起,而且永遠不許自己再到書房中去。

一些他以前不解釋,也不願解釋的事,在這剎那之間,竟已全部有答案了——而這答案又如此令人痛苦。

"過不去"畏怯地望着他,羣豪也同情地望着他,"冷谷雙木"齊地長嘆一聲,冷寒竹低低嘆道:"文琪——一唉,她真可憐。"冷枯木沉重地點了點頭,久久說不出話來。

"神手"戰飛一手捋須,大喝道:"武林之中,若是還有公道,還能讓龍形八掌那惡賊活在世上麼?"羣豪鬨然一陣大喝,此刻人人俱是憤怒填膺,若是"龍形八掌"身在此間,他武功再高,只怕也要被這股怒氣擊倒!

"神手"戰飛大喝道:"槍劍無故慘死在龍形八掌那惡賊之手,我江南同盟,已決心要爲裴大先生復仇,各位俱是滿懷正義的熱血男兒,雖非江南同盟,也應該要助我兄弟一臂之力,各位,是麼?"羣豪又是一陣大喝,直震得四野將落未落的蕭蕭木葉,都爲之簌蔌飛落,嚴冬似乎在這剎那間,便已降臨大地。

"神手"戰飛目光一轉,道:"裴兄,你有這許多朋友爲你後盾,還怕大仇不報?"裴珏茫然望了望"過不去",口中哺哺道:"過不去,過不去……世上畢竟有些事是過不去的,檀明呀檀明,你畢竟是錯了,錯了!""冷谷雙木"對望一眼,冷寒竹道:"若是檀明知道他昔心積慮的惡計,瞞過了天下人耳目,卻毀在這小小一個車伕手上,真不知他心裡要有什麼感覺?"風更急,吹散了大地上的怒喝、驚語,與嘆息!

"龍形八掌"檀明一千輕帶馬僵,一手微捻長髯,任憑他胯下的健馬,在夜色之中緩步而行。

這雄踞武林,叱吒江湖的武林大豪,此刻眉字間一片凝重之色,似乎在心中決定着什麼重大的決策。

羅義、邊少衍,以及那"八卦掌"柳輝,緩緩跟在他身後,再後面便是四條疾裝勁服的漢子,裝束打扮,似乎是鏢局中的趟子手模學。

八匹馬行走在靜夜裡,既無人聲,亦無馬嘶,只有鐵蹄踏在道路上,發出一連串"的得"聲響。

清冷的晚風,吹拂着檀明的鬍鬚,他突地長嘆一聲,道:"秋殘冬至,一到嚴冬,武林中的許多人,就都該解決了!解決了這些事後,我想我也該好好地休息一陣,這些年來,唉——"他微喟一聲,頓住話頭,"八卦掌"柳輝一拍馬股趕到他身側,微微一笑,緩緩說道:"這些年來,總鏢頭雖然累了,但精神卻似越發矍爍,處理事情,他越發教人佩服——"他微一沉吟,似乎在考慮自己該如何說話才能得到他主子的歡心,終於又自微笑一下,輕輕道:"就拿方纔的事說吧,我實在就從心裡佩服,三言兩語,就將江大石說得服服貼貼,情願去赴湯蹈火,不過——總鏢頭即使不說那些話,我們這班人也都甘心爲總鏢頭賣命的。""龍形八掌"捻鬚一笑,緩緩道:"這就叫做待人處事的方法,賢弟,有朝一日我若退休歸隱,你就該學着我的方法去做人。""八卦掌"柳輝目光一亮,但面色卻作出十分驚訝沉重之態,道:"總鏢頭無論身體、武功、心智,都正在巔峰狀況之中,怎地就說出了退隱的話來,總鏢頭若真的退隱了,這麼大一份事業有誰擔當得起?""龍形八掌"笑容更是開朗,含笑道:"話雖如此,但歲月哪肯饒人,雖是絕世英雄,也當不得歲月的消磨,唉,我只望他們……"話聲未了,身後的道路上,突地響起一陣急劇的馬蹄聲,一匹健馬,急馳而來,檀明面色一沉,道:"什麼人?"說話之間,八匹健馬,一起勒住馬組。急馳而來的騎士,翻身掠下馬來,雙手一垂,躬身道:"戰神手已到中原,方纔已在伏牛山現身,但看來只有他孤身一人,不知要與裴大先生說些什麼,小的不敢停留,先來通報總鏢頭。""龍形八掌"檀明濃眉一皺,沉吟半晌,冷冷笑道:"好好,果然來了,此人既來中原,想必早有安排,絕不會只有孤身一人,江賢弟若要動手,只怕很難了。""八卦掌"柳輝面色亦自微微一變,陪笑道:"他居然敢離開自己的地盤,來到中原,大概已是活得不耐煩了,這正是總鏢頭的洪福,小弟實在應當向總鏢頭道喜的了,至於那江老弟,不但一身武功,而且機智百出,我想事情也不會困難。""龍形八掌"檀明微喟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你們這些人,太過低估了神手戰飛,其實此人也算得上是個人物。""八卦掌"柳輝陪笑道:"戰神手雖然也有些神通,但怎麼能與總鏢頭相比?總鏢頭雄踞天下數十年,難道還會對付不了他麼?""龍形八掌"微笑道:"話雖如此,但也總該小心爲是——"他語聲頓處,目中殺機大露,仰天笑道:"戰飛呀戰飛,你雖然出人意料,但老夫卻早已在那邊伏下眼線,你的一舉一動,又何嘗能逃得過老夫的耳目?此番你既已到了中原,老夫若不好好地招待招待你,也在爲中原的地主了!"笑聲之中,滿含得意之情。"八卦掌"柳輝亦自大笑道:"無論是誰,若是與總鏢頭爲敵,此人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笑聲未落,道上突地又有一匹健馬狂奔而來,馬上人發舍蓬亂,"神色張惶,如此寒夜,他仍是滿頭大汗淋漓。他未等勒住繮繩,便翻身掠下馬來。"龍形八掌"檀明倏然頓住笑聲,濃眉皺處,沉聲道:"於七,如此張惶作什?擦乾頭上的汗,再與我說話。"策馬狂奔而來的"於七"果然伸手一抹額上的汗珠,但汗漬未乾,他便已惶然躬身說道:"稟告總鏢頭,伏牛山那邊,已生變故,小人快馬趕來,此刻那邊情勢,還不知道怎麼樣了?""龍形八掌"檀明沉聲道:"什麼變故?"

"於七"喘息未定,接口道:"戰神手一至,狂言詆譭了總鏢頭兩句,山下的人竟一起爲裴大先生喝起採來,總鏢頭伏在那邊的兄弟,心中不憤,未嘗歡呼,竟被神手戰飛埋伏在那裡的人拖了出去,江鏢頭眼看情勢不對,方待脫身,哪知竟被戰飛手下的兩條漢子擒獲!""龍形八掌"濃眉一揚,沉聲道:"戰飛手下,居然有人能將江大石擒獲、這倒怪了。"羅義、邊少衍對望一眼,面上亦有驚奇之色,要知"毒手姜維"江大石本是鏢局的一流高手,是以檀明纔會將那事交託於他。

"於七"喘了口氣,接口道:"小的看情勢不妙,就拼命歡呼起來,等到他們一涌出去,小的就亡命飛奔而來,此刻——""龍形八掌"檀明冷冷接口道:"除了江大石之外,還有多少人被他們發覺了?""於七"微一沉吟,躬身道:"總有十五人上下……"他話聲未了,"龍形八掌"檀明突又仰天大笑起來。

笑聲清朗高亢,仍然是充滿了得意之情。

衆人面面相覷,但都愣住,只聽"龍形八掌"檀明狂笑道:"戰飛呀戰飛,你果然是個人物,不愧能做爲老夫的敵手,但是你選老夫爲敵手,卻是大大地錯了,你將要永生後悔這件事。"他狂笑不絕,接着又道:"柳賢弟,你可知老夫在那邊佈下了多少眼線,他縱然再發現十五人,他的一舉一動,卻仍然逃不過老夫的耳目。""八卦掌"柳輝陪笑道:"總鏢頭人中之傑,人不能及,那姓戰的算得什麼?""龍形八掌"檀明哈哈笑道:"江大石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其實他根本毋庸逃的,只要僞裝一下,又有誰能發現他?只是——哈哈,他縱然被捉,卻仍於我大計無礙,以裴珏對我的感激,他怎會與我爲敵?""八卦掌"柳輝道:"正是,那裴珏尊敬總鏢頭有如父兄,怎會對總鏢頭無禮?""龍形八掌"檀明笑道:"只可笑戰飛辛辛苦苦地造成了裴珏聲名地位,卻沒有弄清裴珏與我的關係,這一來,他反倒成了作繭自縛,作法自斃,我總有一日使得裴珏對他倒戈相向,那時他辛辛苦苦造成的江南同盟,就等於是爲我多添了幾分勢力,哈哈——"他轉首向柳輝道:"賢弟,我一直遲遲未曾對江南同盟出手,便是爲了這個緣故,但我的心計,江湖中又有誰能猜到?""八卦掌"柳輝滿面作出欽佩之態,嘆道:"總鏢頭妙算,豈是人們能測?裴珏近來武功大進,說不定日後又是總鏢頭的一條得力臂膀。""龍形八掌"檀明頷首道:"只要我稍使手腕,何患他不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他笑聲方頓,此刻面上卻不禁泛起一陣深沉而得意的微笑。

"八卦掌"柳輝忍不住嘆道:"但是,我始終無法相信,短短一兩年之內,他不但練成這般驚人的武功,而且言語、神態,也像是另外變了一個人似的,這種事我實在間所未聞,若非是我親眼所睹,我纔不會相信的。""龍形八掌"檀明笑容一斂,緩緩道:"這孩子實在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物,我早就看出了,是以——"他語聲微頓,四望一眼,策馬走了幾步,方自放低聲音,對隨後跟來的"八卦掌"柳輝低語着道:"我從小就折磨他,傷害他的自尊心,打擊他的自信,要使他變成一個懦弱無用的人。哪知他畢竟不是池中之物,他的心智、能力,雖然被我緊緊地壓制了,但只要稍放一點,便全部激涌而出,是以他才能在短期內有此成就。"他嘆息一聲,接道:"就正如,以堤阻水,堤防一決,水勢便就更大,這正是千古不移之理,只怪我未曾想到——"他語聲之中,充滿後悔感嘆之意。

"八卦掌"柳輝陪笑道:"雖然如此,但總鏢頭直到今日,仍然有制他之力,雖然要多費些心力,但此人還不照樣是總鏢頭的囊中之物?""龍形八掌"伸手一拍他肩頭,哈哈笑道:"柳賢弟,你真是我的得力臂助!""八卦掌"柳輝武功既不高,心智亦未見出色,但在"飛龍鏢局"中,卻是"龍形八掌"最親信的人物。

是以衆人俱都奇怪,一向精明的"龍形八掌"怎麼也會看走了眼,將庸才引爲親信?但他卻不知道"八卦掌"柳輝雖然樣樣無能,但奉承拍馬之功,卻是超人一等,而普天之下,芸芸衆生,無論上智下愚,對這奉承拍馬之功,都是最受用不過的。

"龍形八掌"檀明笑聲一頓,霍然轉回馬頭,沉聲道:"戰神手如此做法,必有所爲,於七你快馬趕到南陽,找到那裡的聚賢客棧,尋得徐明、向飛旗、公孫大路三位鏢頭,叫他們在破曉以前,趕到伏牛山去,就說我有急事需要助手。""於七"汗漬方幹,此刻恭諾一聲,又復飛身上馬,狂奔而去。"龍形八掌"檀明沉聲又道:"你我立刻趕到那邊去,老夫倒要看看,那神手戰飛究竟能弄出什麼了不得的花樣。"話聲未了,他一提疆繩,當先向前馳去。

羅義雙眉微皺,低聲道:"戰神手必定有備而來,卻不知似手下又添了什麼高手?"邊少衍沉吟半晌,望着"龍形八掌"的背影,緩緩道:"只要總鏢頭親自出手,今日天下武林之中,只怕還沒有任何一人能在他子下走過五十招法。"羅義皺眉道:"只怕——"邊少衍微微一笑,截口道:"我說的話絕無差錯,有一日我親眼看到總鏢頭在凌晨練功,武功之高,合我兩人之力,也未見能擋得住他的三十招去。"羅義面色微變,一言不發地策馬而去,對邊少衍的言語,雖然不能不信,卻又不能盡信。

"龍形八掌"檀明在馬上端坐如山,誰也無法看出這老人已在馬上奔馳了一口一夜,未曾休息。

他神態仍是那般鎮定而從容,馬行半刻,夜色中,前面突又塵頭大起,"龍形八掌"冷笑一聲,道:"來了,來了,神手戰飛果然又出了花樣。"他語聲之中,充滿自信自傲,"八卦掌"柳輝含笑道:"無論什麼花樣,只怕也無法在總鏢頭手下施展吧!""龍形八掌"檀明側目一笑,道:"我早已對你說過,普天之下,萬無真正過不去的,記得若干年前,我曾經見過一個馬平車伕,他的名字竟叫做過不去……"他言語之間,前面已馳來一匹幢馬,馬上人聽到"龍形八掌"隨風飄來的語聲,面色突地大變,一掠下馬,脫口道:"總鏢頭莫非已知道"龍形八掌"面色一沉,叱道:"知道什麼?"馬上掠下的騎士,不但神色張惶,更勝前者,大汗淋漓,更已溼透全衣,聞言一怔,吶吶道:"過不去……""龍形八掌"檀明皺眉叱道:"什麼過不去!王烈,你怎地越來越像活回去似的,連話都說不清了!"神色張惶、大汗淋漓的"王烈"誠惶誠恐,不敢仰首,將伏牛山麓發生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說到"毒手姜維"詐做貪生乞命,掌擊裴珏倒地,"龍形八掌"濃眉揚處,微微一笑,道:"我早知江賢弟絕非那麼糊塗,原來他此舉果有深意,此人倒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八卦掌"柳輝面上雖暗笑稱是,心裡卻暗暗忌嫉,但王烈立刻便又說到裴珏一躍而起,江大石仰藥自殺。

"龍形八掌"面色立變,連連長嘆,"八卦掌"柳輝面上自也做了惋惜之戚容,心裡卻不禁暗暗歡喜。

等到王烈說到有人叛變,吐出:"毒手姜維"的底細,"龍形八掌"立刻勃然大怒,厲叱道:"此人到哪裡去了?可曾被戰飛殺死?"王烈搖頭道:"不曾,但小的與趙奇、張勝一起溜出,他兩人立刻已暗地追蹤了去,小的一人前來稟報。""龍形八掌"冷笑數聲,道:"戰飛明知我不會放過他,自然樂得故作大方,柳賢弟,這神手戰飛若不除去,你我將永無寧日了。"他面色雖變,但神態卻仍未慌張,直到王烈說出了"過不去",說出了那件武林秘聞,這稱雄一世的武林大豪神色才真正慌張起來,捋着長鬚的手掌,似也微微起了顫抖,默然半晌方自沉聲道:"只憑那一個車伕的言語,難道別的人就都相信了麼?"王烈不敢回答,只是輕輕頷首。羅義、邊少衍、"八卦掌"柳輝,此刻亦已神色大變,這件武林秘聞其中真正的曲折隱秘,就連"八卦掌"柳輝,也是直到今日才第一次聽到。

只見"龍形八掌"一手捋髯,端坐馬上,除了鬚髮被風吹起之外。

全身一無動彈,彷彿老僧人定一般。

"八卦掌"柳輝囁嚅着道:"總鏢頭……"

"龍形八掌"手掌一揮,截斷了他的話,放馬緩緩前行了兩步,又突地兜轉馬頭,一言不發,拍馬而去。

羅義、邊少衍、"八卦掌"柳輝齊地讓開馬身,讓他人馬馳過,三人各各對望了一眼,轉馬隨去。

只見他人馬越奔越急,花白的鬚髮,隨風飛揚而起,竟馬不停蹄地奔行了半個時辰。

他們雖然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卻猜得出他此刻心情的紊亂,是以各各面色凝重,誰也不敢出聲說話。

只見他奔勢突地一頓,健馬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後面的九匹健馬立刻頓住奔行之勢。

馬嘶連連,蹄聲頓止,"龍形八掌"回過頭來,沉聲道:"柳賢弟,京城總局之中,還有多少可用的人?"他非但沒有因狂奔而喘息,神色反而恢復了鎮定,這雄踞江湖的武林大豪,行事確有過人之處。

"八卦拿柳輝微一沉吟,遣:"約略四十餘人。""龍形八掌"頷首道:"三月之內,各地鏢局立刻可以調用的英雄有幾人?""八卦掌"柳輝心房砰砰跳動,知道他已準備全力與"神手"戰飛一決雌雄,羅義、邊少衍,亦是熱血奔騰。

只聽柳輝沉吟道:"若以飛鴿傳書,三日之內,可調動鏢師二十九人,趟子手約略百餘人,其餘……""龍形八掌"檀明沉聲道:"好了!少衍,你立刻趕到時旗鎮,以飛鴿傳書,令各地鏢局可以動手之人,立刻啓程趕赴江南,有鏢的押鏢,沒有生意也以石塊裝車,僞作鏢車模樣,聚集在武漢一帶渡江。"邊少衍精神一振,朗聲道:"遵命!"

"龍形八掌"雙眉一皺,突又沉聲道:"無論有鏢無鏢,都以石塊裝車好了。"邊少衍在馬上抱拳一禮,馬鞭一揚,狂奔而去。

"龍形八掌"檀明目光一凜,沉聲又道:"羅賢弟,你即刻趕去南陽,截住徐明、向飛旗、公孫大路三人,馬不停蹄地奔到渡口,渡江南下,到了江南,再聚集留在祁門待命的二十個兄弟,連夜趕到浪莽山莊,除了老弱婦人之外,見了男子壯丁,一起與我捉了,最好生擒,殺死亦可,然後再將浪莽山莊燒爲平地。"羅義心頭微顫,口中亦自朗聲道:"遵命!"

"龍形八掌"目中滿含殺機,接口又道:"此事若不辦成,就休要先來見我,此事辦完之後,你等可在浮樑歇息一日,靜待我的飛鴿傳書。"羅義話也不敢多說,一揚馬鞭,亦自狂奔而去。

"龍形八掌"檀明毫不思索,沉聲又道:"王烈,你潛回伏牛山去,無論神手戰飛有何動靜,立刻設法告訴我,若是遺漏了一件消息,你也莫要見我了。"王烈反手一抹額。上冷汗,翻身上馬,口中應道:"遵命!""龍形八掌"檀明又道:"見到趙奇、張勝兩人,若是他們已將那叛賊擒獲,你便令趙奇將叛賊刻日押返京城。"王烈應聲稱是,方待打馬而去,只見檀明濃眉一挑,突又說道:"若是他兩人擒不住到;叛賊,你就抽刀將他兩人殺死,事值非常,我飛龍鏢局用不着這樣的蠢才。"王烈心頭一寒,帶轉繮繩,如飛奔去。

直到此刻,"龍形八掌"方自長長吐出口氣,緩緩道:"柳賢弟,你隨我回京城去,這些無你也累了。""八卦掌"柳輝忙道:"總鏢頭有什麼事要做,只管吩咐我便是,我——"植明微微一笑,截口道:"你我一路之上,只有一件事要做……"他語聲微頓,緩緩接口道:"那便是傳言天下武林,就說文琪已與江南虎邱之東方兄弟鐵劍震江湖中的東方震結下親了。""八卦掌"柳輝微微一怔,吶吶道:"結……結下親了?""龍形八掌"目光閃動,道:"正是,結下親家。"他冷冷一笑,接口道:"半年之前,東方鐵就曾示意與我,要我將文琪匹配給他的三弟,那時我心裡還有些猶豫,一來生怕激得文琪生變,二來也不願刺激那裴珏,是以我當時只是虛與委蛇了一下,未曾真的答應。""八卦掌"柳輝怔了一怔,沉吟遣:"那麼——此刻可能……""龍形八掌"實地哈哈笑道:"賢弟,你到底還是差些,這訊息一、經傳出,必定震動江湖,東方兄弟聽了,自然又驚又疑,他們即使不來求親,必定要找我來打聽一下,那時我便可重提舊事,親事自然水到渠成。""八卦掌"柳輝思索半晌,方纔會意過來,即道:"總鏢頭神機妙算,當真不遜諸葛,如此一來……""龍形八掌"哈哈笑道:"如此一來,不但東方世家成了我的幫手,就連那東方五兄弟的師門,也都成了我的後盾,我有了這些援助,還要怕什麼?那區區一個車伕所說的話,縱可打動那般不學無術的蠢才,但怎能使得東方世家,以及武當、崑崙這些名門正派相信,哈哈,十年歲月,畢竟不短,已足以將人們的忘記與仇恨消磨許多,戰飛呀戰飛,你畢竟是選錯了對手!""八卦掌"柳輝亦隨之大笑一聲,突又說道:"只是此事一發,我們倒不便再對裴珏如何了。""龍形八掌"檀明猶自狂笑道:"我有了這些後盾,便是再多十個裴珏這樣乳臭未乾的角色來與我爲敵,也算不得什麼了。"他笑聲更是得意,更見高亢,只是這一生善稱知人的武林大豪,卻又一次低估了裴珏的能力,造成了一次錯誤!這錯誤正如他所說,是他要以永生的時日來後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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