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泉鎮鎮長魏結本是個鄉下來的劍客。那時候鎮子還叫龍泉鎮,鎮長蘇伯陽爲政溫和,在鎮上的地位一直受到飛龍劍和化龍劍兩派勢力的制約,並且身不由己地捲入了兩派之間的糾葛。後來蘇伯陽見魏結身懷絕技,倒是個可供製衡的人物,於是就讓他在自己的身邊做了個得力的助手,臨死前還把鎮長之位授讓給了他。
魏結在繼承鎮長之位後立下了兩大宏圖——一個是要重建龍泉鎮;再一個便是要在鎮上發展自己的劍派。魏結之前已經收了不少徒弟,他所傳授的是烏龍劍法,後更名爲降龍劍法,意在降伏飛龍劍與化龍劍,將其各個擊破。降龍劍在魏結的促進下逐漸成了氣候,先是對飛龍劍和化龍劍進行局部騷擾,後來竟誣其爲妖術,全面對立起來。飛龍劍組織嚴密,成員之間又有親緣關係,極其團結,對降龍劍的攻擊一步也不肯退讓;化龍劍雖也有高超劍法,但是更遵從心法的約束,並且受李維轉死復生的啓示,堅持行隱忍之路,以守爲主。
元月來到冰泉鎮的第一個夜晚,鎮上便出了一件大事——後半夜的時候,議事堂着火了。火勢蔓延得很快,熊熊火光把冰泉鎮的夜空也點亮了,鎮上的人們全都趕來救火。
薛家離鎮中心稍遠,但也被叫喊聲驚醒了,遠遠就望見鎮子的上空一片紅光。兩個男人拎上木桶前去救火,女人們也跟了過去。
天亮時,火終於熄滅了,但很大程度上不是被撲滅的,而是整條街被燒了個精光之後,已無可燒之物,火勢這才慢慢減弱下來。不過人們還是成功地控制住了火勢向更多的房屋蔓延。
然而畢竟燒燬了整整一條街,其中包括議事堂、幾十家店鋪和民宅。最悲慘的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在混亂中被砸死了,至親痛不欲生,衆人皆感悲慼。
鎮長魏結把災民安置在自家的宅邸以及降龍派的屋產之中,斥巨資用於賑濟災民與災後重建。在嶄新的建築設計出爐的同時,對於火災起因的調查也終於有了結論,然而這一結論令衆人震驚,竟是化龍劍派因不滿鎮上的打壓而爲,主謀便是化龍劍法的承傳之人——趙啓。
鎮長親自部署捉拿趙啓,清輝和好友陳麟、陳虎兄弟因在鎮府做捕快,也都在部署之列。然而趙啓畢竟武藝高超,縱然前去捉拿的捕快衆多,到底被他走脫了。消息傳出,在鎮上頓時引起公憤,人們紛紛譴責化龍劍派爲邪派,要求嚴懲兇犯。但是化龍劍派也即刻做出了反駁——官府的結論純屬臆斷,因爲化龍劍派對於打壓向來奉行隱忍之道,殺人放火更是爲心法所不容,他們也決不會爲了維護劍派的利益而去做違背心法的事情。接着坊間又傳出一個駭人的說法:鎮長力主重整鎮容,因受到來自各方的重重阻礙,於是乾脆派人縱火燒了鎮上最重要的一條街。
魏結坐不住了,頒佈下去一個指令:抓捕化龍劍派,直至趙啓現身。指令下來,不止成了化龍劍派的難關,捕快們也犯了難:前去抓人總得帶上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於是乎先抓到鎮府爲趙啓鳴冤的人,再後來以習妖術之罪名,一天抓一個煉化龍劍的人。捕快們本以爲每天都要完成一個抓捕任務並非易事,其實不然。化龍劍派的人並未因此躲藏起來,出人意料的是,還有人爲了不讓他人被捕,主動把自己送到了府衙。三個月後,化龍劍派幾乎全部被抓,然而趙啓沒有現身。
鎮長大人下令以嚴刑逼他們招出趙啓的藏身之處。刑罰是殘酷的,並且終於有了成效,有人供出趙啓的徒弟陸飛去過趙啓的藏身處。官府按照承諾放了其餘的化龍劍弟子,只留下陸飛一人,由陳麟奉命施重刑嚴加拷問,但是陸飛誓死不出賣師父。
鎮長大人下了狠命令,要以其徒弟之死逼趙啓現身——“他的徒弟因他而死,他還不出來嗎?死了一個他不出來,就把更多的徒弟殺死,他這個師父遲早要出來的。”
陳虎奉命執行任務。“你只需說出趙啓的藏身之處,否則不但你會死,還會有更多的化龍劍弟子因此喪命,直到趙啓出來。你若供出趙啓的去處,就能保全很多人的性命。”
“做徒弟的爲師父去死乃是他的本份。我若能以身殉劍,倒也不枉此生,實在是榮耀之極,你快快成全了我吧!”
陳虎無話可說,於是一劍了結了他的生命。
陸飛的家人得到了消息:陸飛因受其師指使參與縱火,已被處死。整個化龍劍派倍感震驚,他們沒想到官府竟會將這樣一個毫無根據的罪名強加給一個無罪的人,並且如此草率地便將其處死了。大夥把陸飛的屍首擡了回來,決定三日後以最高的禮儀爲陸飛舉行葬禮。
已經是初夏時節了,天氣卻突然轉冷,葬禮的當日,天空飄起了大雪。化龍劍派全體前來送行,主持葬禮的是陸飛的二師叔周君放。近百人的送葬隊伍,引起冰泉鎮百姓的駐足圍觀。奇特的是,另有一大羣非劍派中人也參加了葬禮。鎮長因擔心化龍劍派借葬禮之機全體暴動,故而派出降龍劍的弟子充當官兵,外加鎮府衆衙役,共計一百人前來維持秩序,清輝和陳麟、陳虎兄弟也在其中。然而他們的到來只不過給葬禮增加了人數,葬禮規模隆重但秩序井然,整個化龍劍派沉浸在堅忍的悲慟之中。
清輝隨着送葬的隊伍來到了墓地,見夥伴們身披雪衣,真彷彿一羣戴孝之人。靈柩沉入墓坑,上至陸飛的八位師叔,下至化龍劍派衆弟子,每人將爲其蓋上一鍬泥土。周君放拿過鐵鍬,正要剷起第一鍬土,忽聽有人喊道:“且慢!”衆人循聲望去,竟然是已經消失數月之久的趙啓。只見他一襲白衣,渾身落滿了雪花,正向着墓坑緩緩地走過來。頓時拔劍聲四起,先是官兵們刀劍出鞘,緊接着化龍劍派全部拔劍上前。
趙啓卻未拔劍,他擡手示意衆人停下,說道:“我只是來爲弟子送葬,之後便隨你們回去。”衆官兵止步,但並未收起刀劍,所有的眼睛都只盯着趙啓一人。但見他來至墓坑前,從周君放手中接過了鐵鍬,悲愴而淚下:“陸飛啊,你因我而死,我這個當師父的怎能不來送你一程!你且等我一等,要不了多久,爲師便與你同去!”
一鍬土落下去,接着是第二鍬,第三鍬,第四鍬……黃土層層將棺柩掩埋,直壘出一座巨大的墳冢來。
衆弟子跪拜完畢,趙啓將化龍寶劍從腰間解下,交到了周君放手中,說道:“化龍劍且託付與你。我死後,就把我埋在這旁邊吧。”說罷轉身離去,衆官兵持刀劍緊緊跟隨,留下身後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和一個巨大的墳冢。悲傷不已的弟子們紛紛跪下,眼睜睜望着師父遠去,久久不起,漸成一片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