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梓宮停放在桂宮,這座宮室在未央宮的東南側。也是當年太皇太后在未央宮居住時,最喜歡的宮室之一。
桂宮的大殿裡煙霧繚繞,不知從何時起。大漢開始流行燒紙錢,爲陰間的親人送錢花。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富貴一輩子,自然不能在陰間窮着。劉徹是個孝順的小子,他準備了海量的紙錢敞開了燒。反正也不是燒的真金白銀,燒些紙而已不心疼。
南宮道達桂宮的時候,十幾名內侍正在燒那些海量的紙錢。熊熊燃燒的大火遠遠看去好像一個巨大的火炬。齊鐵看得直皺眉頭,這未央宮多是木製大殿。真他孃的要是燒起來,不燒個火燒連營纔怪呢。這事兒在雲家是被嚴格禁止,沒想到在未央宮卻是水火不禁。
劉徹與王娡正在主祭,旁邊是那些先期到達的藩王們。早到的藩王們在這裡已經待了十幾天,晚到的也待了兩三天。南宮是路途最遠的一批皇親,又在雲家待了一宿。所以她是壓軸出場的。
還沒有到主祭殿,南宮便已經淚如雨下。奶奶的音容笑貌好像就在眼前,可如今天人永隔再也見不到一面。
稱霸一方的藩王們如今都跪着,爲這位帝國祖母致以最後的敬意。南宮緩步走到梓宮前,王娡跪在首席劉徹稍微錯後一些。
阿嬌乖巧的給南宮點燃了三根信香,南宮留着淚跪伏於地。將三根信香高高舉過頭頂,人早已經是哽咽不能言。
“奶奶,南宮回來了。您的孫女,南宮回來了!”身子一下下抽動,南宮終於將話語從胸腔中噴了出來。
所有的人都被南宮的哭嚎聲震住,涌進了百多人的大殿忽然寂靜無聲。
“奶奶。您看一眼啊!姐姐回來看你了。”劉徹也跟着嚎哭起來,一時間場面悲愴至極。姐弟兩人抱頭痛哭,真是聞者傷心觀者流淚。
“好了,好了。你們的奶奶聽到了你們的孝心,來人趕快將陛下與公主分開。還是骨肉連心,這親姐弟就是親姐弟。”王娡在一旁招呼着。彩雲追月扶起南宮。千度親自扶起劉徹,一行人扶着二人一前一後的走出桂宮,向着偏殿走去。
藩王們無不爲姐弟情深所打動,對長安城裡的傳言不禁輕視了幾分。
王娡走進偏殿,這裡幾乎成爲了她的寢殿。這些日子她一直居住在這裡,南宮與劉徹正坐着喝茶說話。臉上淚痕猶在,但悲愴的神色已然不見了蹤影。
“你們姐弟倆多年不見,也應該好好說說話。怎麼樣,在大王城一切安好。哀家聽說。那裡的冬天很冷能凍掉耳朵。”王娡走到正中間坐下,小青趕忙奉上熱茶,大殿裡敞着門太后一定凍壞了。
大殿裡悲愴聲不斷傳過來,可偏殿裡母子三人正在吃着茶談天。似乎在開一場茶話會,一點兒悲愴的意思都沒有。
“大王城冬天是挺冷的,不過宮室裡都有炕。還有云侯弄的地暖,有時候燒得熱了,外面飄雪的天兒卻要開窗戶散熱氣。一到那時候。本宮與夫人便招呼着孩子。賞雪吃狗肉,那裡的人做了一種特製的辣醬。蘸着狗肉吃。別提多好吃了。”南宮一邊喝茶一邊說着大王城的趣事。
“姐姐,聽說大王城水草豐美。每年糧食都豐收,還有大王城產的大米似乎比江南稻米好上許多。朕吃過,每粒米都油汪汪的。吃在嘴裡甚是香甜,似乎也頂餓一些。”劉徹不關心這些生活情趣上的事情,他關心的是大王城的物產。
大米這玩意在長安賣得死貴死貴。可勳貴富戶們卻搶着買。說是比江南的稻米好吃,劉徹好奇特地讓人弄了一點兒。還真別說,這大米就是比江南稻米好吃。有嚼頭,還顆顆晶瑩的看着就有食慾。不像江南稻米,吃在嘴裡好像在嚼木頭。嚥下去的時候都拉嗓子。
“這大米好吃是好吃,但是一年之產一季。不像咱們關中,地上一年產兩季莊稼。若是有一年鬧個風災水災的,便要鬧饑荒。幸好,這兩年風調雨順。儲存下來的糧食也不少,只要不鬧大的災荒都能扛過去。”
“哦,大王城存糧很多。”劉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似乎找到了問題的關鍵。糧食是重要的戰略資源,無論是徵發民夫還是養兵派兵。都需要巨量的糧食在後面頂着。
“夠吃上兩三年沒有問題,這次本宮給陛下和母后都帶了幾車新米。長安城的大米不要買,都是陳了一兩年的陳米。這些陳米,除了釀酒剩下的都賣到大漢了。誰叫大漢的地方不產大米,即便產了也沒有大王城的好吃。”
劉徹氣得撇撇嘴,感情自己買的高家糧還他孃的是陳糧。這讓皇帝陛下十分鬱悶。
“吃食的事情是小事兒,現在說說你家那些虎狼似的家將吧。哀家怎麼看着這些人蠢蠢欲動的。”王娡有些不耐煩起來,一見面就聊吃的。又不是沒吃過見過,一個是大漢的公主一個是大漢的皇帝,怎麼像兩個長不大的孩子。
“昨天晚上林濾跟女兒說了這事兒,幾天這抱頭痛哭的戲碼相信可以遮住許多人耳目。可雲家的家將們卻是真的在謀劃反叛,不過雲侯是一點這個心思都沒有。這一點女兒可以保證,他幾次跟女兒說過。做皇帝是苦差事,只有傻子才喜歡做皇……!”
南宮住了嘴,因爲她發現劉徹的眼神兒已經不對。傻子才喜歡做皇帝,那麼現任皇帝陛下是否就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傻瓜。
“他沒這個心思,可架不住底下人的竄登。其實有多少人造反是被人鼓動的,哀家擔心他壓不住這些人。若是這些家將聯合起來先造他的反,你又能如何處之。”王娡有些擔心的道。
“這不可能,雲家的家將雖然敬着雲侯。但本宮觀察他們也着實怕雲侯,你們不知道。其實這些家將打仗熊的很,那些神兵利器在手。有時候還是會打敗仗,這次去江南雲侯身子不爽利。本想派個能征慣戰的家將去,可左挑右挑卻一個人也挑不出來。真正的戰陣殺敵雲侯不行,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沒人算得過他。
雲家的家將雖然個個桀驁不馴,但在這一點上是真真正正的打心裡佩服。讓他們幹什麼都敢,只要雲侯活着沒人敢起反叛的心思。他們都不傻,即使是反叛了也打不過雲侯。平日裡雲侯待他們也不薄,榮華富貴更是不缺,何必冒着身死族滅的危險反叛?”
王娡與劉徹對視了一眼,第一次有人已這樣的角度看問題。的確,現在的日子還算好。若是反叛鐵定打不過雲嘯,那他孃的反個屁呀。
“你說雲侯身子不爽利,現在如何?絕對不能讓他有事,按你說的他在可以壓得住這些驕兵悍將,可一旦他不在。事情可就難辦了。”王娡憂心忡忡的說道,南宮剛纔說的話裡有一個最重要的關鍵點。那就是雲嘯活着,只要他活着一切都好說。雲嘯又沒有當皇帝的心思,可一旦他沒了。事情怎樣還真不好說。
“主要是前兩年征戰大王城時落下的病根兒,那一役也着實慘烈了些。雲侯帶着他的兵圍住了大王城一個什麼城主的城,那個城主殺了蒼虎的兒子。雲侯盛怒之下,派人圍城將城中三十萬人活活餓死在城裡。自打那次之後,他便大病了一場。似乎落下了病根,身子是大不如前了。”南宮有些唏噓嘆惋。
“三十萬人?”母子倆驚得站了起來,這個數字已經超過楚霸王項羽。只不過比武安君白起少些,沒想到那樣羸弱一個人殺起人來倒是毫不含糊。
“三十萬只是一個大致估算,實際上可能還要多。聽說收斂出來的遺骨,堆得好像山那麼高。都是聽說的,本宮也沒敢過去看。那一次要不是有御醫聖手在,雲侯可能就聽不過來。謝天謝地,他挺過來了。不然如今的情勢發展到哪一步,還真不好說。”
母子倆終於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心裡也都慶幸這個殺人魔王沒有死掉。
“說說雲家家將的情況,哀家和你弟弟也幫着你參詳參詳。若是雲侯的身子真的那麼差勁兒,就得爲以後打算了。你一直沒有個一男半女,將來這大位還是得傳給大公子……!”
“這大公子是個麻煩事兒,貨真價實的大公子現在在東胡做東胡王。夫人說出的雲顏其實是二公子。雲家內部其實在這件事情上有分歧,巴圖他們還是力挺東胡王。至於其他的家將們,還是想着雲顏繼位。看着支持雲顏的人多,可那東胡王雲敖可有控弦之兵三十萬。
本宮側面問過雲侯,他對此也頗爲頭疼。現在大王城一切內務都交給本宮,夫人那裡表面上哼哼哈哈什麼都好。可心裡到底怎麼想的,誰也不清楚。一旦雲侯不行了,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