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官兵,護着一隊身着官方統一服飾的文書,每個人抱着一堆的賬冊。一路來到街上。每經過一家,便有六個官兵,領着兩個文書進到一家商戶裡。官兵兩個在外,分列大門兩邊,威武嚴肅。另四個則護着文書進門……
有的店鋪掌櫃的會迎在門口,有的還如常生着,只派了小二,喲喝着將人接了進去。
街上的百姓,以及諸家商鋪都已熟悉了這套做法,也十分習慣。有那好事者,還專門進去某一家,看個熱鬧。更甚的還有人專門聚在一起,猜測着哪家哪家經營如何,賺了多少銀兩。甚至還弄個排行榜出來,上稅最多的店鋪排行。
只要不妨礙辦事,不論是官兵,還是文書,都不會趕人。商家也照常生意,互不影響。這收稅本是個極**的事情,但有的時候,這東西一**起來,就變得晦澀。而可操作的空間,也就大了許多。若不是在這封建帝王時代,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完成。只看到這裡,七景便對樂辰豎起了大拇指。
樂辰給她倒了杯茶,又拿了小點心送到她嘴邊:“早上吃得少了,嚐嚐這裡的點心。這有的廚子,原是御廚,手藝不錯。”
七景將點心咬進嘴裡,慢慢咀嚼。視線卻放到外面,繼續看。
他們自然更加關注百草堂。此時百草堂的門大開,掌櫃的,也就是那個據說是隱藏的醫術高手,此時正迎在門口,跟文書很熟,“劉大人,李大人,您二位來啦。快,裡面喝茶。”
態度略諂媚,一點沒有高手的傲氣。
“萬掌櫃,您太客氣了。”
衆人進去,雖然說得客氣,可該做的事,是半點沒拖。掌櫃的也清楚,賬冊早已擺在會客的桌子上。
查完賬,確定百草堂收入,然後定稅。如果發現賬冊作假,當即便可緝拿。
兩個文書細細查賬的功夫,七景那邊跟樂辰已經擺上了棋盤。各執黑白,卻全是漫不經心。
樂辰一邊還給她介紹着:“這醫館對面那家雜貨鋪裡,有個巧匠。雖不似那兩個,專愛制機關建築,在一些精細物件上,卻也十分了得。這家鋪子,也跟那些人一起。”
七景的精神力掃過去,很快便找到了他所說的巧匠。一個灰髮憔悴的中年男子,一手拿着刻刀,一手拿着塊軟玉,正雕着魚戲蓮葉的擺件。只是,雖然他在做這麼精細又美好的物件,他的眼裡,卻依舊是一片木然,沒有半點生氣。
“這人……”七景皺眉。她不喜歡這樣的人。也許是生無可戀,也許是受太重的打擊。可這種人她見多了,末世裡,比他更木然的,大有人在。每一個都可謂慘絕人寰……可同情是最要不得的。想要眼底有光彩,就自己找到希望,找到堅持。哪怕前路是死,只要活着,就要活得像個人。否則,於其行屍走肉般的活着,不如死了,省得浪費糧食。
“祖上是有名的雕玉師,一雙巧手,堪奪天工。十數年前,家中遭逢劇變,父母妻兒全都被人害死。只餘他一人,卻失了神智,瘋瘋顛顛。幾年之後,突然失蹤。事實上,是輾轉幾處,最後到了這裡,成了個啞匠人。雖然從此再未說過一句話,人也木木的,但他的手藝卻刻進了骨子裡,他能根據所有材質,做出最合適的物件。”
七景落子,然後古怪的笑道:“似乎,那個組織收人的套路,都是一樣。先把人弄得家破人亡,或者瀕臨死亡。然後再以恩人的形式出現,最後讓對方以報恩,無償爲他們做事。斂財,應該只是其中之一。”而且可以想象,那些人既然以這樣的形式來收攏人,可見心中並無良善,且所圖不小。
他們所經營的,也絕非什麼良善的事業。
只是意外,這些人都是從十幾,甚至幾十年前就開始謀劃的。那個時候,還不是樂辰當皇帝。顯然,他們針對樂辰的陰謀,是最近纔開始的。這種針對,是因爲什麼呢?
“這百草堂的掌櫃的到也是個例外,他這一生中,並無什麼挫折,至親之人中,也無人發生慘案。所以,我們懷疑,京城這裡,他,就是那個組織的人,專門負責這些藏在民間的斂財者。”其他人,只是工具。
兩人說話間,百草堂那裡,文書已經開始發難。
很簡單的事,有人十二個時辰,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呢。想要抓小辮子還能抓不着?這些人逃稅的手段,還能比七景的手下更強不成?
果然,這賬一算,文官眉就皺了起來:“不對啊,萬掌櫃。您報上來的這賬,可差得太遠了啊。”
萬掌櫃臉一僵,卻有些不信。有些事情,根本不會有人知道。因此,他儘量坦然:“兩位大人這是說得什麼話?小的可是奉公執守,每一筆賬,這裡都記得清楚明白,絕不敢違法亂紀。”
文書深深的看着他:“萬掌櫃,我們兄弟二人一直負責你家鋪子,咱們可也算得上是老交情了。咱們提醒了你,你不認。可一旦我們這票開出來了,回頭再查出來,你可想好了,那是個什麼罪?”
七景挑了下眉,視線卻突的轉向那百草堂的屋頂。
就在剛纔,一個人,自以爲無人發覺的,憑着還算不錯的輕功,停在了那裡。正偷窺着屋裡的情形。
她看到了,樂辰自然也看到了。
“你的人?”
樂辰搖頭,輕輕揮了揮手。很快,便有人以更高明的身法,更快速的潛到那人身邊,那人正偷聽,又自信的很,還什麼都未發覺呢,就被點了穴。拖走了。
七景看着眼前一亮:“他們的實力變強不少,染秋也是。”
“再不變強,也就沒必要再留在身邊了。跑腿的話,是個人都能做。”雖然這麼說,樂辰的臉上還是滿意的。
“事情似乎越來越好玩了。”
文書已經開了票,萬掌櫃的強作鎮定,卻十分忐忑。
“萬掌櫃的,這邊事了,我們可就走了。不過……”文書看了一眼他手裡的票,嘿嘿一笑:“萬掌櫃可要好自爲之啊!”
萬掌櫃的臉色更嚴肅了些,對上他們的眼神,似有猶豫。
“不對。”樂辰手指猛的用力,手裡的棋子直接被捻成了粉:“這個掌櫃的是假的。來人,到這藥房裡搜,看是不是有暗道。”
七景抓住他的手,拿了帕子,細細的擦他的手。將粉末擦得一乾二淨,不留半點痕跡:“急什麼?”他的脾氣又時不時的開始暴躁了。
“果然狡猾。”樂辰享受着她的動作,乾脆將棋盤丟到一邊,將她摟到自己懷裡,抱着:“不過,想逃跑?休想。”
七景繼續玩着他的手指“也許人家根本就沒想過要離開。”點了點臉:“既然對方發現了,顯然不會再坐以待斃。可既然知道咱們的人在盯着他,他也不可能就這麼傻乎乎的往外跑。”
這些樂辰其實該能想到,只是最近,他的情緒有些不對,纔會一時轉不過來。而且,就算他一時想不到,相信,他的那些手下,也早就掌握這些消息了。
最後她才真正提點道:“你太過相信你的精神力了。在不夠強,應用的不夠靈活的時候,最好不要依賴。”
這個世界對精神力沒有需要,也不是生存的必須。而他站在實力和權力的巔峰日久,對於這些的需求,也就越來越少。
他跟她到底是不同的。於他而言,現在這樣的高度,大概就是一個男人,一生所能追求的最高位置了。權力,他是帝王。實力,他久無敵手。那些曾經壓在他頭上的超一流高手,如今在他眼裡,連讓他動手的**都沒有。
所以,他有些懈怠了。
這種懈怠,因爲沒有敵人,而未能發覺。也許,永遠都不必在意這種懈怠。因爲他太強了,即便是懈怠,也不可能被超越。
但七景不同,她心裡藏着的敵人,從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那些人。她對他的提點,從理性上分析,其實完全不必要。但感情上,她覺得很有必要。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她勢必會一直前進,他的懈怠便是退步。他們之間,總有一天會出現差距。而他如果一直保持這樣,這差距就會越來越大,總一天,成爲無法跨越的鴻溝。
到時,便不是她願不願意與他比肩的問題。就像牛郎和織女,隔着的不是一兩步,不是快跑就能追上的。那是天上與地下的區別……
她不希望有這一天出現,所以,只能現在提點他。
“小七是不是不高興?”樂辰雖然不明白她提點的背後深意,卻敏感的感覺到,她有些不高興。
“一點點。”她並不避諱讓他明白她的心情。感情本身就是極珍貴難求的,她自然要小心保護經營。而坦承,無疑是養護它的最佳養料。“你的脾氣有些急躁了。”
聽到她的話,樂辰鬆了口氣。她願意將心情告訴他,那就還不晚。“我懈怠了。”頓了一下,又道:“也許,我們該出去走走。整天留在宮裡,總是難免煩躁。”
七景抿脣看他:“在哪裡我不在乎,只要有你在身邊就好。不過,出去走走也好,看看你的江山,面對廣闊的天地,心胸也會變得開闊。皇宮雖然華麗精美,可到底,窄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