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七,官員們開始放假,負責京城治安的兵馬司這個時候卻是最忙的,時正茂等人都休沐了,時正和還在街上巡邏。
時正和作爲兵馬司新人,過年期間,被上頭安排了值班,要到大年初二才能輪到他休息。
對此,時正和雖有些遺憾不能和家人一起守歲,倒也從容接受了,可時家其他人卻很有意見。
“四弟的這份差事又累又苦,還沒品級,讓他辭了,他還不願意。如今一家人都齊了,就他不在,這不是讓父親、母親鬧心嗎?”
時大夫人垂頭幫着時正茂穿戴衣物,並沒有說話。
時正茂:“算了,不管他了,過年期間,正坤一家肯定是要過來吃飯的,避着點也好,要是大過年的鬧出什麼不愉快,那才糟糕呢。”
說着,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正坤一家也快到了,我們快去母親那邊吧。”
搬出伯府後,時正坤一是要忙着差事,二來也有些尷尬遇上時正和,因此來伯府的時間就很少。
如今放年假了,知道時正和不在家,倒是天天都會帶着妻小來伯府吃飯。
正所謂遠香近臭,時正坤一家搬出了伯府不常見面,加之時正和一家回來後,鬧出了不少事,或多或少給府裡造成了一些影響,這倒是讓時家其他人對時正坤一家比以前更加親近了一些。
懿祥堂裡,時芙昕坐在金月娥旁邊的錦杌上,看着屋子裡親親熱熱打成一片的衆人,哪怕她心裡對時家人並沒有什麼親情在,也覺得膩歪刺眼。
做給誰看呢?!
看着她娘臉上強撐的笑容,時芙昕頭一歪,直接倒在了她懷裡:“娘,我頭暈,你陪我回去吧。”
這動靜可不小,直接導致屋子裡出現了短暫的安靜。
金月娥扶着‘虛弱無力’的時芙昕,歉意的看着時老夫人:“母親,昕姐兒有些不舒服,我先帶着她回房休息了。”
時老夫人面露擔憂:“要不要請大夫過來看看?”
金月娥搖頭:“不用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時老夫人點了點頭:“那你快帶昕姐兒去休息吧。”
得了老夫人的首肯,金月娥和時芙音就扶着時芙昕離開了。
看着母女三人離去的背影,曾雨薇垂眸掩蓋了眼裡的笑意。
他們搬出伯府了又怎麼樣,他們一回來,那一家子就得避退。
一出了懿祥堂,時芙昕就活了過來:“屋子裡烏煙瘴氣的,剛剛差點沒把我給憋死了。”
金月娥回頭看了一眼懿祥堂院門外站着的婆子,無奈的瞪了一眼時芙昕,強行把她拉來靠在自己身上:“你現在正頭暈呢。”
時芙昕嘴角抽了抽,巴巴的看着金月娥:“娘,我頭不暈了。”
金月娥:“不,你暈着呢,音姐兒,過來搭把手,好好扶着你妹妹,免得她摔跤。”
時芙音偷偷一笑,和金月娥一左一右,強行扶着時芙昕回了懿桂院。
時芙昕這一暈,就暈到了除夕。
要不是金月娥強行將她拽出懿桂院,她可以暈到天荒地老。
“你們爹還在當差,待會兒去給老太爺、老夫人拜年的時候,你們可要替你們爹多磕幾個頭。”
“還有,別去管府裡其他人的態度,咱們管好自己就行了。”
金月娥一路不斷囑咐着時芙昕四兄妹。
很快,懿祥堂到了。
按照伯府的規矩,除夕這一天要進行祭祖,母子五人到的時候,伯府其他人包括時正坤一家都到了。
“走吧,人都到齊了。”
在時老太爺和時老夫人的帶領着,一衆人朝着祠堂走去。
祭祖完了後,又回了懿祥堂,衆人開始給時老太爺和時老夫人拜年。
金月娥見她和時正和的紅封比別人的要大一些、厚一些,有些詫異的看了看時老夫人。
時老夫人笑着道:“你大哥他們都有,這份是給你和正和的。”
聞言,衆人不由看了過來。
時正茂夫婦和時正業夫婦看了眼紅封,猜到裡頭可能是田莊和鋪子,神色並沒有多少變化。
時正德夫婦則是微微瞥了一下嘴。
時家二郎成親時,都會分配到一些財產,這些財產一部分是公中出的,一部分是時老夫人用嫁妝添的。
老夫人的嫁妝,自然是留給親生兒子的,至於庶子,隨便添兩樣過得去的東西不讓人說嘴就行了。
時正德成親的時候,就只得了幾樣擺件。
時芙昕有些好奇,等回到懿桂院後,就催着金月娥打開看。
紅封裡裝着的是兩個田莊的田契,六個鋪子的房契。
“這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兩個田莊,一個五百畝,一個兩百畝搭一座竹山一座桃山,位置就在京郊;六個鋪子全在內城。
京城的物價,時芙昕可是專門打聽過的,在內城一個一百平米的鋪子至少得好幾大千兩銀子纔買得下來。
六個店鋪,就是兩三萬兩銀子,而且還有價無市。
至於田莊,在戎城他們想買點連成片的田地都那麼不容易,更別說是在京城了。
金月娥有些結舌,覺得手裡的田契、房契有些燙手:“這也太多了。”
時芙昕道:“祖母既然是當着大家的面給的,想來這些大伯、四叔、七叔他們都有,娘你就安心收着就是了。”
說着,頓了一下,將張媽媽叫了進來。
“張媽媽,大伯他們成親的時候府裡是不是都給了產業?”
張媽媽笑着點了點頭:“按照伯府的規矩,男嗣成親後,都會分到一個田莊和兩個鋪子的。”
聞言,金月娥愣了:“我們的怎麼多出了這麼多?”
時芙昕想了想道:“祖母不是說了吧,這裡頭還有娘你的一份,當初大伯他們成親,肯定是給了大伯母他們聘禮的。”
金月娥:“.我哪裡用得着這麼多的聘禮。”
時芙昕一臉不認同:“娘你是最好的,是爹修了幾輩子的福氣才娶回家的,這點聘禮算什麼呀。”
金月娥被說得一笑,睨了一眼小女兒。
時芙昕繼續道:“估計這裡頭,還有對爹的補償吧,不管是大伯,還是七叔,以及那位,他們如今的差事都是伯府託了關係才促成的。”
“就是五叔,也打理着伯府的庶務。”
“只有咱們爹,什麼都沒享受到。”
聽着這些話,金月娥心裡那受之有愧的想法頓時消失了。
這些,都是丈夫該得的。
沉默了一下,金月娥看着四個孩子:“府裡給了咱們這些產業,足見還是重視你們爹的。日後和府裡其他人,還是要好生相處。”
這一次,時芙昕沒說什麼反駁的話。
三四萬兩銀子砸下來,分量還是很重的。
很快,到了晚上,時正和也下衙回來了,和時家人一起吃了團年飯。
時芙昕和時定浩都屬於那種他們高興了,就能讓別人也高興的人,家裡得了一筆產業,兩人都很開心,上了飯桌,氣氛很快就被兩個活絡了起來。
搞笑的段子,妙趣橫生的話語,不斷從兩人嘴裡說出,即便是對時芙昕不滿的時芙琳,也被逗得笑出了聲。
飯廳中,不時響起孩子們的哈哈大笑。
大人這邊,也被這歡樂的氣氛感染,因時正和、時正坤同坐一桌而引起的尷尬都緩解了不少。
氣氛要是一直這樣歡樂下去,今年的守歲也算是完滿了。
可是,變故總是突然而至。
衆人吃過後,離桌準備會堂廳的時候,一直沒和時正和說過一句話的時正坤冷不丁的走到了時正和身邊。
時正和有些詫異時正坤居然會主動找自己說話,大過年的,他也不想鬧出不愉快,只是不遠不近、不冷不熱的迴應着。
看着並肩而走的兩人,大家都有些意外,不過時家人都盼着兩人能和平共處,見時正坤主動緩和關係,面上都帶着滿意。
幾句客套話過後,時正坤突然問起了李家人:“你以前在邊關的時候,過年也是這般熱鬧的嗎?”
時正和腳步一頓,淡漠的看向時正坤:“你想說什麼?”
時正坤:“你別誤會,我只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
時正和冷眼看着時正坤,不發一言,擡步就走。
“你別生氣,你要是不願意說,我不問就是了,大家都看着我們呢。”時正坤伸手就去拉時正和的手臂。
時正和不願和他拉扯,擡手微微的往後一甩,想要掙脫開時正坤的手。
誰知,手臂一甩,直接將時正坤甩得滑倒在地。
“相公!”
“四弟,你這是在做什麼?”
時正坤的突然倒地,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曾雨薇和時芙芝幾個滿臉着急的跑向時正坤。
時正茂眼含怒氣的走向時正和:“四弟,大過年的,你怎麼能對正坤動手呢?”
時正和沒有回答,只是看着被曾雨薇等人扶起來的時正坤:“沒想到你居然這樣弱。”
說着,諷刺一笑。
“她對你也算是煞費苦心了,你這樣的身體,要是成了軍戶,估計一上了戰場,就只有等死的份。”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看着時正和眼裡的輕蔑,時正坤垂在身側的雙手頓時捏成了拳頭。
他有什麼資格看不起自己!
他是堂堂翰林院學士,而他,只是一個不入流的巡邏衙差!
學識、地位通通都不如他,他有什麼資格看不起自己?
曾雨薇氣得渾身發抖,紅着眼睛看想時老夫人和時老太爺:“父親、母親,你們看看他,大過年,摔了相公還不罷休,居然還咒相公去死。”
“安生一些不好嗎,爲什麼非要找不痛快呢!”
不等時老太爺、時老夫人說什麼,時芙昕就冷笑着走到了時正坤一家面前,看着是時正坤。
“當年錯抱一事,錯不在你,我們兩家是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可你爲什麼非要跳出來找不痛快呢?”
“你要真那麼孝順,回西北邊關去呀,你一回去不就知道你親生爹孃過得好不好了?幹嘛要來噁心我爹呢?”
“我爹十三歲就被李家送去了衛所,替你那親生父親服了二十多年的兵役,這還不算,你那親身母親,還是一直苛待壓榨我爹,你居然跑來問他,你親身爹孃過得好不好?”
“我告訴你,在我爹知道身世之前,他們過得好得很,但是他們的好日子,是用我爹的血汗換來的。”
說着,嗤笑着打量了一下時正坤一家。
“今天是我們一家回伯府過的第一個除夕,你這個時候跳出來問李家的事,你安的是什麼心?”
“我爹揮揮胳膊你就站不住了?還真是柔弱不能自理呢!”
“扮柔弱裝可憐那是女人做的事,男人嘛,還是需要有點脊樑骨的,要不然會讓人看輕的。”
被人當衆這麼說,時正坤氣得臉發白,曾雨薇當然不會幹看着自己丈夫被侮辱,剛想斥責時芙昕,就見時芙昕將矛盾對準了時正茂。
“大伯父,我爹敬你是兄長,事事禮讓,可你也不能欺負他呀,你不能看誰弱就覺得誰有理,一上來就不分青紅皁白的給我爹定罪呀。”
“你哪隻眼睛看到他對你那親親好弟弟動手了呀?不是你那親親好弟弟主動往我爹身邊湊的嗎?”
“就你這拉偏架理事的本事,難怪.”
“咳咳咳~”
“咳咳咳~”
金月娥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時芙昕的話。
“昕姐兒,娘被嗆到了,快過來和我一快扶娘回去休息。”時芙音一邊扶着金月娥,一邊着急的對着時芙昕喊道。
看着她娘咳得臉都紅了,時芙昕看了一眼愣愣看着她,還沒回過神來的時正茂,不是很情願的回了金月娥身邊。
金月娥還在繼續咳嗽,歉意的看向時老夫人。
時老夫人:“快回去休息吧。”
金月娥連忙一邊咳嗽,一邊緊拽着時芙昕的手腕離開了。
時老夫人看向時正坤:“沒摔着哪吧?”
時正坤連忙解釋道:“母親,剛剛是我不好,是我自己沒站穩,腳滑了,不關正和的事。”
時老夫人點了下頭,看向曾雨薇:“正坤估計摔得不輕,今晚就不用留在府裡守歲了,快回去吧,給正坤上點藥。”
聞言,時正坤面色一震,剛想說不礙事,就見時老夫人和時老太爺直接轉身進了屋。
見此,其他人也不好多說什麼。
等到時正坤一家離開,時正茂等人坐在堂廳中守歲。
相較於之前飯桌上的歡樂熱鬧,此時的堂廳安靜得有些過分。
“昕姐兒那丫頭.母親,你得好好教教她規矩,居然連我都敢數落。”時正茂率先打破沉默。
到現在他都還有些沒回過神來,他可是大伯父呀,那小丫頭膽子也太大了。
時老夫人瞥了一眼長子:“她說錯了嗎?”
時正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