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敬殿內。
朱祐樘已在爲嫡母的生日做準備,雖然王皇后在宮中從來都不受寵,甚至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但問題是皇后的名號穩穩當當地掛在她頭上,作爲大明的皇后,她的地位自然也是後宮其他女人無法相比的。
“玗兒,你看我穿這一身去可好?既不顯得太過正式,又不失禮數。父皇之前說過,讓我不要什麼時候都穿得太過隆重,倒像是隨時隨地都要去見臣子一般,這樣不好。”
朱祐樘在說此話時,顯得很沒有信心。
因爲朱見深對兒子看不順眼,因而平時就會很挑剔,對朱祐樘的日常穿着和行止都會有一些非比尋常的要求。
這些話,朱見深自己說過都沒當回事,可問題是朱祐樘卻是個非常在意老父親意見的人,導致現在朱祐樘說話辦事會顯得特沒自信,總是活在他人的目光中。
張玗此時正在查看弟弟寫來的信函,看完後,臉上帶着慧黠的笑容。
“玗兒,你聽到我說什麼了嗎?”
朱祐樘很好奇,妻子竟看着信在那兒壞笑?
“太子,過來瞅瞅。”
好在張玗馬上讓他釋懷了。
朱祐樘立即屁顛屁顛跑到妻子跟前,湊過腦袋,與妻子一起看張延齡寫來的信件。
張玗道:“延齡說,他爲我們精心準備了一份厚禮,準確來說是兩份,一份送給母后,一份送給皇祖母。不過需要有人把東西帶進宮裡來,那禮物有點大,且易碎,需要專門的人運送。過宮禁時可能會有些麻煩。”
朱祐樘驚訝地問道:“是上次那種鏡子嗎?”
“嗯。”
張玗指着信紙道,“你看,延齡在上面說,這次造出來的鏡子很大,幾乎都有一人高了。大的那面送給皇祖母。”
“哎呀,他可真有心,他從哪裡做出來的?前兩天聽老伴說,還有別的宮裡的母妃在問,說是能不能從市面上買一塊鏡子送到宮裡來,我想……是不是因爲有人知道了皇祖母和父皇都有此物,心下惦記纔會如此?”
朱祐樘就像個傳聲筒一般,他對於這些事情並沒有太多自己的看法。
張玗笑道:“好東西誰不喜歡呢?但這玩意兒,我也不知道我二弟那兒有多少,咱總不能輕易就送人吧?”
“這倒是。”
朱祐樘道,“這宮裡母妃那麼多,我不可能每個人都送一塊,再說這東西的成本是多少都不知道,希望不要給你家裡帶來太大的壓力。”
張玗遲疑了一下,自言自語道:“想來應該不會太貴吧?”
朱祐樘卻搖頭:“我聽老伴說,現在市面上要造出純淨度很高的琉璃,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達到貢品級別的琉璃,怎麼說也價值個幾十兩上百兩銀子,而像能造出鏡子這種,那肯定……價值連城了。”
張玗把自己的玻璃鏡拿在手上端詳了一下,支着頭好奇地問道:“這東西很值錢嗎?”
“嘿嘿。”
朱祐樘被妻子的傻白甜模樣給逗笑了,用手輕輕摸了摸妻子好看的酒窩,被張玗瞪過來,他馬上把手收回去。
“沒個正經。”
張玗嘟着小嘴道,“我跟你說正事呢。”
朱祐樘一臉幸福的憨笑:“玗兒,有你真好,平時陪着我,我就很開心。還有你家裡能不時給我一些幫助,本來母后的壽誕我都沒打算帶禮物前去恭賀,如果有一面大鏡子送去,我想母后一定會很開心。”
張玗道:“以我想來,如此做也會讓你那些母妃妒忌得不行……她們自己怎麼都得不到,而你卻送給了母后。不過誰讓母后纔是皇后呢?她們的壽辰,沒人在意,也不需要我們送禮啊。”
“嗯。”
朱祐樘點頭道,“每年只有母后的壽誕,我纔會去參加,別的人……沒聽說有誰大張旗鼓舉辦壽宴,父皇也從不讓我去。”
張玗站起身,顯得有幾分未來皇后的威儀,昂首挺胸道:“那就讓她們知道,誰纔是大明的儲君。儲君手上可是有好東西的,讓她們看得見卻得不到,急煞個人……”
朱祐樘笑道:“玗兒,你可真壞,要是母妃們眼氣了全都跑來跟我討要怎麼辦?”
“就不給她們,她們還能把你怎麼着?”
張玗可不像朱祐樘那麼好說話,顯得氣勢十足,“你也說了,那東西價值連城,咱自己都沒多少呢。
“家裡能送來這東西,也是要花費不少心思的……太子,你趕緊找人去運進宮來吧,一定要小心,防止有人從中作梗,要是鏡子碎了,那寓意可就不好了。”
“嗯!我這就讓人去辦!”
朱佑樘點頭應允,然後就吩咐覃吉等東宮常侍去張府搬運東西。
……
……
王皇后馬上要過生日。
王家兄弟這邊也在商議給姐姐送禮,但王源、王清、王濬仨窮鬼,在京城混日子都不容易,想拿點兒像樣的禮物送進宮裡,幫扶一把姐姐,或是給姐姐長點臉都無比艱難。
這天三兄弟坐在一起,商討怎麼給姐姐送禮。
送三份是不可能的事情,湊一起送一份兒就算不錯了。
王清問道:“兄長,聽說前兩日太子岳父張翰林到過你府上,還跟你兜售東西?”
“唉!”
王源一聽這問題,就不由發出感慨,“我也不知來瞻他是怎麼想的,竟說要把一方黃珊瑚賣給我,一問價格……好傢伙,整三千兩銀子,差點兒沒把我嚇暈過去,就算把我家產全都賣了,也買不回那麼個東西。”
王濬道:“他找錯人了吧?”
王源搖搖頭,似乎不想提這件事。
王清道:“大哥、三弟,你們先別去謗議他,我倒覺得這位張翰林是個非同一般的人物,他身爲太子妃之父,入朝不過短短兩三月時間,就能一路做到鴻臚寺卿,甚至入館閣爲官,聽說還侍講於東宮,其能耐小得了?
“此番他來兄長府上提售賣黃珊瑚之事,會不會是……想讓咱買下來,送給姐姐作爲壽誕賀禮?”
“你覺得有此可能嗎?”
王源無奈道,“就算是,我們也買不起啊。而且他走之後,我聽人議論,說這東西來歷不明,很可能並非張來瞻所有,或許是宮裡流傳出來的寶貝。你說要是宮裡的東西,我們買了,再給送回去,那不成笑話了?”
王濬問道:“兩位兄長,你們說,這宮裡現在很缺銀子嗎?怎突然要變賣皇傢俬藏了?”
王清顯得很謹慎,道:“你們可千萬別亂說,這事只是傳言和猜測。現在我們到底要送點什麼給姐姐?”
王源嘆道:“就說這兩年,咱各家日子都不好過,皇后爲此也是操碎了心,一直都在幫我們,就說她現在要過壽,我們也沒什麼辦法幫她。不過好在姐姐清心寡慾,大概也不需要上下打點。”
這話裡的意思是,自家姐姐本來就不受寵,天天學着太后在那兒禮佛,這麼個溫吞水的脾性,也不用考慮去賄賂皇帝近侍換取寵幸機會,大概也就無需花銀子。
至於貴重的禮物,不是他們不想送,而是送不起。
王濬道:“唉,讓姐姐顏面有光也好啊。”
王源嘆道:“咱兄弟幾個沒那本事,就不做妄想了,或許姐姐還要在壽誕後饋贈於我等。提到這個,我連頭都擡不起來,尤其是外間傳來瞻到我府上之事,都讓我……不好意思出門了。”
王清苦笑搖頭,道:“姐姐本還讓我們與張翰林多往來,看來他在與我們交往時,完全不知道咱們是什麼處境,還以爲咱過的是什麼榮華富貴的日子。真就是……不能比啊。”
……
……
李孜省忙碌了一天,晚上回到家,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當即又讓龐頃給他準備車馬,他要立即出城。
“道爺這是有所期許啊。”
龐頃笑道。
李孜省道:“龍虎山那邊派人來送禮,說有讓我歸道籍的意思……嘿,我用得着他們來幫我?
“不過最近倒是新得一位美人,之前只是匆匆一面,都沒來得及細瞧,今日……”
龐頃小聲問道:“莫非是那道姑?”
李孜省腰桿一直,冷冷道:“會不會說話?”
“哦,應該問,是那修道之女?”
龐頃換了個方式再問。
“這麼問……聽着頗爲古怪,但不管怎樣,就是她了。”
李孜省道,“今日我要與她坐而論道。”
“道爺,您也說了,那是個美人,跟美人坐而論道,可沒什麼意思。”龐頃一副打趣的口吻。
李孜省白了他一眼,道:“誰說我不能跟她坐而論道的?我是那種急色之人嗎?要是覺得她道行深,對天道有高深見解,我還打算親手把她送到宮裡去呢。你個糊塗玩意兒,有屁快放,遲了我可就走了。”
龐頃道:“還真有一件事,乃是那位張半仙去瑞安伯府上兜售黃珊瑚之事,現如今都被市井百姓引爲笑談了。”
李孜省一聽,頓時眉頭緊鎖,嘆道:“來瞻他糊塗啊!”
“道爺此話怎講?”
龐頃笑着問道。
“黃珊瑚是民間人士能擁有的嗎?這一般人不知,但凡是個官宦子弟都該知道,這東西跟皇宮內府牽連甚深。
“你一個東宮岳丈,出去公然兜售這玩意兒,不會是生怕別人不知這是從哪裡流出來的吧?或許還有人覺得,這是陛下賞賜給太子的,而太子手頭缺銀子,便讓他岳父拿出來變賣。”李孜省搖頭道。
龐頃道:“要不,咱點撥他一下?”
李孜省道:“他要是賣不出去,應該會來求教於我,我正好給他指出一條明路,京師能買得起這東西的,屈指可數。
“來瞻他……也罷,你有時間的話可以過去提醒一聲,讓他別什麼事都自己擔着,多來跟我說說,求我不可恥。
“有事心裡憋着,多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