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的事直到第二天才被人發現。
原因是…
“爹,娘,爲什麼我今日回門,卻看不到三嫂?難不成身體壞到走路都不行麼了?”初爲人婦,楚春燕彷彿一夜花開,本來不同農人的面容更添三分風采。
莊南啓一如往日神色淡淡,不會給人太過疏離,自然也不會太過親近。
這時候,一家大大小小,才錯愕的發現,陳氏怎麼沒出來?
“老三,說說怎麼回事?好歹是和妹夫的第一次見面,怎麼能這麼失禮?”劉氏看着楚老三楚長湖問道,口氣中帶着不滿。
一個女人,也敢耍性子,簡直就是欠收拾。
“就是,我可是給她帶了禮物的,竟然不給面子,還是三嫂看我不順眼,這點面子也不給?”春光滿面的楚春燕撅着嘴,小女兒姿態頓生。
莊南啓眸光一動,下意識尋找楚容,卻沒有看到小東西的影子,微微挑眉。
楚長湖悶聲道:“孩子他娘身體不好,正躺着休息。”
的確很不好,他回屋的時候,陳氏根本沒有搭理他,甚至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是,忙碌了一天,楚長湖倒頭就睡,倒是沒有多想。
這時候想來,似乎有些淡淡的血腥之氣?
心口一跳,楚長湖忙道:“爹孃,能不能請個大夫回來,孩子他娘似乎不太好…”
似乎不太好?
楚老爺子捂了捂心口,這個缺心眼的東西啊,這時候才說似乎不太好,他可記得昨天陳氏一整天都沒有出來,也沒有人送飯進去,礙於身份不能說出口,也就忘記了,換句話說,陳氏昨天就似乎不太好了!
陳氏肚子裡可是有楚家的骨肉啊!
煙霧吸入肺腑,楚老爺子咳嗽了一陣子,而後道:“去,你給我去看看陳氏,再回來說話。”
楚長湖忙點頭,轉身跑了出去。
很快,楚長湖扶着陳氏出來了,一臉憔悴的陳氏彷彿一夜之間變成了老嫗,精神萎靡不佳,雙眼紅腫得厲害,血絲爬滿了眼球,觸目驚心。
“這是怎麼了?”劉氏看的心驚膽戰,就是周氏,也心肝俱顫。
“你是…被人打了麼?”周氏其實更想問‘你是不是被人玷污了’?然而,不敢,楚家兩口子還在,楚家新姑爺還在,只能壓下心裡蠢蠢欲動的看戲之心。
陳氏宛若流乾了的眼淚在當掉了下來,推開楚長湖,竟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虛弱到隨時可能昏過去一樣的道:“請爹孃爲我做主,爲我腹中的孩子做主。”
劉氏跳了起來,忙道:“我的孫子!孫子!你給我滾起來,傷着我孫子,老孃殺了你!”
楚長湖別開了視線,甚至擡手摸了一把眼淚,糙漢子哭得稀里嘩啦,悲痛欲絕。
“你倒是說說,出了什麼事,我纔好給你做主。”楚老爺子皺着眉頭道,隱約朦朧之際,彷彿明白了什麼。
“我…我流產了…孩子…孩子沒有了。”陳氏眼淚橫流,悲痛萬分的拿出一條血淋淋的底褲,上面滿是恐怖的血。
楚老爺子皺眉,莊南啓瞥了一眼,站起身來,拱手道:“岳父岳母忙着,南啓到處走走看看。”
有些事,他不能參與。
就像此刻的流產。
雖然他娶了人家的女兒,但到底還是一個外人,一個外姓人,不好摻和當中的事。
“春燕,你也出去,陪南啓到處走走,我們香山村很多地方都可以去。”
這是直接將兩人趕出家門的意思。
楚春燕儘管很想知道三嫂發生了什麼,但她初爲人婦,喜氣未退,這時候可不適合觸碰這些污穢不堪之事。
因此,笑了笑,便帶着莊南啓走了出去,連帶着懵懂的孩子、抱着拿見面禮大紅包念頭、沒弄清楚那塊溼噠噠‘紅布’是什麼東西的孩子們,一起走了出去。
孩子們不開心,一個個小嘴撅的老高,彷彿能吊油瓶子了。
想想也是,紅包還沒有拿到呢,就被趕出去了,是個孩子就會不開心,不開心就將罪魁禍首陳氏可記恨了。
但陳氏是大人,他們無能爲力,只能將怒火發泄在陳氏的三個孩子身上,因此,一出門,其他孩子聯合起來,不懷好意的朝着三人而去。
外面孩子們的打打鬧鬧暫且不提,只說堂內的孟氏眉頭一擰,一個要遭的念頭爬上眉梢,隨即想到此時還在呼呼大睡的五丫,又鬆了眉宇。
楚長河看了她一眼,輕輕搖頭。
沒有的事,不要胡思亂想。
這是夫妻倆的默契。
看一眼,就知道彼此在想什麼。
這時候,陳氏哭道:“爹孃,請爲我腹中的孩子做主啊,他還那麼小,什麼都不知道,爲什麼被扼殺了?”
劉氏怒道:“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孫子是被旁人給弄沒的?”
孫子啊,農人從來不會嫌棄孩子多,只會希望更多,多子多孫是巨大的福氣。
陳氏哭着點頭道:“娘,孩子是被人弄沒的,流得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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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氏拍案而起,誰這麼膽大包天?她還以爲是昨天人太多顧不上懷孕的陳氏,這才叫意外發生了,沒想到竟然是人爲的:“是誰,看老孃不扒了他的皮!”
陳氏道:“是四郎和五丫!”
孟氏眉心一顫,暗道果然如此。
昨天這倆孩子就不太正常,一個拼了命的洗澡,被罵了好幾次依舊我行我素,最後家裡沒水了,還跑出去溪邊洗,洗回來一身冷氣,也洗回來一身噴嚏。
另一個直接躺牀上呼呼大睡,往日裡最喜歡吃糖,昨天卻是一顆也沒有吃。
知子莫若母。
稍稍一想,孟氏就知道有事發生。
但是昨天實在太忙,因爲莊南啓是秀才,也因爲楚春燕是秀才之妹,村子裡的人幾乎全部出動,加上城裡一些貴人,簡直就是腳打腦後跟。
哪怕很多婦女自發上前相幫,依舊是忙活不過來。
這纔想着第二天問問發生了什麼,誰知道,還沒來得及問,陳氏就捅出了這事。
只聽陳氏繼續哭號:“我知道昨日是小姑子的大好日子,所以我沒敢打擾爹孃,甚至不敢去找六伯救命,畢竟不太好聽,會影響夫妻之間的感情…”
沒有人願意迎娶一個帶血煞的女人進門!
“孩子…孩子生生給流沒了…”
“都是四郎五丫!要不是他們,我的孩子怎麼會沒有?我要他們償命!”陳氏面容帶着強烈的恨意,連帶孟氏和楚長河,也被她記恨了。
孟氏皺着眉上前道:“三弟妹這話可不敢這麼說,我家四郎五丫年紀都不大,昨天熱熱鬧鬧,還有各種喜糖吃,而你可是身體不好在房間休息的,他們要怎麼…害了你的孩子?”
陳氏狀作瘋狂,面目猙獰,尖叫道:“我沒有胡說,他們拿着布偶,要我給縫製什麼釦子,我都說了身體不舒服,改日再繡,誰知道,他們竟然動手推了我,罵我是吃白飯不幹活的賤女人!”
孟氏笑了,道:“三弟妹你又錯了,我家孩子絕對不會說什麼賤女人類的話,這點相信爹和娘只有論斷。”
從教教導,罵人是極爲沒有修養的事,縱然是農家子,孟氏和楚長河說過,可以動手,但絕對不能出口罵人。
原因何在,那就要追溯在孟氏的孃家了。
陳氏本就是胡亂攀咬,這會兒臉上帶了絲絲慌亂。
孟氏暗暗搖頭,誰能想到,平日裡存在感極低的陳氏,竟然這般惡毒,誣陷一個孩子信手拈來,沒有半分遲疑,也沒有顧忌情人之間的感情。
當日,拼死拼活還弄丟了五丫之事,簡直就是一個大大的巴掌,重重打在臉上。
“爹孃,六伯來了。”楚春燕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虛影倒映的門上,清晰可以看到三道人影。
想來是楚春燕夫妻,再加一個隱隱彎了腰的老頭子六伯。
楚老爺子忙迎了出去,將六伯給帶了進來,同時,暗暗琢磨着是誰將人帶來的。
原以爲是楚春燕夫妻二人,誰知道自家閨女一臉被看了笑話的模樣,他就知道,六伯不是楚春燕請來的。
“你怎麼有空到這裡來?快進來坐,今日丫頭回門,一大早就做好了飯菜,將就着用點?”楚老爺子絕口不提陳氏流產之事,只說楚春燕和莊南啓小兩口之事。
至於陳氏,也在有眼色的周氏拖拽之下,規規矩矩的躲在了後面,那件染紅的血衣自然也被塞到某處見不得光的地方。
……
“你說真的?真的買下了?”楚容一個激動,直接從牀上爬了起來,急切道:“把、把地契給我看一眼。”
嚴卿得意的笑了:“不過,你是女兒身,還是個孩子,這地契沒辦法落在你的名上,所以,這地契實際上還是我的。”
楚容根本不在意,或者說,既然選擇了相信嚴卿,那就要相信到底,道:“我知道,你不用一直強調,累不累?快遞,把地契給我看看!”
嚴卿哈哈大笑,這小東西兩次三番差點脫了他的褲子,這次總算找回了一點場子,笑道:“給你就給你,你現在可是病秧子,好好躺在牀上纔是。”
楚容實在是憋不住,身軀一撲,直接扒拉着嚴卿的脖子,從他懷裡取出有些發暖的地契。
薄薄的一張紙,卻是她全部的家產,還有未來奮鬥的目標。
紙上的字楚容沒有全部認識,半懵半猜大概知道了這是一座帶獨立小院子的山莊,不大,只有五十來畝地,位置也按照楚容的要求在香山村隔壁的村子採買。
香山村好山好水,這纔是楚容就買莊子的原因。
否則,按她說,那就是買得遠遠的,遠離這一家子莫名其妙的人。
忍不住裂開了嘴笑,捂着地契笑得歡暢淋漓,腦海之中浮現好幾個計劃,將這座山莊打造成全國第一個花卉城市!
想想就好美!
都說微笑的人最美,就是小孩子,無齒的笑容也十分的動人心魄,點燃人們心中的歡喜。
嚴卿也不逗她了,直說道:“這座莊子僻靜些,農戶只有兩家,都是跟隨上一任莊主從頭到尾的老人了,若非老莊主去世,家中不孝子將之賤賣,相信這莊子還落不到我的手上。”
楚容來了興致,道:“那他們是種糧食的吧?我叫他們改成種花,會不會不樂意?”
畢竟農人以糧食爲生,種了一輩子莊稼,某一天變成眼中沒有任何用處的花,心中有怨言是一定的。
嚴卿一年‘你腦袋被門夾了,犯傻了是麼’的表情,道:“不樂意就走啊,這麼簡單的問題還用考慮?我們出銀子請他們種植,種什麼,那是我們的事,要是不願意,那就走好了,手上有銀子,還怕請不到人?不過,本公子建議你買幾個人,將賣身契死死捏在手上,但凡有二心,就近打死。”
一個人的生命存或者留,就這麼輕飄飄的被決定了,這就是古代。
楚容皺了眉,縱然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真正碰上了,還是會猶豫不決,畢竟,守法多年,買賣人口可是犯罪之事,心裡自然有壓力。
想了想,道:“買人這事以後再說,到底纔剛剛起步,能不能成還不確定。”
“隨便你。”嚴卿不置可否,頓了頓道:“山莊內糧食剛剛收起來,你找個時間去看看,想種什麼,能種什麼,先擬個章程出來,在土地整理好之後第一時間將之種下,免得浪費了好時候。”
花朵植物可不是糧食能比的,糧食一年也就種一次,收穫一次,但植物不一樣,它們有些喜寒,有些抗旱,有些生命力頑強四季都能生長,完全可以不浪費時間和土地。
缺少得勁就是一個有經驗的花農。
想到出產的那些胭脂水粉,嚴卿心中火熱了下,也決定幫着楚容經營好這個莊子,至於爲什麼不自己經營,那是考慮到家中的情況,將來有一番爭搶,所以,爲了給予楚容可以信任的夥伴關係,以至於將來有事相求小東西不會拒絕,這以種花爲生的莊子一定要站起來!
心思百轉之際,聽到楚容道:“啊,我得取個山莊的名字,將來人人說起這莊子,就知道是我的百花莊…嗯嗯嗯,就叫。碧玉山莊吧,碧玉妝成一樹高,我希望我的莊子,以後生活在翠綠色的海洋之中!”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