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整個人愣住了,傻乎乎看着面帶着急的嚴卿,半晌才點着自己的鼻尖問道:“小百合?你說我?”
四周的安靜因爲這句話重新活了過來。
“對,就是你,你就是我的小百合。”嚴卿小臉泛紅,眼睛亮亮的看着楚雲。
楚容看不下去,果斷一拳頭打了出去:“小百合你妹!胡說八道!小王八羔子!”
奈何人矮,只能打在他腿上,惱羞成怒,果斷抱着那條腿一陣捶打撕咬!
女子的名聲是能隨便污衊的麼?那可是名聲和命一樣,當着大街上衆多人的面上說這種話,叫楚雲以後該怎麼辦?一個八歲的小丫頭竟然這般不知羞恥的勾搭男人,唾沫星子就能將她淹死了!
這不是逼死人麼?
楚容怒極,手腳並用還用上了嘴,兇狠得想要將他活剝了一樣。
楚開翰也收斂了和氣生財的想法,隨手抓了一個空籃子往他頭上砸去,怒道:“閉上你的狗嘴!”
葉燃城猶豫了下,轉身看一眼面色突然之間慘白無比、整個人搖搖欲墜、可憐得彷彿隨時要暈倒的楚雲,嘆了一口氣,走過去,扶她坐下,輕聲道:“不要怕,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
楚雲搖頭,淚珠子隨着甩動飛了出去,小身軀顫抖着,最後竟是抱着懷裡的布包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葉燃城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
楚容喘着粗氣,道:“大哥,姐哭了,你揍死這王八羔子!”
然後急匆匆退了出來,小跑着衝向楚雲,果斷抓了布包塞給葉燃城,自己取而代之,鑽進她懷裡,道:“姐,姐,姐,不哭不哭,打死那個腦子被驢踢了的死小子!”
葉燃城:“……”小不點還真是兇殘!
那邊被毆打得差點斷氣的嚴卿腦子終於接上了線,懊惱非常,身體被只會蠻力打人的楚開翰打得疼痛不已,又着急去安慰他的小百合,竟是突然反手,一把掐住楚開翰的胳膊,扭至身後,緊接着擡腳一勾,將之絆倒了按在地上。
略帶討好道:“大哥,大哥別打了,都是自家人,大水衝了龍王廟了!”
“你住口!誰是你大哥,誰和你是自家人,再胡說八道,我…”楚開翰氣得全身顫抖,雙眼微微發紅,暗恨沒用的自己保護不了妹妹,真是該死。
“你又打不過我…”嚴卿嘴欠的來了一句。
把楚開翰氣得拼命掙扎,學着楚容,手用不上,腳踢不到,那就用咬的,咬死這王八羔子!
嚴卿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被糾纏得有些惱火,嚴卿扯下了腰間的腰帶,兩三下纏住了楚開翰的雙手,這才急匆匆跑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楚雲。
半路又被葉燃城也攔住了,二話不說,將之撂倒。
出身不俗,哪怕從小隻是個小廢物,耳濡目染也學會了幾招,對付一些只會泥裡滾爬的粗魯小子綽綽有餘。
葉燃城趴在地上一臉生無可戀,卻記得死死抓着布口袋:“……”爲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小百合,小百合,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不是壞人,真的,你要相信我,不要哭了好不好?你哭得我心都碎了。”嚴卿面色通紅,想拉拉小手,又怕被她甩開,更不敢太靠近,只能傻乎乎的站着,面色又紅又着急。
楚容好不容易將楚雲逗笑,卻突然感覺到她再次緊繃身軀,當下也顧不得什麼了,麻利揚手,手掌成刀,重重敲打她的脖子,將之打暈了。
“你幹什麼?你怎麼這麼惡毒!?”嚴卿炸毛了,一個箭步上去,拎起楚容往旁邊一扔,小心翼翼抱住楚雲。
楚容踉蹌了兩步堪堪站穩,扭頭看一眼被打倒在地的楚開翰和葉燃城,再看一眼逐漸圍過來看熱鬧的行人,小臉氣得通紅。
尤其是聽到路人指指點點,楚容果斷憋不住,撲倒嚴卿,一陣拳打腳踢,看起來是凌亂無章的打,只有嚴卿知道,小丫頭打得極狠,每一下都像打在骨頭上一樣。
“你小子什麼意思我不管,但你敢欺負我姐姐,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光天化日我不敢動手,小心了,夜黑風高,死個人也沒人知道!”楚容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個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
嚴卿脊背一寒,只覺得這個長得略精緻可愛的孩子空前的可怕,忙道:“我、我不會傷害她,我只是,一見鍾情了行不行,我會負責的!”
楚容冷笑:“負責?你一個被趕出門的廢物有什麼能力負責?還是你覺得推動大街的輿論就能逼得我姐姐非你不嫁?孃的,只要你死了,這件事就會隨之覆滅,我姐姐,我隨時可以帶着家人換個地方居住,從新來過!”
沒錯,楚容看在眼裡,嚴卿這廝就是打着女子貞潔重如命,纔在大街上胡言亂語,斬斷楚雲所有退路,只有他一個選擇!
憑什麼?
嚴卿惱怒,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對他說話,尤其是一個賤民,然而,聽到後面的話,嚴卿臉色沉了下來,帶着深究的注視她:“你自己想出來的?”
沒有被揭穿的尷尬,也沒有憤怒,就這麼冷靜而深沉的看着楚容。
楚容暗道不好,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是廢物的落魄子竟然深藏不露,果然大家族的人都不是吃素的。
那雙眼睛,只有染了血的人才會有,冰冷與殺戮並重。
沒得到回答,嚴卿也不覺得意外,這個只有三歲的小丫頭第一眼就覺得有貓膩,然而,他的確看上了一個乳臭未乾的丫頭,只能認命。
繼續道:“我說過不會傷害她,我心悅她…”
啪!
小小的手打在臉上,止住了他想要說下去的話,楚容不可思議的跳了起來,又怕別人聽到,而再次蹲下身軀,道:“心悅?你腦子有病吧?我姐多大你多大?老牛吃嫩草也不怕噎死!何況你這人一看就是貴人,我姐人小卑微,只是個小農女,高攀不起!”
嚴卿盤腿坐了起來,順手將楚容拎着坐下,然後纔將一旁倒在地上的楚雲抓起來抱入懷中,在楚容炸毛跟他搶人前猛地怒吼道:“看什麼看?都給本公子滾!否則,本公子吃掉整條街!”
紈絝氣息一覽無餘,嚇得那些路人作鳥獸四散,遠遠走來的衙役官差都止了步伐,詢問的看向他們的頭兒,最終選擇退去。
於是,繁華的大街上出現奇怪的一幕:行走的人來去匆匆,半點不敢逗留,地上躺着兩個人,一個被綁着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一個死屍一樣橫着不動。
然後是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面對面而坐,一個小臉陰沉,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另一個面帶惡劣的回視,懷中抱着一個小姑娘,寬大袖口遮擋了她的臉龐。
嚴卿略心虛道:“我年紀是有點大,但也就十五歲而已,其實也不算大,我爹那麼大年紀不也娶了二八年華的小姑娘麼?年紀不算什麼…”
楚容咬牙切齒:“我姐才八歲不到!”
只有那些身體有毛病的女子纔會嫁比她們年紀大很多的男子,畢竟,沒毛病爲什麼不嫁青春正好的少年?當然,這是農家人的心思。
有錢人、富貴官人自然不可一概而論,但他們只是農人!
輕咳一聲,嚴卿厚着臉皮道:“不就差了七歲麼,七歲不算多!而且,而且本公子風度翩翩,錢財無數,前途一片大好,嫁給我當娘子,沒人敢說什麼!”
楚容冷哼:“風度翩翩的喪家犬,錢財無數的浪蕩子,三兩銀子都拿不出來的前途大好!”
最重要的卻是有錢人是非多,嚴卿出身南城嚴氏,世代出猛將,多年勢力積攢,財力擴充,儼然是一方土皇帝。
身爲唯一嫡系的嚴卿自然不甘心放棄這塊大肉,爭奪在所難免,偏偏他只是個廢物,不管原因何在,此爲不爭的事實,跟着他只會風雨飄搖,隨時面臨追殺。
楚雲心思單純,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是相夫教子,一個安定的農家纔是她的歸宿。
“咳!”嚴卿繃不住了,臉上紈絝不化的笑容被尷尬取代,道:“銀子我有,你要我現在就可以給你,但,能不能不要打擾我們?”
有些人一眼便是一輩子,明明那麼小的丫頭,乳臭未乾,毛事不懂,卻輕而易舉走進他的心裡,安家落戶,填補得滿滿當當,不留縫隙。
於是,他此生的目標多了一個。
保證道:“本公子的人,自然有能力護住。”
楚容哼了一聲沒再說話,這個世界對女人實在太不公平,就憑嚴卿這麼當街一鬧,楚雲這輩子就貼上了他的標籤,否則就是不貞,就是沉塘。
除非真的搬家,換個環境。
但楚雲小小的心靈已經收到了重創,永遠不可能癒合,甚至會…抑鬱成疾。
而她的話根本沒人會聽,哪怕最疼她的父親楚長河也不會,年紀小,又是女兒身,沒有哪個大人願意接納她的話,最多隻是聽一聽罷了。
所以,她將自己暴露在嚴卿面前,目的是叫他忌憚她,也試探他的底細,若是真廢物,殺了又何妨?
在她眼中,親人可比什麼都不是的陌生人重要多了,縱然雙手染血又有何懼!
……
楚開翰揹着楚雲滿頭大汗的行走在回家的路上,葉燃城提着籃子和楚容走在後面,誰也沒有開口。
月餅全部賣掉,卻因爲嚴卿的事沒人有好心情。
另一邊,三間小破屋裡的大大小小同樣沒有好心情,街上的事很快被傳了回來,畢竟今天是大日子,村裡人趕集的更多了,那麼勁爆的事,自然不會錯過。
然後整個村子都知道了,小小年紀、看起來乖巧懂事的楚雲竟然早早的勾引了男人。
楚開墨興沖沖帶人送了爐子回來,聽了這話,爐子也不要了,當場和那些傳唱莫名其妙話語的熊孩子打了一架,卻因爲對方人多,反被揍了一頓,全身泥濘的哭着回家。
孟氏心裡難受,又恨又氣,恨那些胡說八道的人,氣楚雲不爭氣,含淚替楚開墨洗去一身泥巴,道:“你姐終究是個女子,如今出了這種事,只能定下親事,但願那孩子好好待她。”
楚開墨生氣了,外人怎麼說是外人的事,怎麼自家親孃也是這樣,那人明顯就是壞人,竟然要將姐姐嫁過去?開玩笑的麼?
“孃親!可是孃親,我姐什麼人你還不知道麼?一輩子去得最遠就是布莊了,而且每次都有人陪着去,怎麼勾引男人?”
“閉嘴!”楚長河吼了一聲,猛的一陣天昏地暗,差點暈倒,道:“你出去,不要就在這裡!”
楚開墨雙眼通紅:“你們都不相信姐姐,叫外人怎麼相信她!這麼殘忍狠心的爹孃,還不如沒有!”
“嘿!死孩子胡說八道什麼!”楚長河抓了枕頭扔了過去,捂着狂跳的心臟,白着臉道:“這事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了,你自己想想除了嫁給那個人,方圓幾裡的村莊還有人敢迎娶你姐姐麼?還是你覺得你姐姐該一個人活下去,老了無兒無女,孤孤單單?”
楚開墨愣了一下,這些事對他來說太遙遠,他想不到那麼遠、那麼多。
楚長河雙眼漲紅,臉上不滿看出心疼,道:“你再想想,換成你,你願意迎娶這樣的姑娘麼?還是將你姐姐嫁給那些鰥寡孤獨死了婆娘的漢子?”
“我不!我姐我能養!”楚開墨嗷的一聲哭了出來:“我能賺銀子,我養着她,爹孃不要把她嫁給鰥夫,他們會打死人!”
“你這死孩子就會胡說八道!”孟氏氣笑了,一巴掌糊了他一後腦勺,道:“爹孃就是捨不得,也知道你姐的性子,纔想着就此定下親事,堵住那些喜歡說是非的人的嘴,你姐還小,嫁人還要幾年,這段時間完全可以看看對方人品,若是太惡劣…”
孟氏咬了咬牙,看了一眼楚長河,得到他的同意,道:“我們就搬家,離這裡遠遠的,找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安家落戶!”
楚開墨想了一下,小手摸了一把眼淚,露出了傻兮兮的笑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