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議結束,朱祐樘想起身回內殿休息。
他站起身後,還沒等站穩,人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之前去午門看了獻俘儀式,接受各藩屬國使節的朝拜,又馬不停蹄趕回乾清宮參加朝議,朱祐樘本來就未痊癒的身體,根本吃不消,到此時他力不能支,就好像個六七十歲老態龍鍾的暮年帝王。
“陛下!”
蕭敬趕緊過去相扶,他知道,這是皇帝之前跟劉健和李東陽等人鬧得不愉快,怒火攻心所致。
朱祐樘咳嗽了兩聲,一擡手:“蕭公公勿擔心,朕沒事!”
蕭敬臉上露出不忍之色,道:“陛下,您龍體有恙,何必出來做這麼多事?您應該多歇息纔是!”
朱祐樘輕嘆:“唉!不能歇,不能再這麼歇下去了,蕭公公,朕不知還剩下多少日子,如今太子年少,這是朕最擔心的事情,曾經倚重的大臣,現在未必能相信了,如果朕有什麼不測,讓太子他……如何去面對文官之勢!”
說着,朱祐樘特意看了蕭敬一眼,很顯然,朱祐樘對蕭敬之前對文官集團的退讓有些不滿。
你蕭敬可是司禮監太監,原本擁有比內閣更大的權力,內閣需要巴結你纔是,結果反倒是你屈從於內閣的意志,讓內閣掌握朝廷大小事項的主動權,捫心自問,你蕭敬完成朕的交託了嗎?
朱祐樘道:“蕭公公,你覺得……沈卿家,當安排在何官職上,更爲合適?”
蕭敬一向沒什麼主見,他之前聽了李東陽等人的奏稟,險些脫口而出讓沈溪去湖廣任總督,好在他腦子清醒,知道皇帝是想把沈溪留在朝中。
蕭敬吞吞吐吐地說道:“……朝廷六部部堂職務,並未給沈大人留下空缺啊!除非是……”
這話沒頭沒尾,但意思很明顯。
朝中適合沈溪擔當的職位,其實只有戶部侍郎這一個差事,不但皇帝看到,蕭敬看到,劉健和李東陽也看到了,所以李東陽纔會舉薦王儼來頂位子,等於是杜絕沈溪留在朝中擔任太高的職務,影響文官集團的利益。
至於蕭敬所說“除非”,就是“有文臣致仕”這麼個例外,等於是要讓六部部堂退下去給沈溪挪個坑。
朱祐樘苦笑搖頭:“這正是朕所擔心的,朕既希望留沈卿家在朝中,但又怕自己有什麼三長兩短……如今六部九卿很多位置無法變動,如此一來,難道要委屈沈卿家,讓沈卿家繼續外調地方?”
蕭敬心想:“陛下是有多器重沈大人?之前陛下還反覆說,不能讓沈大人獲得更高的地位,可現在連陛下自己都出爾反爾……或許沈大人的能力,實在太過傑出,連陛下都起了愛才之心。”
“但是,之前陛下不也看到這點嗎?難道陛下只是想利用沈大人來對付劉少傅等人?”
朱祐樘道:“沈卿家於三省督撫、延綏巡撫之事上,做的盡職盡責,表現突出,爲大明立下殊勳,外調地方,似乎只有調南京任六部尚書方爲合適!”
蕭敬咋舌。
沈溪調任南京六部,雖然看似發配,但其實權力也不小了,尤其皇帝還想把沈溪安排在六部尚書這種高位上。
蕭敬不敢想象一個十七歲的六部尚書是怎樣的概念,但他知道朝中文官集團一定會有反對之聲。
蕭敬猶豫了一下,謹慎地勸諫:“陛下,其實……外調地方,也非南京六部尚書不可,其實應天巡撫也不是不可以……”
……
……
沈溪在家中,渾然不知當天朝堂上正在商討關於他官職的安排。
但他對自己即將被委命的官職,還是有一定的預見性。
在明朝,各地的巡撫和總督都是臨時差事,嚴格來說,各地的巡撫和總督跟朝中侍郎的級別相當,從地方進入朝廷後很可能委命爲六部尚書,或者是南京六部尚書,這算是正常的調動。
沈溪推算過自己可能會得到的差事。
戶部侍郎有可能,再就是南京六部尚書或者侍郎,以他的功勞來算,調任南京六部尚書可行,如果是南京六部侍郎則有些虧待。還有一種任命方式,就是把他外調地方,繼續擔任總督,但除非是南、北直隸總督,否則不足以表彰他在本次戰事中的功勞。
但大明直到如今,京師和南直隸還未設置過總督職務,而南直隸則按長江分爲江北的鳳陽巡撫和江南的應天巡撫,應天巡撫駐蘇州,管轄南直隸之下江南諸府及江北安慶府。朝廷不可能爲了沈溪,特意多設一個總督的職務出來。
故此沈溪分析,既然皇帝要舉行一次獻俘儀式,而且還表現出對內閣的不信任,皇帝必然是想利用他來打擊文官集團。
這跟朱佑樘委命太子爲監國,以及之後太子權力被架空有很大關係,這預示着皇帝跟文官集團間已經有了明顯的裂痕。
在沈溪看來,神仙打架,他這樣的小鬼遭殃,只要皇帝跟文官集團的矛盾凸顯,他沈溪就落不得一點好處,皇帝始終不會相信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文官,文官集團則會將他排擠在外,那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自己被外調。
無疑這正符合沈溪的期望。
沈溪相信,即便自己外調,也只能是在督撫這一級別的差事上騰挪,無論是在北方,還是在南方,都算是不錯的選擇,只是身邊的女眷可能又要跟着旅途勞頓。
沈溪心想:“想我爲官不過五載,南來北往走了好幾趟,連身邊的親眷都跟着一遍遍跑,實在讓我於心難安。不行的話,我不妨孤身上路,家眷暫且留在京師,等我安頓下來,再遷他們到任所!”
朝廷那邊沒有任何安排,沈溪已經做好離京準備,如果被謝遷知道沈溪會有這麼超前的判斷,必然會一口老血吐出來。
……
……
京城天氣越來越冷,寒冬時節,生在南方、長在南方的人最不適應。
冬天冰天雪地,京城到了隆冬氣溫基本都在零下一二十度,跟南方冬天溼冷有很大區別,但這時節沒有空調和暖氣,家中只能靠地暖和炭爐保溫,日子依然十分難熬。
在如此低溫下,街路上行人很少。
京城戒嚴,在冬月底便徹底解除。
沈溪回到京城,再次恢復到以前投閒置散的狀態,朝廷好像暫時將他遺忘了。
倒是邊關戰事,有了更多消息,劉大夏放棄了跟韃靼人在宣府大戰一場的企圖,本着穩定邊防的策略,“護送”韃靼主力兵馬出了張家口。
亦思馬因和巴圖蒙克都算得上是梟雄級別的人物,在協同進行對中原王朝的一次大陰謀並一度佔據優勢,最後卻鎩羽而歸,接下來會在草原上一決雌雄。
這次戰事,或許比之前草原上幾大部族的混戰更爲激烈,亦思馬因不會屈從巴圖蒙克,他爲了保住自己的部族,必然要跟達延部血戰到底,但也有一種可能,亦思馬因會帶着他的族人西遷,暫避鋒芒。
沈溪預估,年底前劉大夏就會帶少量兵馬回京,朝廷必然要展開一次大規模的論功請賞,至於誰是本戰首功,已是無關緊要的事情,沈溪沒想去爭,但在劉大夏回朝之後,文官、皇帝、武將間必然會產生某種微妙的變化,但這似乎跟他沈溪沒多大關係。
沈溪既不屬於皇帝的人,也不屬於文官集團,更不是武將,雖然他在邊軍、京營、地方駐軍體系中都有比較高的聲望,那也僅限於他卓絕的軍事能力,以及他在戰場上展現出來的人格魅力。
至於西北戰事結束,地方如何休養生息,邊軍如何查缺補漏修復關隘,沈溪不會關心,他相信自己斷不至於重新發配西北。
在大明,被安排到西北擔任督撫,雖然是苦差事,但那是皇帝信任的表現,沈溪倒覺得,自己被安排到大明哪個旮旯的省份去當督撫最有可能,他下一步,有可能去跟那些少數民族交戰去,什麼湖廣、雲貴、交趾……
沈溪想想不有覺得一陣頭疼,不是爲自己即將到手的差事頭疼,而是爲自己身邊這些女眷擔心。
他身邊這些女孩身嬌肉貴,哪個能經得起如此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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