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不是說,吳爭有多欣賞施琅,要爲施琅降清之罪翻案。
而是吳爭認爲,眼下施琅並無降清,以還沒有發生的事,去懲治施琅,有欠公允。
況且吳爭也不認爲,施琅投到自己手下,還會象在鄭成功手下一樣的結局。
如果施琅真是按歷史發生降清之事,吳爭也有決定,天涯海角,必誅殺之!
“施琅,本王問你,你陣前請降,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此心?”
吳爭的第一個問題,問得非常犀利。
臨時起意,在說明鄭成功的突然下令主力後撤,導致了施琅及其中部下起了異心,這與法不容,於情可原。
早有此心,那就是品德敗壞,因爲上司對你不公,你走就是了,可陣前倒戈,致使大軍陷入極度被動,那就有失德行和操守了。
出乎吳爭的預料,施琅答道:“回吳王話,施某……是早有此心。”
吳爭目光一閃,心中微微嘆惜,此人雖有將才,但還真不可重用。
“這麼說,你從一開始時,就想好了陣前倒戈?”
“是。”施琅絲毫沒有猶豫,“延平王一直忌憚施某,不管我如何在戰場上拼命,也難獲延平王青睞。”
吳爭有些猶豫起來,面前這人,還是與自己原先想的不一樣,難道真是天生反骨?
可歷史上,施琅攻破東番,並沒有象伍子胥那樣,對鄭成功掘墳鞭屍以泄憤,反而親自去祭奠了,這說明時勢還是可以影響人、化解人心中戾氣的。
“就因爲這,你就背叛舊主?”吳爭淡淡地問道。
施琅答道:“倒不全是因爲施某不受重用……吳王想必不知,之前施某被海陽郝尚久陰謀陷害,被打了個伏擊後,才決定離開李成棟,投靠延平王,爲的就是報這一箭之仇。可延平王坐擁二萬大軍,卻始終不肯東進,攻打海陽城,甚至連軍師陳永華也數次進諫,都因延安平王優柔寡斷,結果惠州李成棟及福建清軍援軍趕到,鄭軍坐失良機……可就因爲施某的進諫,延平王將我貶至廈門。前不久,正好同安清軍偷襲廈門,延平王族叔鄭芝莞畏戰不出,坐觀清軍在城外大肆劫掠,施某不忍見百姓遭受屠戮,率數十人果斷出擊,擊退了這支清軍,原想着,延平王可以論功起復施某,重新讓施某掌軍陣前效力,不想,僅僅賞了二百兩銀子……吳王,這樣的主上,施某已經看不到任何出頭之日,豈能不叛?”
吳爭微笑着問道:“可如果本王沒來呢,你將去投靠誰?你應該不會事先知道,吳淞水師會與原王得仁部聯手進入閩粵海域,對吧?”
這是問題的關鍵,也是吳爭最在意的地方。
此次南下計劃,連自己都是臨時起意,安排了王一林接管王得仁的水師,纔有了張名振與王一林配合,打算給鄭成功一個教訓,報挖自己牆角的一箭之仇,同時震懾鄭成功,使得他不敢再起意北進浙東海域。
所以,既然施琅是早有背叛鄭成功的心思,那麼,如果自己沒來,施琅會怎麼選擇?除了鄭成功之外,閩粵就只有清軍了,他想降清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怪不得我了!吳爭心裡有了決定。
吳爭一直認爲,有才無德之人的危害,遠超過無才無德之人。
所以,如果施琅真已經起意要投清,那麼,必殺之!
吳爭在微笑,問得很自然,就象是隨口問的。
可張名振卻聽出了吳爭口氣不同之處。
說起來,張名振有施琅有些小過節。
兩年前吳爭率舟山水師,千里奔襲,救援隆武,得手後,吳爭將張名振留下,助隆武守福州城。
而當時李成棟歸降隆武,吳爭雖有報仇之心,但身在客地,加上李成棟已投隆武,終究沒有如願。
而施琅當時受李成棟之命,率部配合張名振守北城,也是因施琅桀驁不馴,屢次頂撞過張名振,讓張名振非常頭痛。
這也應了那句話,再有才的人,也需要內斂。
否則,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而施琅,或許還稱不上秀木。
但張名振也是惜才之人,做爲曾經臨時的上司,他對施琅的印象其實還是不錯的。
人嘛,總有不一樣的,有些人見不得屬下比自己有能爲,或者說擔心屬下功高震主。
可有些人,胸襟廣大,能容忍屬下的小脾氣,願意包容,甚至不在乎或許有一日,屬下成了自己的上司。
可往往,前者逼反屬下,後者永遠在屬下之上。
自古至今,英雄和梟雄有一共同之處,那就是,善用人才!
張名振不經意地往前一擋,躬身道:“王爺,今日施琅能棄暗投明,歸於王爺麾下,總是……。”
吳爭眉頭一緊,伸手撥開張名振,對施琅道:“如實回答本王問題,不得隱瞞。”
施琅性格雖然魯莽,但心眼還是靈巧的。
這一瞬間,他後背冷汗滲出,迅速回味到吳爭是在試探自己會否有降清之心。
於是急忙道:“吳王容稟,施某就算被冤死,也不敢有投清之心……況且郝尚久有殺我兩族弟之血仇,我豈能投他?不瞞吳王,其實在這場戰事之前,施某就有意率部經海路來投吳王。”
吳爭沉着臉,瞪了一眼張名振,然後對施琅道:“有一件事,本王想不明白,還請你解惑。”
施琅拱手道:“吳王儘管問,施某知無不答。”
吳爭道:“你的家人皆在閩地,你這一降,延平王豈能饒了你的家人?你難道就不擔心親人的安危嗎?”
這是吳爭同樣擔心的地方,如果一個人連親人的安危都不顧,那麼就算再有才,也是個不可靠之人,因爲他沒有感情、冷血,這樣的人往往在緊要關頭,或者是生死抉擇之時背叛。
施琅立即回答道:“回吳王話,我決定投吳王之時,就知會了家中父親和兄弟,此次與延平王出征前,已經派人通知家人。”
吳爭問道:“你家人眼下在何處?”
“應該回了原籍晉江。”